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某二位奇怪的自尊心, 段惜‘姐姐’的玩笑开到第三遍时,就被无情镇压了。
转眼就到了六月初七,由于翌日要参加宫宴, 所以林辰和段惜的生辰提前一日庆贺。准确来说,是林辰的生辰提前一日庆贺,生辰宴一切都依他的喜好布置,顶多是在寿星公的座位旁边, 再添一把椅子。
林辰也感觉到了差别对待, 还特意将段惜叫来:“生辰宴都是提前几个月便准备好的, 那会儿你还没来, 一时间没考虑到你也是正常, 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段惜怔愣一瞬, 回过神后突然乐了:“你是担心我会难过?”
林辰确实是这般想的, 但见她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不由得挑了挑眉:“你不会?”
“当然不会, ”段惜哭笑不得,“打我有记忆以来,生辰都是在破庙桥洞之类的地方过, 吃的是旁人不要的饭菜,穿的是八百年没洗过的破布衣衫,如今能穿着好衣裳吃着好东西过生辰,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竟然觉得我会心里不平衡?!”
林辰也乐了:“是我小人之心了。”
“当然是你小人之心, 放心吧, 我是不会难过, 也不会嫉妒的。”段惜悠哉悠哉道。
林辰眼底笑意更浓:“阿惜小姐真是大度,奖励你一个苹果。”
说罢, 丢了个苹果给她。
“谢啦。”段惜随手在身上擦了一下,一口咬下去。惹得林辰又是一阵笑。
六月七日那天,林家摆了三桌酒,来的都算是至亲,至于旁人一概没请。
“提前一天庆生就罢了,不好再大张旗鼓宴请宾客,否则好像要压太子殿下风头一般,会惹皇上不快。”林辰好心解释。
段惜啧了一声:“你们想得还挺周全。”
“那是自然,不然林家能风光这么久?”林辰言语间颇为得意。
段惜笑了笑,又问:“待会儿我该做些什么?”
“只管笑和接东西就行了。”林辰说完,先一步走进厅中。
段惜赶紧跟了过去,林辰笑着向她介绍:“这位是大伯母。”
“大伯母好。”段惜笑着打招呼。
大伯母爽朗一笑:“真是个标致的丫头,还跟辰哥儿同一天生辰,太有缘了,这是大伯母给的生辰礼,别嫌弃。”
“谢谢大伯母。”段惜笑着接东西,一旁的丫鬟帮忙收了,然后去认下一个长辈。
等一群人全部认完,她的脸都快笑僵了,临近午时才坐下,本以为总能吃饭了,结果一家子一动不动,半点都没有上菜吃饭的意思。
段惜默默揉了揉肚子,瞄一眼周围人后压低声音:“啥时候开席?”
“再等等。”林辰回答。
段惜顿了一下:“等什么?”
“等人。”
段惜:“……”回答了,好像又没完全回答。
她一脸无语,继续压低声音与林辰说话,林辰唇角尽管一再克制,可还是控制不住地上扬。主桌上众人看她与林辰交头接耳的样子,一时间惊讶又不屑,都说林辰是小辈里最有出息的,可如今却贸然认个乞丐做妹妹不说,还与她这么亲密。
该不会认妹妹为假,借机带回心上人为真吧?若是如此,那他也够没出息的,竟然喜欢一个乞丐。
大伯母心直口快,直接问了出来:“我瞧你们呀半点都不像兄妹,该不会是辰哥儿喜欢人家姑娘,找个由头将人带回来了吧?”
“你胡说什么。”大伯训了一句,脸上却不见动怒,反而多了几分探究。
林辰父母也是惊疑不定,林辰自幼心思重,做任何事都会先思虑三分,他们也是太过放心,才会事事由着他,可此刻也有些拿不准了。
段惜默默看着这面和心不和的一大家子,突然后悔出来见人了——
她刚才就该装病,然后在自己的小院里随便吃点的。
林辰倒是习惯了这种场面,笑了一声道:“大伯母慎言,我是将阿惜当亲妹妹的。”
“是么,大伯母可是过来人呢,你可骗不了我。”大伯母笑道。
林母有些挂不住面:“辰哥儿怎么会骗大嫂呢。”
“可是……”
“太子殿下到!”
