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叹气:“他已经几天没有吃饭,也告假在家休养了,当着你公婆的面我也不敢多说,飞羽,他说到底是你爹,我来这也是想劝劝你……”

    “你们想劝我什么?”飞羽冷声道:“若是想劝我认命,任人处置,那就让他自己来,我倒要看看他会说什么。”

    秦氏有些为难,“飞羽,我今日来,是真心想劝你的,你自己想想,如今还只是开始,楚帆还能为你打架,可再过一段时间呢?人言可畏,众口铄金,时日久了,你能保证他会一直相信你?”

    她仔细观察飞羽的神态,见她眼中露出挣扎,便趁热打铁。

    “如今早些抽身,尚能留些情分,莫要日后成了怨侣,事情也更加无法挽回,陆家也因为你的事儿一塌糊涂,楚家这几天也是压力颇大,飞羽,给大家留条活路吧,飞燕还没出阁,我得为她打算……”

    飞羽突然变的激动起来,眼睛泛红,“你为她打算,那谁为我打算?你口口声声说劝我,不就是让我放弃挣扎以死明志,全了所有人的颜面,可凭什么?我没有错为什么要认,你当年怎么对我的,现在来充什么好人,我如何关你什么事?你从前也这么‘苦口婆心’劝我母亲吗?”

    午间夕阳泛着血色,室内一片寂静,唯有带着温度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细闻还有竹叶清香。

    秦氏脸色顿时煞白,她指着飞羽,手抖个不停,“你,你……”

    飞羽这话说完也觉自己失态,可话如泼出去的水,她冷硬转身:“你去转告我爹,多谢他关心了。”

    琴韵看她眼睛红红地出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夫人,她又胡说什么了,你别听……”

    刘飞燕就在一边呢,她抬手就是一推,“你这死丫头胡乱编排什么呢?要不是她出事,我娘哪里要这么丢人,爹都不乐意来,真是的,还连累我,倒不如一头扑了柳江,也能全了陆家女儿的名声……”

    琴韵嘴笨,听刘飞燕一通抢白,气的眼泪汪汪,扶着飞羽的手都在抖。

    飞羽却轻飘飘地拉住她:“不与傻瓜论短长,我与你说过的话,你怎么老是记不住?”

    陆飞燕见她们俩都走远了才反应过来,合着骂自己蠢呢,气的狠狠剜了几眼飞羽的背影,又连忙去扶秦氏。

    母女俩又去找楚家夫妇。

    秦氏是个会转圜的,只抹着泪愧疚道:“到底不是我肚子里出来,又是小时候结了心结的,我现在倒好像是多事,侯爷,不如过几日等我家老爷身体好了再过来,她亲爹总能说她几句。”

    陆飞燕在一边添油加醋地说着往日的事儿,她很嫉妒陆飞羽,一个爹不疼没娘的竟然嫁到侯府,如今出了事还连累她,想想就气的要命。

    楚侯爷也不指望这秦氏能说得通,飞羽来楚家五年,面面俱到,温柔亲和,如今竟然少见的强硬,也是知道自己有所依仗,更是不喜陆家的态度。

    飞羽和楚帆的婚事,在皇帝面前是过了明路的,方老还在,这事处理起来,一个弄不好,就会得罪人,毕竟索要真相,是她的权利,大梁如今断没有冤死人的道理。

    “也好,飞羽自己想通最好,早些将流言平息,于楚家陆家都有好处。”

    他又想到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不由瞪了眼楚老夫人,慈母多败儿,他想管的时候,楚帆就已经歪了,楚家没有维护飞羽便将她从祠堂放出来,就已经是放弃她了,何必要他多此一举。

    两人就这样商议下来,没有讨论飞羽的生死去处,像是讨论一个陌生人。

    陆飞燕这么听下来,也觉得有些凄惨,她浑身打了个寒噤,只在心里暗自庆幸,幸好被掳走的不是自己。

    两人便告辞,路上陆飞燕还是没忍住,一把挽住秦氏的手臂:“娘,方才侯夫人说,姐夫很快就是小侯爷,请封世子之位呢。”

    秦氏笑着拍她的手,“是啊,你姐姐没福气呢。”

    陆飞燕想起楚帆英俊的面庞,不由红了脸,小声道:“我有啊。”

    ……

    飞羽和琴韵两人回西跨院,路上飞羽一言不发,眉头紧锁,面色端肃,今日陆家来人,是个信号。

    陆家大概也不是支持她的,真没想到,亲生父亲竟然这般狠心,连见她都不愿意。

    “羽姐姐。”月洞门后的楚简终于看到飞羽,连忙唤住她。

    飞羽见是他,不由松了面色,“楚简,你怎么在这?”

