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这种事杨阿喜早就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打架她更熟悉。
不醉道人是奇士,她认得出来。他对元始宗道士颇有几分巴结的态度,可见小道士更有本事, 挨了打不会忍气吞声。
因此,在教训穷蛋时, 她的眼角余光不曾离开俩道士。
看见元始宗道士喃喃念咒, 杨阿喜集中注意力, 第一时间丢开手里的穷蛋, 提着扁担杀向道士。
咒语太短, 元始宗道士念得太快, 加上二人间隔了三四丈之远,杨阿喜没来得及打断。心生不祥的预感,她气愤地发出尖啸, 横眉怒目,抡起扁担就打向元始宗道士。
甭管那咒语有什么作用, 先把这使坏的小道士打了, 出完气再说!
只见扁担握在她手中, 又急又猛地砸向道士,势大力沉, 大有将道士砸死的架势。另一边,鬼魂王荣倏地飞来, 打算扑在杨阿喜身上, 却慢了扁担一瞬。
刹那间,道士的眼睛里映着凶恶如猛兽的杨阿喜。
饶是他来自正道魁首元始宗,乃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面上亦浮起恐惧的神色。
穷山恶水出刁民!
难道他今天要交待在这里?
不!他不能死!
心念急转, 道士控制鬼魂王荣, 于千钧一发之际成功地让鬼魂王荣替自己挡下杨阿喜的致命一击。
逃过一劫的侥幸令他出冷汗,心跳声沉重无比,胸膛一阵起伏。
可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鬼魂王荣硬生生地挨了一记扁担,缭绕着阴冷气息的半透明魂魄更加透明了。
而且,隔着鬼魂王荣,他看到杨阿喜的狞笑。
她的表情像是在说“原来你能控制鬼,哈哈哈哈,我打死你就不怕鬼了”。
一眨眼的功夫,杨阿喜将扁担一转,捏着拳头将手肘撞上来。与鬼魂王荣接触,阴冷气息立刻钻进她的皮肉,让她感到冷。
不过阴冷气息的传递速度太慢了,杨阿喜不管不顾,手肘击中鬼魂,又穿透鬼魂击中了元始宗道士。
力度被鬼魂卸掉四五成,道士受不得痛,闷哼了一声,倒退两步,生疏地捏拳反击。
杨阿喜哈哈大笑,飞快地拉开了距离,双手抓着扁担,对准鬼魂和道士猛打。
鬼吓人?
卧龙书院的鬼书生曾俊生还不是被她打得求饶!
穷蛋身上的讨债鬼在去年七月半跑出来作祟,她照样把它打得变回去!
受道士控制,鬼魂王荣一脸怨毒地给道士当盾牌,身上的阴冷气息在频繁挨打中越来越稀薄,张开嘴就是求饶:
“呜!娘,别打了!我是穷蛋!
“我是你儿子,呜呜,求你放了我!
“你要我养老我一定孝顺你,你要什么我都去找来给你!呜呜,别打我了,娘!”
重重地抡起扁担,狠狠打在鬼魂王荣头上,杨阿喜把它打散:“老娘年轻得很,没有你这么老的混账儿子!”
鬼魂变成一团灰雾般的东西,隐隐能见到两张脸,一张是王荣,一张是穷蛋。
杨阿喜一扁担扫过去,如同穿过烟雾。
心魔在杨阿喜脑海里笑:“哈哈,你儿子死了!你儿子没了,你下半辈子没有人给你养老了!”
杨阿喜怒道:“聒噪!”
将满含杀意的目光投向元始宗道士,她不假思索地向他举起扁担。
就在扁担落下时,一个光罩闪现,将道士护住。扁担打中光罩,激得光罩漾开一圈圈涟漪,并微微晃动。
冷笑着,杨阿喜继续打:“会法术很了不起?老娘不会法术也能教训你!哼,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就跳出来害人的傻□□,让老娘逮住你,老娘当场把你阉了!”
“好个泼妇!”道士被她逼得通身狼狈,怒火高涨。
想他活了二十来年,见过的刻薄之人虽然不多,却也不少,竟然没一个能在可恨上比得上杨阿喜!甚至连她的十分之一都不够!
如此刁钻的女人,他若是不削她的威风,让她万分后悔懊恼激怒他,枉为人!
掐了法诀,道士要拿法术对付杨阿喜。
正当他法诀快掐完的时候,杨阿喜猛地朝他一声大吼:“嗷!”