正在聊天的众人连忙起身,段惜也跟着往外走两步,然后一同跪了下去。
“恭迎太子殿下。”
段惜没忍住偷偷抬头,猝不及防对上慕容卿的眼睛。她没想到偷看也能被抓包,忍不住朝他扬唇笑了笑。
慕容卿唇角似要上扬,却勉强克制住了:“平身吧。”
然后就是一阵寒暄,慕容卿拿了一大一小两个盒子,大的给了林辰,小的给段惜。
“生辰礼。”他开口道。
林辰笑着点了点头:“多谢太子殿下。”
“谢谢。”段惜瞄了眼大的。
慕容卿没错过她的表情,唇角差点扬了起来。
等再次到桌前坐下时,段惜已经快饿死了,好在慕容卿一来,很快便开始上菜,她这才知道刚刚一直在等谁。
太子一来,桌上的人瞬间热情了,一个个的端茶递水殷勤至极,段惜和林辰作为今天的寿星反而被冷落了。
不知道林辰怎么想,反正段惜是一点都不在乎,甚至还拉了一下林辰的袖子:“该开饭了吧?”
“……你能不能别总想着吃?”林辰无语。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大哥,我从昨晚到现在,一口东西还没吃。”
“谁叫你起晚了?”林辰斜睨她。
段惜叹了声气,眼巴巴地看向面前的东坡肘子。
慕容卿轻咳一声,状似无意地打断了大伯母的致辞:“孤也饿了,不如先开席吧。”
“开席开席,太子殿下请。”林父忙叫人过来服侍。
总算能吃饭了,段惜默默松一口气,尽可能矜持地拿起筷子,刚要对肘子下手,就听到旁边人凉凉开口:“那道菜等一下会有下人分,你先动别的。”
段惜暗道一声麻烦,最后勉强夹了块旁边的拔丝芋头。
林辰这才满意,一边吃一边跟慕容卿闲聊。段惜则专注品尝近在眼前的每一道菜,等全部尝个差不多时,便开始盯林辰那边的。
“不可以。”林辰一眼就看出她的想法。
段惜也不是非吃不可,但一听他拒绝了,当即啧了一声:“你想丢人吗?”
林辰眼皮一跳。
“我真的会挽起袖子站起来夹。”段惜委婉开口。坐在这儿假笑已经很累了,再不给吃好点,她宁愿回去讨饭。
林辰嘴角抽了抽,与她对视片刻后确定她说的是真的,只能面无表情地给她取了些菜。两人自顾自说小话,桌上的人自然都看见了,慕容卿神色淡淡,一如之前没什么反应,倒是大伯母笑了一声。
“你们这些孩子呐,真是……”话没说完,又笑一声。
段惜配合地假笑一下,视线落在慕容卿面前的松鼠桂鱼上。
“真是什么?”林辰似笑非笑。
大伯母挑眉:“还要我说出来不成?太子殿下可在呢。”
林辰一反刚才否认的态度,笑意更深:“大伯母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大伯母又笑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话,慕容卿突然问:“想吃这个?”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众人都愣了愣。
段惜也没想到他突然问出来,顿了一下后点头:“对。”
慕容卿拿起自己的盘子夹了几块鱼肉,又挑了其他几样菜盛了些,最后亲自给她递过去。段惜也是个混不吝的,他敢夹她就敢要,笑眯眯地道了声谢后,接过去就开始大大方方地吃。
两人动作太过自然,仿佛上辈子就是这种相处模式一般,一桌子除了林辰都惊住了,尤其是大伯母,眼都快睁圆了。
“大伯母,你刚才想说什么?”林辰笑眯眯,慕容卿也终于有空看向她了。
大伯母很快回过味来,脸都快憋红了:“没、没什么……”
刚才几个调侃林辰和段惜的,此刻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再怠慢段惜了。开玩笑,如果段惜只是林家的义女,又或是林辰的通房,谁都不会将她放在眼里,可现在摆明是跟太子殿下有些关系的,他们哪里还敢得罪。
