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干干净净的, 地上没有落叶,也没有沙土灰尘。屋檐上鸟雀蹦跳,胆小的飞走, 胆大的看神使, 止住了叫声。
神使走向右侧街道,冷冷地威胁道:“小畜生,给我出来!你以为你是上神看中的宠物就能耍小性子,让我奈何不了?”
空气中只有白慎言的呼唤。
“……堂妹, 你在哪?
“不要躲着了,你乖乖出来, 神使不会责怪你的, 别任性了……
“你是我们白家最听话懂事的好孩子, 别人有的好东西从来少不了你那份,别人没有的好东西你是独一份, 你怎能让我们失望?
“上神那么喜欢你,派神使下凡护持你讨口封,你别不识抬举, 惹了上神生气……”
“喀嚓。”似是瓦片摩擦的声音。
神使看向屋顶,飞起来, 在天上俯视街道,看到一抹白缩进屋檐下。
把捕兽网挂腰上, 神使拿出一把剑, 挥剑砍向屋檐:“畜生,我看到你了!”
哗啦!
宝剑里飞出一团明亮的白光,将屋檐打碎, 瓦片、砖石坠下来, 大量烟尘弥漫, 遮蔽了视线。
神使没有看到白狐现身,咦了一声,连连挥剑劈向破碎的屋檐附近,拆了三四座房屋才看到惶恐逃窜的白狐。
“小贱畜,让我好找。”
神使露出从容的笑,甩动宝剑,用剑光围堵建筑物中的白狐,柔声说:“喜欢被我追着玩?我满足你。”
剑光如鞭子,不断破坏房屋。
院子被犁出深深的沟壑,塌了半边的民居露出床和柜子,露天晾晒的衣服和架子一起倒在尘埃里,屋旁的枇杷树被砍倒,鸡栏沦为废墟,死去的鸡倒在地上,被落下的杂物掩埋,幸存的鸡吓得乱叫乱飞……
白狐疲于奔逃,躲避剑光打碎的瓦片砖石,在混乱中寻找生路。
赶来的白慎言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神使分明是故意折磨白狐!
就在破坏力极强的剑光即将击中白狐时,远处传来打斗动静,剑光从白狐身边掠过,将街道上铺得整整齐齐的青石板打得七零八落。
神使停顿了一下,朝打斗的地方看去。
那里在龙王庙街的范围内,隐有妖鬼的气息浮动,还有防止窥探的禁制。
微微蹙眉,神使指挥白慎言:“你过去看看。”
“咦?举人就住在那里,发生什么事了……”白慎言临走前小声提醒,“神使阁下,上神喜欢我堂妹的皮毛,请不要伤害她。”
“你当我不懂?滚!”神使斥道。
才耽搁了一会儿,白狐就藏得看不见了。
拿着剑,神使劈开街道两边的房屋,又见到了白狐。它跑到大街上,周围没有遮蔽物,前面是隐有喧嚣人声的街口。
讨口封的时辰开始了,只要白狐遇到人,不管那人是谁,都得向那人讨口封。
神使巴不得白狐跑出龙王庙街。
他收了宝剑,取下捕兽网。
地面上的白狐放慢速度,一扭头钻进小巷,不敢见人。
“轰!”
街口发出巨响,伴着怒吼声和喧哗,石头雕刻的“龙王庙街”的牌楼随之倒塌,惹起尖叫一片。
又出事了?
站在天上的神使不会被凡人看见,他看着毁掉的牌楼下打斗的人,几个魁梧的男武人试图阻挡一个女武人。
那女武人身穿劲装,敏捷机灵,轻松摆脱纠缠,闯进龙王庙街,完全不受“鬼打墙”影响。又有一些人和妖跟着潜入龙王庙街,遮遮掩掩的,不知有何目的。
想起坠井的龙王,神使瞥了一眼龙王庙,未见龙王露面。
他不满地嘀咕:“废物长虫!芝麻大的事都能搞砸了,白活这么些年!”
又看了看街区里发生打斗的地方,神使飞到小巷上空找白狐。
甭管龙王出了什么乱子,白狐是上神的宠物,今天讨口封万万不能出差错。
……
小巷就像错综复杂的蜘蛛网,白狐回想着龙王庙街的地形,一边躲避神使一边接近陈方济住的院子,湿漉漉的眼睛里涌出泪水。
它是妖,将来它会成仙,为什么不允许它修炼出人形?
人的手指那么灵巧,人的诗词歌赋那么美,人的吃穿用住处处讲究,人有很多新奇好玩的东西,人是万物之灵……
它喜欢人,想做人难道不行?
牲畜卑贱,牛马被人驯化成干活工具,猪羊被人圈养起来吃肉,所以行凶作恶的人去投胎会堕入畜生道。
生下来它就是牲畜,不想做牲畜难道有错吗?
它没杀过生,见到蚂蚁都不会踩,掉在身上的毛毛虫它也会放生。
它不沾荤腥,肉的滋味从来不知道,喜欢闻烤肉、煮肉的香味是犯了荤腥戒吗?
它认真读书写字,乐于助人,比人更像人。
凭什么不许它做人!
凭什么!