道士被唬得一个激灵,未完成的法术立刻失败了。
法术积聚的灵力无法释放出来,在他体内乱窜,让他气血翻涌,脸色潮红。
才对杨阿喜说“你死定了”的声音沉默了。
杨阿喜咧嘴,嘲讽地瞧娃娃脸道士,一副诡计得逞的小人模样尤其可恨:“嘻嘻嘻……”
道士几乎要被她气炸了:“你……”咬牙道,“狗娘养的!你妈的!我你!”
几句脏话讲了出来,他忽然觉得嘴巴疼,舌头舔了舔,嘴里有个血泡?
“嘻嘻……”杨阿喜笑得弯了腰,鄙夷地说,“蠢货!说难听话会烂嘴都不知道!就你这样的破烂货色也能学法术,你师傅倒大霉,不过这跟我没关系,哈哈哈哈!”
“贱妇,你在找死!”娃娃脸道士怒得七窍生烟,拿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镜子对准她一照。
镜光乍现,杨阿喜闪身躲避。
她没能躲掉,整个人一顿,魂儿被镜子摄走,身躯软软地倒在地上。
与她一起进镜子里的,还有钻进她脑海中的声音。
它慌张地大叫:“惨了!这小子怎么会带着红尘六欲镜!”
什么红尘六欲镜?
读书少的杨阿喜听不懂。
很快她忘了这事,沉浸在红尘六欲镜内。
她,杨阿喜,地主家的小姐,千娇百宠,模样美,勤快能干,来提亲的媒婆踏平了门槛。精挑细选一番,她看中一位有钱有权相貌俊美的年轻皇帝,美滋滋地嫁了。
新婚夜,洞房花烛,杨阿喜愤怒的质问骤然响起:“你搞什么!弄得我这么疼,是想害死我,抢我的嫁妆?”
抓起鸡毛掸子,杨阿喜追打皇帝,直到他下跪磕头认错,送她一半江山,她才露了满意的笑脸。
“傻子!”她脑海里响起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动了欲,怎么逃出这破镜子!”
杨阿喜掏了掏耳朵,没听仔细。
不过,半壁江山不是皇帝说给她就能得到,皇帝有许多手下,她也需要手下。看着皇帝推荐的男人,她皱起眉头,觉得他们不可信,会背叛。
于是她选了女人做手下,可是女人大多不识字,杨阿喜也不识字。
她开始学习。
“学个屁啊学!”杨阿喜脑海里的声音叫道,“你醒醒!你都快被弄死了!”
“怎么我觉得身边有苍蝇?”杨阿喜举起了巴掌,没找到苍蝇。
埋头继续学,她纳闷:
“奇怪了,学字怎么这么难?
“我记得认字不难,只要从拼音开始学,有本字典……
“什么是拼音?什么是字典?
“算了不管了,别人学得会,没道理我学不会!”
没有人来打扰她,她没日没夜地跟着老师学习了三个月,掌握了两千五百常用字,开始接触别的东西,比如《女诫》。
白胡子老师拿着书念道:“……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解释意思,“生了女儿,要让女儿睡在床下,给她玩纺轮,此谓‘弄瓦’;生了儿子就可以把儿子放在床上睡,给他玩璋,璋是玉器——”
“哐当!”
这是凳子被杨阿喜踹翻的声音。
“啪!”
这是白胡子老师被杨阿喜扇耳光的声音。
杨阿喜一脸阴沉:“老不死的,你在讲什么鬼!”一把揪住白胡子老头,面容狰狞地咆哮,“老娘是女的!老娘还是尊贵的皇后娘娘!你竟然说老娘出生后不配玩玉?”
讲一个字,她打一巴掌,打肿左脸换右脸,把白胡子老头打得晕厥过去。
“来人,拖下去把他砍了!”杨阿喜将白胡子老头扔给手下的将军东方荷珠,看向侍卫梁钩星,“你教我读书!”
“是。”梁钩星恭顺地拿起《女诫》,“……生女三日,卧之床下——”
“念错了!”杨阿喜打断,“我记得你不是这样的!”
“娘娘?”梁钩星面露不解。
“太奇怪了……”杨阿喜绕着她转了半个圈,“你太奇怪了!”
眯了眯眼,杨阿喜厉声喝问道:“说!你是不是别人假扮的梁钩星!”
女人一脸茫然。
杨阿喜疑惑:“你不生气?不对劲,你不应该这么听话。”
捡起地上的《女诫》,她看了几眼,把书撕了:“我是至高无上的皇后娘娘,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怎么会看这些蠢玩意!”
