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晨语参加林若冰和熊燃婚礼那天, 出门就摔了一跤。
那会儿天还没亮,她从电梯出门到停车场,拿着手机回复林若冰的消息,脚底没注意, 踩到减速带, 一瞬间便跪在地上, 好在手撑着,长裙掩盖, 并没有嗑到肌肤, 只是这一摔,令她心情大减, 忍不住吐槽:“平地一声摔,大爷的——”
阳春四月,二十八日,气温适宜,草坪呈现黄绿色,鲜花盛开,树木葱茏。开始听闻将婚礼定到今日的夏晨语当时还赞道,好日子,如今真要等到这天, 去给林若冰当伴娘的这天, 忽然就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心情。
而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也不过就是一闪而过。她认真驾驶车辆,前往婚礼酒店。
酒店安排在户外婚礼现场二楼, 天蒙蒙亮,夏晨语关上车门,先是环顾四周, 视线扫过面前欧式风格的建筑物,道路旁枝繁叶茂的法国梧桐,微风吹拂叶片颤动,映照得空气都是美的,美而清新。
她不禁感叹此次婚礼男主人公的品味,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林若冰早就告诉她,婚礼几乎是熊燃一手包办。
气质出众的男人,慵懒深沉的嗓音,有担当,有气魄,还有钱——熊燃啊熊燃,夏晨语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月老当的简直堪称完美。
在此之前,她已经不止一次有过此种想法,
今天有任务,她索性将包留在车里,只拿着手机,一路从外面欣赏到酒店房间。
房间里,妆发师正在给新娘做造型。她冲着镜子里那人招招手,而后将注意力转移到房间里另外两位女性身上,露出了贴心微笑。
林若冰的娘家人很少,在房间内的两位陌生人是林若冰目前的同学,名副其实的女博士,看起来比她要大几岁。
半小时后,两位女博士先后迎来爱人与孩子,有了小孩的欢声笑语,整个房间便热闹了起来。
夏晨语望着林若冰出神,又被过来打扰的小女孩惊动了思绪,她双眼微弯,和小女孩聊天。
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喊她姐姐。
她精神抖擞地摸了摸脸和长发,笑靥如花:“你喜欢什么玩具,姐姐买来送你呀!”
“我喜欢地球仪。”小女孩儿说,“我家里已经有一个了,所以谢谢姐姐了,你不用买给我。”
夏晨语的心简直都要被融化了,心说你还喜欢什么,姐姐再给你买,不过话没说出口,小女孩便被爸爸叫走喝水去了。
夏晨语将视线转移到林若冰这边,妆发造型完成,黑色柔顺长发盘起,发尾藏进微微鼓起的发包,金色流苏簪插在上面,造型利落大方。斜刘海之下,一张白皙水嫩的脸,仿佛远在尘嚣之外,豆蔻般的唇红平添几分娇俏,美不胜收。
林若冰只是看她一眼,她便要不由得感叹了。
“太美了。”夏晨语说,“你得把熊燃迷死。”
林若冰微微一怔,盯着她看,忙不迭错过这话题,问她:“刚才玩什么呢?”
夏晨语凑得更近,低声说道:“你有了没?”
“有什么?”新娘子看起来很茫然。
“宝宝。”夏晨语一本正经道,“快,给我生一个。”
林若冰对此很是防范,笑着回她:“你也可以自己生。”
夏晨语不由得皱起眉头:“我认真的,你倒像是开玩笑。”
林若冰无可奈何道:“夏美女,你就放过我吧。”说完又交代道,“待会儿熊燃来了你把控着场面,这里人没他带的人多。”
她还问:“怎么不带你男朋友来?”
