低着头, 棋圣理了理衣领,雪白的衣袖内有一滴干涸的血。
他局促地看向诗圣,老头挺直腰, 银黑色的眉毛下,一双眼朝他射出锋锐的目光, 似是看透他的心:“除了你, 还有谁知道天兵死了?”
“没、没有谁。”棋圣结巴道。
“你去找天兵做什么?”诗圣的语气像审问。
棋圣的手掌被汗水濡湿,不敢与诗圣对视,答道:“他、他喜欢下棋,叫我去陪他下几局……”
当诗圣和棋圣来到死去天兵居住的客舍,这里已来了四个天兵, 正在收殓遗体。诗圣阻止了他们:“不要破坏案发现场的线索。”
天兵们杀气腾腾,拔出兵器围住俩人:“定是你们害了我们的弟兄!老头, 劝你速速把害了咱们弟兄的凶手交出来!”
“请冷静!”诗圣软硬兼施地稳住天兵的情绪, 给予保证,“贵兄弟死在学宫, 学宫必定竭尽全力抓住凶手!”
敌不过圣境的诗圣, 天兵们冷哼, 一位天兵抓住棋圣:“何时你交出凶手, 何时我们把这窝囊废还你!”
折射冷光的利刃横在脖子上,棋圣不敢动,对诗圣投去哀求的眼神。
诗圣想动手, 便见棋圣的脖子被割开一道小口子,只得停手,请天兵不要伤害棋圣。
料想天兵不会冲动到杀掉棋圣泄恨, 诗圣匆匆地找钦差, 借来几个断案的好手。
他没有封锁消息, 学宫内外皆知死了一位贵客,就连程时晋都有耳闻。
——八号在论坛里说的。
“不是我干的,我不会这么浪费。”八号道,“我猜杀天兵的凶手是冲着学宫或诗圣来的,他背后估计不是天庭地府,可能是朝廷、修行门派、佛、魔。”
“朝廷大概没空针对学宫。”谢和光道,“青州归我们,朝廷吭也不吭一声。”
“咱们夺取青州时,把天庭、地府和佛国都打了,朝廷哪敢吭声?”夏无双撇嘴,“杀天兵的没仿效小八作案,多半是存着搅浑水的心,这作风有点像魔。”
一刻钟后,八号公开案件进展:
“诗圣的学生疑似凶手,房间里藏着血衣,血是天兵的。
“学生被揪出来,认了罪。
“天兵暂时放了棋圣,要求查案的查清楚天将失踪身亡案。
“诗圣理解不了学生为何杀死天兵,他问学生,学生解释几句,讲到关键时突然挣脱天兵们的束缚,舍命偷袭诗圣。
“棋圣为诗圣挡刀……”
程时晋:“棋圣不像会为别人挡刀的人。”
谢和光:“他这样做肯定有企图。”
六号(段小琴):“他的目的在于诗圣,是什么目的我猜不到。”
八号继续跟进案件:
“学生死了。
“诗圣念了诗,为棋圣疗伤。
“趁他们不注意,我尝了一口学生,尝到心魔的味道。”
三号(魏醒):“心魔?”
八号:“对,这学生是心魔的傀儡,心魔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三号(魏醒):“能追查心魔的行踪吗?我有法术。”
夏无双:“快给小八试试!”
三号(魏醒)将法术传给八号。
八号轻松掌握,对学生的尸体使用法术,在论坛道:“你们猜,心魔跑到谁的身上去了?”
六号(段小琴):“棋圣?”
八号:“正是。”
六号(段小琴):“所以棋圣会为诗圣挡刀,是用苦肉计骗取诗圣的信任。”
夏无双:“哈哈哈哈,棋圣现在是什么脸色?”
八号:“死不承认他和心魔有关系,口头攻击我,说我离间他和诗圣。”
夏无双:“诗圣心情如何?”
八号:“起了疑心,安抚棋圣两句就念诗逼迫心魔现形。”
夏无双:“心魔出来了?”
八号:“没有,心魔藏起来了,藏得很好,法术都找不到它。诗圣没揪出它,认定我妖言惑众。但我是来看戏的,没有显露身份。”
夏无双:“诗圣都揪不出的心魔,有点本事啊。魔王,心魔用什么办法躲开了诗圣的查探?”
魔王:“不清楚。”
夏无双:“你有对付心魔的方法吗?”
魔王:“向所有成员分享法术‘诛魔’。”
夏无双:“诛魔能杀你?”
魔王:“能。”
八号:“我对棋圣用了‘诛魔’,棋圣身上的心魔没有死,被我弄得现形。它控制棋圣袭击诗圣,一位天兵也跟着袭击诗圣,他们打起来了。”
夏无双:“没能亲眼看到真可惜。”
三号(魏醒):“心魔怎么会盯上诗圣?”
八号:“诗圣镇压了棋圣,又镇压了天兵,心魔跑到诗圣身上蛊惑他……嗯?诗圣看着好像入魔了?心魔碰到诗圣还不够三秒,他居然入魔了?不好!”