脑海里好像又有嗡嗡声,杨阿喜还是没听清楚,她觉得她应该去看一看皇帝。走之前,她看向女人,想到女将军,自言自语道:“女人能当将军,也能当皇帝……啊呸!最尊贵的女人应该是皇帝,不是皇后!”
翻出一把刀藏起,杨阿喜去见皇帝,一刀捅了他。
现在,她是皇帝了。
踩着上一个皇帝的尸体,杨阿喜召见群臣,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男人不许当官。
“岂有此理!”
天外忽然传来了似曾相识的愤怒男声。
杨阿喜像是听到了,又像没听到。
转眼间她被男人们围住,他们叫嚣着将她赶下皇位,全部被她拔刀砍死。尸体堆起一座小山,血流成河,杨阿喜还没来得及笑,男人造反了。
“杀!谁不听话就杀了谁!”杨阿喜指挥梁钩星和东方荷珠等人,“把造反的统统杀光,剩下的就是老实听话的,不会惹我恼。”
“哼,休要猖狂!”天外又传来了愤怒的男声。
造反的逆贼中出现了许多实力强横的人,然而他们敌不过梁钩星,皆死在她手里。
杨阿喜得胜,眉里眼里皆是笑:“跟我作对?你嫌命长!”
数不清的美男子被献给她,其中混着刺杀她的人,她没死,怀孕了。
十个月后,她生了儿子。
搂着儿子喂奶,杨阿喜忽然想到,生儿子要给他玩璋,生女儿只配玩纺轮,心中的喜悦顿时淡了。
把儿子丢开,她看向梁钩星、东方荷珠。
她们恭喜她生儿子,羡慕她生儿子。
怎么会?
杨阿喜心想,她们应该看不起我生儿子才是,毕竟我儿子是个呆瓜,我都嫌弃他蠢……
沉思片刻,她抓起儿子掷在地上:“假的!都是假的!”
“啊——”
儿子发出惨叫声。
杨阿喜丝毫不为所动。
因为世界在顷刻间破碎,她的魂儿冲出来,卷着一团淡红色的薄雾回到身体内。
红尘六欲镜的碎片摔在地上。
看到错愕的元始宗道士,听到脑海中的声音说自己差点死在镜中,又消化了淡红色薄雾中蕴含的信息,杨阿喜操起扁担打道士的头。
扁担两头各钉着一根手指粗的木钉子,用以固定挑起的重物。此时木钉子落在道士的脑袋上,刺破他的头皮,又被他坚硬的脑壳顶得跳脱出来。
“啪嗒——”
染血的木钉子落地。
瞪大了双眼,道士看着杨阿喜,仰面倒下来。
不醉道人发出刺耳的尖叫,震得杨阿喜的耳朵嗡嗡地响。
那撺掇她杀死道士的脑中声音幸灾乐祸:“你完了!你完了!哈哈哈,杨阿喜,你杀掉元始宗道士,把元始宗得罪惨了,你完——”
它的话没说完,因为杨阿喜把它从魂魄中揪出,捏在手中,露出笑:“原来你长得这么丑!”
她手里的,是一个怪物似的小人,高约半寸,头顶无毛,眼睛、耳朵、嘴巴大得离谱,穿着麻布做的衣服。
这玩意叫心魔,一旦听信它的蛊惑,就会沦为它的傀儡。
“你——你怎么能抓住我!”心魔大惊。
想挣脱,它却被她手掌上弥漫的淡红色薄雾捆得结实,越挣扎越是挣不脱。
噗吱一声响,杨阿喜如同捏死一只虫子般捏死心魔,看向不醉道人,掌中的淡红色薄雾如绳索探出,将他的魂魄抓出来。
抡起染血的扁担,杨阿喜打碎他的魂魄,凶戾的目光盯住王老爷。
眼睁睁看着厉害的道士被她打了,王老爷两条腿一软,噗通跪下来求饶。
“刚才不是想抢我的儿子吗?”杨阿喜揪出他的魂魄打碎。
没过多久,魂魄合而为一,分别飘回王老爷和不醉道人的身体。
二人头痛欲裂,难受得想寻死。
穷蛋的魂魄最早回归身体,他疼得蜷缩成一团,哭声细弱。
如同听不到儿子的嚎叫,杨阿喜把扁担当成拐杖拄着,走进钩星家里,昂着头说:“你们不擅长做生意赚钱,我擅长!你们给我足够的好处,让我伺候你们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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