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的天色极好,秋高气爽,天气清朗,与之相反的,是赵王府内低沉的气氛。
原本宇文修多罗与李福之间感情日好,每日倒也是轻松欢愉的,谁料半路杀出个慕容公主,让二人的关系一下子降到了冰点,如当初刚成亲时一般。
那棵梅树依旧矗立在那里,却没有了累累果实,只余一树叶子随风而动,隐隐多了几分萧瑟,墨竹几人都不敢再提起那日“摽有梅”的玩笑话。
紫檀木为架的门被横拉开来,只见房中宇文修多罗刚刚用完小食,墨竹奉上了一盏盛着药汤的葡萄纹银碗,侍奉着她漱口。
就在此时,有丫鬟走了进来,对她禀告道:“王妃,弘化公主和吐谷浑公主在外求见王妃。”
听到这话,宇文修多罗动作一顿,在墨竹等人担忧的眼神下,还是平静地道:“让她们进来罢,我在正堂见她们。”
正堂之内的装饰清贵典雅,其间不少陈设都是寿光县主为她准备的嫁妆。弘化公主的脚下踩着蚕丝织锦的毯子,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周遭,心中对宇文修多罗也有了几分赞叹。在她二人落座后,就见案几上已备好了两盏酪浆。
此时,宇文修多罗也坐在上首,她身着一袭家常的藕荷色襦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鸦黑的发中簪着一朵清雅的时令木芙蓉。
待到见了礼后,宇文修多罗便端庄地坐着,一言不发,且看她们二人会说些什么。果然,慕容妩最先沉不住气,她对宇文修多罗道:“王妃,慕容妩一向直言直语贯了,此时也就直说了,慕容妩心属赵王,但是王妃为何执意拦着?”
她这般直来直往,虽然最能点起怒火,却也让人稍稍放松。此时宇文修多罗虽然很想直接砸了杯盏下去,却还是强忍着,微微一笑,对慕容妩道:“慕容公主倒真是不同于我大唐女子,快言快语,像那《诗经·摽有梅》中的女郎一般。只是公主着实是错怪本王妃了,本王妃幼承庭训,深以《女诫》为然,所以无论赵王作何决定,本王妃都会顺从。那日在大殿之内,公主也听到了,是大王不愿纳公主入府,所以本王妃也只能顺从大王的决定。”
她这么引经据典,明夸暗讽的一说,倒实在是将慕容妩整个人都绕进去了,一时间,这些从未听过的古文典籍如一团乱麻,让她理不清,竟也无话可说,也生了几分打退堂鼓的心思。这些大唐女子都如此伶牙俐齿,她若嫁来,只怕会难过死。
弘化公主心中也暗道,好一个口齿伶俐的宇文修多罗。只是此次回朝,她已信誓旦旦地保证,必会让慕容妩风光出嫁,此事若是不成,只怕她的威信也会折损。
此时,她则淡笑着开口了:“十三弟妹当真是贤淑,难怪十三弟如此宠爱。只是顺服虽要紧,却也有先皇后敢于劝谏之风,否则,该如何做一个掌家理事的贤妻。说起来,阿妩进府,吐谷浑和大唐亲上加亲,于两国之谊也是大有裨益,十三弟妹,你说是不是?”
这还直接上升到国家层面了,只是看着她们为一件事如此纠结着,宇文修多罗心中最不喜这些弯绕斗争,眼下实在是烦闷,招了墨竹来问了两句,便知李福已经入了王府大门了,宇文修多罗便直接对下首的二人道:“阿姊,慕容公主,大王已经下朝回府,这些国家大事我是不懂的,还请阿姊去与大王说罢。”
她一面推脱地说着,一面轻轻理了理鬓角,见到她如此油盐不进的模样,弘化公主和慕容妩也只能铩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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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晌午,宇文修多罗的卧房门紧闭着,偶有些王府下人觉得王妃这是伤心了才闭门不出,实际上,宇文修多罗却是化不快为力量,在盘算着食铺装修事宜。
对于一间二三十平米的小店,她自然不会想着走什么奢华酒店风,思索了好几日,才决定走简约快餐店的风格。
一来快餐店的餐食更容易准备,也更容易被大众百姓所接受,
二来人们通常不会在快餐店逗留太久,更多的客流量能赚到更多的银钱。
就这样定下来后,她又着手准备图纸。说起来也多亏了寿光县主先前让她研习琴棋书画,如今才能对画图信手捏来。思索着小店的长方形格局,她拿笔蘸了蘸浓墨,在纸上将桌椅的位置勾画出来,又选了柜台的位置。
又列了长长的菜单后,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自己哒哒地走上前,将卧房门横拉开来,对着门外的珊瑚道:“走,我们去西市。”