顷刻间,八号的昵称变成灰色,程时晋的昵称也变成灰色。
她们离开了论坛。
管理者:“她们陷入诗圣用诗编织的梦境中,无法进入论坛。”
诗圣的梦范围极广,方圆十里一切生灵皆入梦,被迫加入他与心魔的战争。若是心魔胜,则梦中生灵入魔;若是诗圣胜,则梦中生灵只是做一场梦,梦醒后照常生活。
但诗圣入魔了,他的梦境染上魔气。
许多生灵碰到魔气,跟着入魔了。
夏无双:“……小八这是看热闹把自己搭进去了?”
魔王:“你不撺掇她针对心魔,便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谢和光:“针对心魔是小八的决定,小八的实力接近圣境,不至于离不开诗圣的梦。”
……
骤然间与论坛断开联系,这是程时晋始料未及的。
八号最后的发言她看到了——
诗圣入魔了。
他是圣境,在心魔手下连三秒都撑不过。
心魔怎会这么强?
不,不是心魔太强,是诗圣心性太差,眨眼间被心魔侵入了心灵。
需知心魔控制诗圣的学生,又附在棋圣身上,其目的都是诗圣。它把诗圣当成难以攻克的对象,结果诗圣不堪一击。
理清了思路,程时晋冷静扫视周围陌生的环境。
她从学宫的屋舍里来到野外,张姐、韩纯熙等人不在,附近有一个破败的村落,瞧着像北方。村口有一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树,离地六尺高的树枝上挂着一截草绳,绳子打了活结,似乎在等着人把脑袋套进去吊死。
眨眨眼的功夫,村子里涌出了十几个村民。
程时晋不知怎的来到他们之中,被一个人背在背上,她的手放在那人肩头,手上皮肤松弛,长着老人斑。
什么情况?
下意识地摸向脸,程时晋摸到苍老的、长着皱纹的脸。
她变成了一个老太太!
“娘,”背她的男人哽咽,“儿子有孩子,实在养不了你,你安心地跟着绳儿子享福去吧。”
“放下我!”程时晋呵斥道。
“娘不要乱动,让儿子背你最后一程。”男人哭泣,“家里的情况你最清楚不过,儿子不是故意把你推给绳儿子的,你做了鬼别来找儿子……”
将程时晋背到树下,男人哄她:“娘,你把头伸进绳子里,你就有绳儿子养老了。”
树上那一截打结的草绳,便是男人口中的绳儿子。
程时晋不肯上吊,别人凑过来帮她上吊。
他们面带笑容地描述绳儿子的好,一个个狰狞似鬼,可他们是人。
文气不能用,一个人斗不过一群人,程时晋连忙说道:“等等,我要跟儿子说几句话!”
人们不信。
程时晋凑近“儿子”的耳朵:“娘年轻时藏了钱,就藏在……”
“儿子”大喜,挥挥手赶走人们,附上耳朵:“娘,你说仔细些,我听不清。”
听?
看着村民们退远,程时晋一记手刀砍在“儿子”颈侧。
他的身体一下子软了。
她趁机脱身,朝村外的路跑去。
没跑几步,程时晋发现自己恢复原貌,文气也能使用了。回头看去,她看到村民们围着“儿子”,强迫“儿子”背上的老太太上吊,劝说老太太安心享福。
老太太吊死在老树下,“儿子”和村民哭着取下她,挖坑埋葬。
程时晋冷眼旁观。
只见“儿子”立了坟堆,一张脸变得与诗圣有几分像,身上缭绕着淡淡的魔气。
“暴毙。”程时晋念道。
她会来到这里,多半与诗圣有关系。
文气化作森寒杀机,“儿子”应声暴毙,村落和村民消失不见。
程时晋出现在满是药味的房间里,床边坐着一个中年女人,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她低头一看,果然,她又变成老人,还是浑身病痛,长期卧病到生出褥疮的老人。
女人在劝她喝药,说给她找了个孝顺的养子。
“药儿子?”程时晋问她。
女人愣了愣:“是啊,药儿子,你喝了这碗药,他就会接你去享福。”
挥手打翻药碗,程时晋再次恢复原貌,在窗外看着屋里的老头喝下药,一命呜呼。
药里有毒。
人老了,干不动活,人们不愿奉养,便弄死老人。
害死爹娘的罪名太严重,人们承受不起,将吊死称作给老人找了个绳儿子养老,下毒是药儿子,淹死是水儿子……
程时晋在过去会同情老人,如今她想:老人年轻时也这样对老人?老人不是痴傻儿,怎会任由孩子逼死自己?养出不孝子孙,老的是不是应该反思?
死去的老头消失,房间和女人亦消失不见。
程时晋出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头,周围的人讲着南州口音的话,一个仙风道骨的紫色道袍老头看着她,说:“你怕老怕死,你想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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