    楚简清俊面容难得露出一抹笑,似是意有所指,“恰好回来,羽姐姐,你放心,很快就会没事的。”

    飞羽见他不厌其烦的安慰自己,很是感激,“那几日真是多谢你。”她自己都差点坚持不下去,人言可畏,她也有些抵挡不住。

    楚简没有多言,只是立在远处,看着飞羽身影慢慢消失在青石板路上,眉峰凝起,眼神渐渐幽深如潭,浑身散发着与方才的温润截然不同的气息。

    不出意外,方老就快到了。

    飞羽踏进西跨院,花廊下茂盛的紫萝藤后隐约有人影,她听到有男女的调笑声,窸窸窣窣,你侬我侬,是楚帆跟哪个不知姓名的丫头。

    西跨院没有妾室,飞羽进门前,楚帆就把通房打发了,所以这样的场景不多,也不少。

    琴韵满脸怒气冲冲,再次碰到这种事,她也不再鲁莽,而是看向飞羽。

    飞羽面上悲喜不辨,轻轻摇头,“算了。”

    今天秦氏过来,让她想起了母亲,如果母亲看到现在的她,会不会很失望?

    方才在众人面前说的话言犹在耳,只要楚帆愿意,她可以坚持的,可到了现在,那口气突然就泄了。

    她觉得累了,这些年,维持夫妻恩义并不容易,如今尚且年轻有颜色,再过几年,就更是只有空架子了。

    未出嫁时觉得感情可以培养,可独独一个人付出,也会累的,何况还出了这样的事,她拼命守住的,到底是什么?

    夜里楚帆回到正屋,却被琴韵拦住了,“大少爷,夫人身子不舒服,帮您把耳房收拾出来了。”

    楚帆有些躲闪,许是知道自己不好,竟也没分辨,老老实实去了耳房歇息。

    第二日一早,飞羽早早就醒来,楚帆也不见了,一问丫头才知又偷偷出去了,不过院里又多了个女人,不知道从哪带回来的。

    成婚五年没有子息,她也曾说过帮他纳妾,可楚帆自己不要,非说要与自己琴瑟和鸣,掰着指头算上这个,这是她安置的第四个丫头了。

    飞羽沉默了很久,立在窗前吹着盛夏的热风,夏日已经过半,爬架上花开荼蘼,眼前浓绿丹红,须臾淡淡道:“等父亲来了,我可能也就要离开这了。”

    死守着这样的日子,当真无趣,她忽然就没了相争的想法,或许离开也挺好,楚家不正是要这样的结果。

    琴韵却迟疑,“夫人,那以后咱们去哪?”陆家是不用想了,可方家也不方便。

    飞羽笑了,握着她的手,“前几日你总说离开,怎么我答应了,你反而迟疑了。”

    琴韵沉默了一瞬,接着又眉飞色舞,“夫人,昨天秦氏跟二小姐回去的路上,马车翻了,定是报应……”

    ……

    又过了一日,一大早楚老夫人就叫走楚帆,不知去了哪儿。

    天上阴沉沉的。

    陆家终于来了,来的是陆家老爷陆云,飞羽的亲爹。

    飞羽随着周妈妈一路往祠堂去,心头无比平静,与其争吵,不如放手随了他们的愿,反正她对这个未来的世子夫人之位没什么兴趣。

    路上遇到了楚简,两人只是眼神交汇便擦身而过,她是感激他的,这些日子,是他一再重申她无错,给了她一点点安慰。

    祠堂里站了许多人,多数是楚家的族亲,还有一头白发的族长,飞羽这几年掌家,也都认识了个全。

    她面容沉静的一一见礼,从容不迫。

    可当飞羽被婆子压在堂前跪下,琴韵被绑走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她以为能从祠堂出来,说明他们已经放弃让她去死的想法,被赶出楚家就是她的退让,可他们竟然还是想让她死。

    飞羽心头泛起绝望与愤恨。

    秦氏扶着一身青色书生长衫的陆云,站在飞羽面前,楚家夫妇坐在上首,静观其变。

    陆云清瘦的面上全是恨铁不成钢,两瓣薄唇上下磕碰,“……不守妇道,家门不幸,陆家的女儿声名全都教你丢尽了……今日便沉塘,当着楚家各族老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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