四婢:“”您心真大。
依旧是轻装简从去了西市,再走去萧家馄饨铺找了萧镜。因着宇文修多罗昨日已经遣了珊瑚前来告知,萧镜今日已经早早地候在那里了,也依旧是一袭长袍潇洒的模样。
待到二人相互见了礼,宇文修多罗充满感激地道:“多萧郎君近日的帮忙,郎君实在是辛苦了。”
萧镜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无妨,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二人落座后,宇文修多罗接过珊瑚手中的食盒,神秘兮兮地取了其中的“大唐便携杯”,也就是竹筒。大唐没有现代的便携易带塑料杯,只有以牛皮或者马皮做成的水袋,只是宇文修多罗总觉得这样的水袋不美观,便琢磨着自己研究出个杯子来。
那日和李福去东市吃了竹筒饭以后,她就有了灵感,用竹筒做了壶,也用竹子做了盖子盖着,里面就可以盛水。今日来西市前,她就提前准备了奶茶。
最初的奶茶也是起源于大唐,唐中后期的德宗是将酥放入茶中第一人,后有诗形容奶茶,云,“旋沫翻成碧玉池,添酥散出琉璃眼。”
只是此时是高宗时代,尚未有奶茶的出现,更遑论现代风靡世界的甜奶茶。宇文修多罗便做了这个第一人。
她当然没有按照初唐时惯用的煮茶法去煮,在茶水中加入各种调料水果的行为,在她看来无异于黑暗料理。她用了现代的方法,取了大唐最时兴的蒙顶茶,在水中煮开。待到茶水煮好,滤掉茶叶后,又添了牛乳进去继续煮,直到茶的清香和牛乳香气融为一体,她这才添了蜂蜜进去调味,简易的奶绿就这么做好了。
蒙顶茶是绿茶,做出来的也就是奶绿了。
她将奶绿盛在竹筒中,更添了几分竹香。此时她将瓶中的奶茶倒入二人面前的杯盏中,笑盈盈地道:“儿将牛乳和茶煮在了一起,做成了这种饮子,萧郎君尝尝。”
对于宇文修多罗的各种新奇脑洞,萧镜已经习以为常。他举着杯盏饮了一口,第一口时却有些怪异之感,只是片刻后,便觉茶水清香与奶香盈在舌尖,带着丝丝清爽。
原来茶叶还可以这般煮来。
看着萧镜品尝奶绿,宇文修多罗心中倒有了些许紧张,不知道习惯喝中药式酸梅汤的唐朝人能不能喝得惯甜奶茶。见萧镜没有言语,她马上问道:“如何?”
看着她盈着熠熠星光的眸子,萧镜笑着道:“自然是味道极好。某竟不知茶叶与牛乳还能有这般做法,小娘子的心思实在是妙!”
对于宇文修多罗种种奇思妙想,他是由衷地欣赏敬佩。待到用过了奶绿,宇文修多罗就拿出了自己设计的图纸,对萧镜道:“这是儿自己绘的图纸。”说着,又指着图上的每一处细节,对他道,“这里会放短案几,一方案几就配两把胡床”
二人如今熟稔了不少,倒也不必说那么多客套话了。
见她还会自己设计绘图,萧镜更觉惊异。与她讨论了一番后,二人便将图纸做了少许改动,而后,便是该找匠人来装修了。
“儿对于西市这一带并不熟悉,不知萧郎君是否知道些好匠人?”宇文修多罗问道。
听到这话,萧镜乐了:“说来也是巧了,某家中前两日才寻了匠人,修整了一个院子,觉得那匠人甚是不错,若是小娘子愿意,某便带小娘子去寻那匠人可好?”
宇文修多罗一听,恨不得直接拍一拍萧镜的肩膀,说一句“兄弟靠谱”,但是此时也只能浅笑着道:“有劳郎君了。”
就这样,萧镜带着她在西市绕了几个弯,寻到了那匠人,按着她的要求,刷墙扫地。趁着匠人们收拾着,萧镜又带着她去了一家木材家具铺,买了案几和胡床,先搬到了店铺后面的房舍之中放着,只等着匠人们将前面修整好了再搬过去。
看着匠人们做着活计,萧镜忽然问道:“不知小娘子欲为食铺拟何名?”
宇文修多罗对此自然是已经想好了,她莞尔:“就叫‘碗记食铺’罢。”
她的小字是阿婉,就取了谐音的‘碗’字。这名字不管是念还是看起来。倒也都新奇。
“可是‘宛在水中央’的‘宛’?”萧镜听到后,想到眼前的小娘子博学多才,不由好奇地问道。
谁知宇文修多罗一听,却笑了出来,答道:“非也非也,是碗筷的‘碗’,取‘大碗用饭’之意。”
听到这话,萧镜也没有忍住,大笑出声。这小娘子,当真是有趣的紧。
如此一来,一个下午就算是用完了,她不得不回王府去,只能叹了口气,对萧镜道:“时辰不早了,儿该回府了,明日再来,多谢萧郎君今日一直在帮忙,郎君保重。”
说罢,她落落大方地施了一礼,萧镜自然回道:“举手之劳,小娘子不必道谢,某明日自会恭候在此,等小娘子大驾。”
听到这般玩笑话,宇文修多罗自然扑哧一笑,仿佛近日蒙在心头的阴云都被驱散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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