段惜不是察觉不到桌上氛围的变化,只是懒得理会,吃饱之后就老实坐着,等宴席一散立刻撤退。
“这可是我一片心意,哪能用钱衡量,”段惜啧了一声,“你不想要就还给我。”
“你绣的,不知道戴哪?”慕容卿反问。
慕容卿很快跟着皇帝皇后一起来了,如其他人一样,一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段惜。平时的段惜总是不着粉黛,衣饰也相当简单,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盛装打扮的她,愣了愣后心底突然涌起一股热意。
因为在家耽搁太久,两人到时宴席上已经坐满了人。段惜作为京都城流言中心的人物,一进场就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
林辰自然是要的,塞到怀里便叫人送了几个托盘来:“你今日的衣裳首饰,再去睡个回笼觉,等睡精神了再装扮,咱们傍晚进宫。”
是一个镶满了宝石的短剑,华丽且锋利。
段惜浑然不觉,扫了眼林辰手里的:“不一样的花纹,都是独一无二。”
“给我戴上。”慕容卿没有接。
“昨晚做贼去了?”林辰挑眉。
林辰给她准备的衣裳首饰,比昨天穿的还要繁琐华丽,寻常小姑娘穿难免会被衣裳压过风头,段惜却半点不会,反而被衬得多了一分矜贵。
“我也不去。”段惜随口说了句。
段惜轻呼一口气,突然想到什么,于是从怀里掏出东西:“先前想着不一定有机会同您说话,所以本来不想带的,幸好带了,正好可以在生辰这日送你。”
“比较小巧,”慕容卿说着,从怀中掏出护身符,尽可能表现得不像炫耀,“是她亲自做的,独一无二,也算诚心。”
段惜笑笑:“怎么是辩解,本来就是独一无二,没看你们的布料都不一样……”
林辰看到众人惊艳的视线,心中颇为满意,领着段惜到最前方的桌前坐下。
“哦?”林辰惊讶,“你还送了生辰礼?可我没见你带东西啊。”
说着话,将手中东西摊开在他面前。
林辰接过,笑了:“你这也太不值钱了。”
等回到宴席上时,果然人已经散了大半,只剩下寥寥数人还在饮酒,皇上和一众嫔妃早就离开。
慕容卿一僵,眼底的笑意潮水一般褪去。
“独一无二。”慕容卿喉结滚动一下,默默重复一遍她的话。
“啊,好像没有。”段惜后知后觉,顿时有些惋惜。
段惜轻笑一声,将东西放到了枕头下,不多会儿,林辰的礼物也送来了,如他所言一千两黄金。段惜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抱着装金子的箱子舍不得放,一抱就是一整晚,以至于翌日起床后,总是精神不振。
柔软的手指突然伸进衣衫,一扫而过时虽然隔着里衣,但慕容卿猛地绷紧了身子。
“这么戴着挺好。”段惜心满意足。
慕容卿扯了一下唇角:“你这般说他,就不怕孤告诉他?”
段惜乐了,直接坐在凳子上吹风。慕容卿背对她而站,静静仰头看天上的月亮,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却都觉得悠闲自在,仿佛身份差距没有半点影响。
慕容卿听到动静后回头,却只看到她一个人:“林辰呢?”
等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沐浴更衣好一通折腾,紧赶慢赶总算在天彻底暗下来前上了马车。
“你还挺会辩解。”林辰斜了她一眼。
段惜顿了一下:“戴哪?”
“卑职不敢,”林辰说完低头看向段惜,“你向殿下道贺没有?”