“出差了。”夏晨语说,“不然也就来了。”
作为有任务在身的控场人,夏晨语自然要恪守职责,结果接亲团队到场,她透过猫眼儿一眼却看见前男友,男人西装革履,同新郎不相上下的身高,喜笑颜开,一副好相处的帅模样。
夏晨语可从来没否认过靳繁川长相颇好,却也没有再同他复合的想法,甚至连见面都觉得尴尬。
这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位同她发生关系的男人。
夏晨语心底呐喊,今天对她来讲,果然就是一倒霉日子,可她没想到,更倒霉的在后头。
本着负责任的心态,夏晨语将气氛烘托到极点,后面几位女博士外加家属也乐得自在,小孩子们一人抢了无数个红包。她则代表女方发言,全程注视着新郎新娘,没时间功夫将精力匀给他人。
“他人”无意识地看了她一眼,明明可以装作不认识,像其他人那般将视线盯在她身上,却也要欲盖弥彰地躲闪掉目光,感觉不自在。
新郎怕新娘过于劳累,于是将整个婚礼流程设计得轻松,最感人的莫过于新郎新娘互诉衷肠,夏晨语坐在白色日光蓬之下,眸光闪烁,心里想得却还是——真不愧是我牵得红线,等他俩有了孩子,我高低要做个干妈来玩儿。
婚礼白天定在户外,晚宴则在宴会厅。白天的时候,新娘子始终被新婆婆牵着同宾客们聊天,晚上的舞会属于年轻人。
苏百川曾在离开前询问夏晨语,是否和他一起离开,夏晨语拒绝了。
不过,她早知道晚会必然会有一人存在,心想这一天也没有过眼神交流,结束时也不会再有纠缠。
都是成年人,虽然分手时闹得有些难堪,但分手后默契保持体面。
她重新化了个妆,微烟熏,有点儿不太像她,但很好看,搭配一袭黑色抹胸裙,整个人性感又不失俏皮。
她和一位刚认识不久的男人交谈,过程轻松愉悦,身型挺拔地坐在高脚椅上,总是有人忍不住朝她在的方向看。
聊到兴头,手机铃声响了,那备注过于暧昧,不言而喻的身份,她同男人道别,去往无人处通话。
喝了点儿酒,她双颊微红,笑着同电话那头的男友撒娇,问他能不能来接她?
齐君昊自然是不能的,他目前正处海城。他这人颇为正经,两人相处良久并未有过超越接吻之外的亲密举动,这让夏晨语偶有想多,难不成他是有某方面难言之隐,还是她根本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总之,略显死板。
她挂断电话,唇角抿起难以捉摸的弧度,正低垂着头朝向宴会方向走,眼下忽然多出一双做工精细,价格昂贵的皮鞋。
夏晨语微微一顿,而后缓慢的抬眸,印证自己的猜想。
男人似乎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又好像有,总之,只一对视,就好似又看不透了。因为在此之前,他们一天都没有过眼神交流,夏晨语以为,他和自己一样,心甘情愿保持视而不见,甚至避而不见。
她侧过身体准备离开,然而一只手迅速抓住她的手腕,平静而淡定地出声:“聊聊?”
她定在原处,大脑有过瞬间的思索,但无论是思索之前还是之后,她都不认为,自己应该答应他的无理请求。
靳繁川扯了扯嘴角,看她精致的妆容在这片儿不算明亮的地段发光,到底还是笑出声来调侃:“怎么了?不用像见了鬼似的吧?”
整整一天,他总是忍不住观察她,在她背后,在她视线转过之前,在她永远不能看到的地方。
那么熟悉的一张脸,一如往常的精致灵动,甚至因为喜气萦绕还平添一丝温柔体贴。
可此刻却对他显现出一天之内从未出现过的表情。
“放开。”她拧着眉头看他,带着股薄弱的酒气,怒道。
靳繁川沉默数秒,又说:“我们聊聊。”
这次的语气不再是疑问,而是陈述。
而夏晨语也像是借着那股薄弱的酒意语气变得肆无忌惮起来:“没完了是吧?”随即一边奋力甩开那道禁锢,一边挣脱着向来时的方向走。
那道禁锢却越来越紧,甚至出现另一道力推着她向身后,猛然产生眩晕感的夏晨语眼前骤然漆黑一团,她瘦弱的身躯如同纸片一般被高大的男人推动,耳边轰隆几声巨响,像是门开门关,再之后,她腰背部被一张桌面棱角横亘住,她只能用手撑在背后。
除了那一张桌面,抵在她后背处的,还有男人的手。
温热,酥麻。
夏晨语当即慌乱,挣脱着禁锢,抬手去打。
他从容不迫地捏住她腕子,视线落在她脸上,微微一顿。
只是没想到她会想打他,不过倒也正常。
“别闹了。”靳繁川无奈挑了挑眉,稍稍使力令她靠得更近些,几乎密不透风,他知道这里没人,所以才敢放肆,嘴里说着,“就一次都没想过我?”