现在它是一只白狐狸,也没有衣服鞋子帽子作掩饰,所有见到它的人,都不会说它像人。
妖类讨口封仅能讨一次,讨不到“像人”,它便做不了人。
必须找陈方济!
他认识她,她跟他讲过讨口封这一劫,他是她做人的唯一机会!
“轰隆!”
又有墙倒塌下来,距离它不远。
白狐分辨不出那是不是神使做的,它庆幸它看过龙王庙街的地图,焦急地往前跑。
“咻!”
灼热的气息陡然逼近。
是神使的剑光!
白狐急刹步,看了一眼天上,被迫钻进右边巷子。
“轰隆!”
墙还在倒塌,白狐听到人的吼叫声。
今天的龙王庙街几乎没人,却比平时混乱。
神使穷追不舍,它偏离了方向,逃进一处民居。
尚未喘气,一张大网突然间从天而降,穿透砖墙瓦片木头,把它捞起来。
白狐感觉身子一轻,就透过网格看到神情狰狞的神使。
分明他长得不丑,眉清目秀,还是神仙,何以他的面目如此可怕?
它拼命挣扎:“嘤嘤嘤!”放开我!
“总算抓住你了!”
神使隔着网打了它一下,恶意地道:“好个畜生,胆敢咬本神,害得本神追了你许久,如此顽劣不驯!见了上神,本神定要奏请上神拔了你这畜生的爪子,给你栓上链子。”
网兜里的白狐颤抖,眼睛里流露出恐惧之色。
“怕了?”神使微笑,“既然怕,你当初就不该挠伤我的手,更不该四处逃窜。”
“嘭!”
乍然一声闷响,砖石倒塌。
一个男人被打得砸进民居里,面朝下地趴着,气息奄奄。
透过墙上的大洞,神使和白狐看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光照了进来,驱散昏暗的房屋内的阴冷。
下一刻,光被一位不高不矮的女子挡住。
她的面容被光模糊,看不清楚,头发剪得很短,手臂上的肌肉匀称健美,戴着一对皮革做的薄手套,气质桀骜冷漠。
在她投来目光的同时,白狐心生绝望,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是人!
它被人看到了!
这个人就是它讨口封的劫!
她根本不知道它到底有多想做人,她会说它是狐狸!
它会彻底失去人形,再也做不了人!
就算它用法术变作人形,本质上它也是一只狐狸,根本做不了人!
与白狐相反,神使心情颇好。
他不愚蠢,白狐的逃跑方向十分明确,它可能想找认识的人讨口封,辜负昭颜上神对它的期待。
如今白狐遇到陌生人,只能跟陌生人讨口封。
它是一只狐狸,陌生人不可能说它像人。
“呵呵……”
神使笑着现出身形,朝墙洞外的女子招手:“那凡人,你过来。”
落在未被破坏的地面上,神使将网里的白狐拎出,把它展示给女子看:“你瞧,这小东西是不是一只狐狸?”
……
且说魏醒凭着读心术识破帮众是大富贵佛信徒,想也不想,便要杀死他。
若非护身符保命,她上午就死了。
这次她要大富贵佛死!
信徒拔出刀,魏醒松开拳,将手里的石灰撒向他的眼睛。
他猝不及防地惨叫,她趁机打落他的刀,把他绊倒,很快结束战斗。
抬头打量环境,她正要搜尸,巷子外进来一个狠戾的精壮汉子。他不是缺乏实战经验的信徒,他是积年的地痞,一个人镇得住一条街的纠纷。
把人打断手脚对他来说是常事,把人打死他干过。
他蹲过牢,被帮派捞出来,又能潇洒快活了。
没有讲一句废话,两人冲向对方。
魏醒挨了打,被打中的地方疼得难受。
可能内出血了。
她冷静地避开对方的攻击,头脑在发热,九号传授的战斗技巧依次闪现出来,被她运用在敌人身上。
嘭!
他被她打得摔在墙上,尚未落下就被她按在墙上一顿暴打。
是人的身体更硬?
还是墙壁更硬?
魏醒的拳头一次次地打中敌人,敌人身下的砖墙松了。她最后一拳砸出去,砖墙破了,敌人摔进墙洞里,爬不起来。
接下来,该去确认敌人是生是死。
轻轻拂去身上的尘埃,受伤的地方在抽痛,魏醒不由得龇了龇牙。她走向墙洞,里面是一个没有门的大厅,敌人躺在厅里。厅外是天井,空中挂着一个网兜,兜里装着一只脏兮兮的白毛狗?
……
“你瞧,这小东西是不是一只狐狸?”
眉清目秀的神使举起满身灰尘的小白狐,轻快地问魏醒。
小白狐在他手里无助地挣扎,嘤嘤哭,眼泪啪啪掉。
“看不清。”魏醒说。
她走进大厅又走出大厅,来到神使面前:“这嘴巴尖尖的小东西,看起来……”
神使看着她的脸,目光透出异色:“像什么?”
“砰!”
戴着薄手套的拳头猛地砸中他的脸,砸扁了他的鼻子,让他的大脑一阵发懵。
等不及他懵完,又一拳砸在他的太阳穴上。
哼也没有哼一声,神使摔进长满青苔的天井,心想:这凡人女子长得真像那个被贬下凡的织女,性格脾气也像……
无意识地啃了一口青苔,他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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