段惜:“……”
她今日头发全部盘起,利落的发髻配上华贵的步摇流珠,本就多了几分矜贵,加上处变不惊落落大方的姿态,叫人不由得怀疑她根本不是什么乞丐出身,而是林父在外头娇养了十几年的私生女。
回到小院第一件事,先把一脑袋珠花拔了,脱掉沉重的外衣后直接在床边坐下,将慕容卿给的生辰礼打开了。
段惜想说自己不姓林,但又觉得没必要,点了点头便朝亭中走去。
林辰眯起眼睛:“去。”
林辰看了眼她纤细的腰,笑了:“你还真是特别。”
段惜想了半天,不由得啧了一声:“男人真是麻烦。”还非得要完全不一样的。
慕容卿看到后眼眸微动,扭头跟皇帝说了什么,便先一步离开了。
嘴上这么说,眼底却满是笑意。
“他不来,”段惜趁机告状,“太子殿下请他一起散步,他都敢不来,真是太过分了。”
“哦?谁?”林辰挑眉。
“有什么可兴奋的,腰都快被勒断了。”段惜抱怨一句。
段惜笑了笑:“你要吗?”
慕容卿盯着她看了许久,别开脸淡淡道:“没有见过比你更敷衍的。”
许久,远处的丝竹声越来越小,慕容卿才缓缓开口:“回去吧。”
“平安符,我亲自绣的,”段惜邀功,“你别嫌难看,这可是独一无二的。”
段惜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大场面,起初还满是好奇,渐渐的就觉得无趣了,一边吃东西一边煎熬地等结束。
林辰看到二人回来,似笑非笑起身:“我还以为你们要到明日才回。”
慕容卿听出他的话外之音,耳根微微泛红:“别胡说。”
林辰笑了一声:“我就不去了,阿惜你去吧。”
段惜顿时为难了,盯着手里的布块看了许久,最终选择塞他怀里。
在场的人酒过三巡,氛围略微松快了些,她还是觉得无聊,生无可恋地玩一根筷子。
“知道了。”段惜打着哈欠回屋了,倒在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独一无二?”林辰笑了,从荷包取出一个差不多的,“那我这个算什么?”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神仙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觉得我一个乞丐能有今日境遇,该感恩戴德激动兴奋才是,我确实挺感恩的,但也确实不怎么兴奋,”段惜说完,神秘地眨了眨眼,“不管你信不信,我以前都一直笃定我有大富大贵之命,就好像上辈子投胎前,有人这么跟我保证过一样。”
段惜一脸茫然:“刚才不还好好的吗?他在气什么?”
段惜看到他身着蟒袍也目露惊讶,对上他的视线后眨了一下眼睛。慕容卿一本正经地别开脸,随皇帝去了主位。
段惜憔悴地看他一眼,从怀里掏了样东西给他:“生辰礼。”
“你说呢?”林辰反问。
慕容卿表情微缓:“无妨,你已经送了生辰礼了。”
“生辰礼送剑,够特别啊。”
段惜都快打瞌睡了,闻言答应一声,跟着他一前一后往回走。
“为什么?”段惜不明所以。
段惜配合地笑了笑,脸上却始终淡定。林辰看她这种时候还这么淡定,一时间有些好奇:“这可是你原先几辈子都买不起的裙子,你就一点都不兴奋?”
渐渐远离了宴席,丝竹声也被抛在身后,段惜深吸一口气,总算放松下来。
“您不会的,”段惜笑了一声,“您一看就是个好人。”
“人靠衣装,真是半点都不假。”林辰夸赞。
不知不觉走到了御花园的凉亭前,段惜远远就看到一道挺拔的背影。太监客气地躬了躬身:“林小姐,请吧。”
慕容卿笑了:“是么。”
“什么东西?”慕容卿看着她手里方方正正的布块。
他刚一走,就有太监来林家席位,要请林辰和段惜去御花园走走。
还有逼着人去散步的?!段惜算是长了见识,一边跟着太监往外走,一边心里犯嘀咕。
林辰听她一路胡扯,直到马车停在宫门前才安静点。
“本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还一次做两个糊弄人,孤若收下,岂不是很没出息?”慕容卿说完,冷着脸扯过她的手,直接将护身符拍在她手里,然后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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