夏晨语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回想起之前种种,对他的看法也从幽默有趣变成幼稚可笑。
“也不是没想过。”她昂起脸,头发已经有点儿凌乱了,更衣间内不算闪耀的灯光在她眸底照出一片投影,表情认真又凝重,“我男朋友对我好的时候,体贴我的时候,让我觉得我无比幸福的时候,我都会想——”
她眯了眯眼睛,声音要多狡黠有多狡黠:“幸好和你分了手。”
靳繁川在听到这话的前一秒,几乎可以猜到她要说的话,可他没阻止,偏生忍了,忍了很久,空气也跟着沉默许久。
久到夏晨语没有耐心再与他玩这种幼稚游戏,侧过身体扭过头挣脱出缝隙想逃走。
这是一间被一道墙隔开的房间,墙内外挂满侍应生衣服,新的旧的堆积如山,卫生打扫的干净,但因为东西太多,所以显得格外凌乱。
他伸手扣住她的下颌,朝她无奈一笑。
“晨语,我对你不好吗?”
好是真的好,骗也是真的骗。
他说:“我就纳闷了,人家熊燃和林若冰闹别扭闹了几个月,到最后还不是和好了,怎么到你我这,还真就过不下去了?”
夏晨语看不见他的脸,更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听见他的话,立刻就忍不住,冷哼一声:“你有什么资格和熊燃比较,他们吵架期间,熊燃天天去找冰冰,一口一个老婆,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要多专一有多专一!我们分手后你找了几个,现在空窗期,又想吃回头草了?”
靳繁川气急败坏地回击:“你不是也找了?”
“对啊。”夏晨语两手撑着桌面,这种背对着男人、被他扼住下巴的姿态令她无比难受,语气不善,“而且我们恩爱得很,马上就要结婚,像熊燃和冰冰一样,马上就结婚!”
“夏晨语!”
“你赶紧放开我!”夏晨语说,“就这样好聚好散我还敬你是个男人,纠缠不清算什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这样和前女友纠缠不清了,我想想都恶心。”
“你现在说恶心,你他妈上床——”
“别说了!”夏晨语惊叫一声,而后用尽全力推开他,注视着他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平静道,“别拿这种事侮辱人,发生过我不否认,但分手了我不回头。”
靳繁川不缺女人,他要结束单身,不过是挥挥手的事情。可她们无论年轻漂亮,都拥有他看中的庸俗特性——好拿捏。
他真不是好男人,所以他乐意吃回头草,并且不以为耻。
但是,夏晨语说得这话,让他彻底顿住动作。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挽回颜面,说出比分手时更难听的话,其实这些话,分手后为了维持颜面,他说过不少次。
“那就祝你眼光一如既往的好,新男友真像你所说的那般优秀。”然后他笑笑,“不过优秀的人看上你是不是会很奇怪?”
夏晨语拧眉。pua
“你管好你自己吧。”她真情实意道,“晦气!”
遇见你,可真晦气。
她先出去,将门甩得一声巨响。昏暗里男人立在高桌旁,手抵在桌面上,眼神里满是悔意和不甘,他想起她的眼睛,满是倔强和骄傲,是她初遇时不曾有的,也是他如今意料之中的。
他想追回她,有什么办法么?
两人前后脚离开这个房间,三十秒后,一墙之隔的另一隔间,林若冰轻轻问道:“走了?”
“应该是。”
林若冰弱弱地说:“这样会不会不好?”
她坐在沙发里倚在男人身上,腿脚翘着,被男人搁在手心揉捏着,缓解疲劳。两人的姿态似乎都染上了疲惫,当然,林若冰的更多点儿。
熊燃像是无事发生过,眼皮都不抬一下:“我们坐在这儿,他们冲进来让我们听,怎么不好?”
不好也是,他们没侦测好地方。
不过倒是也有好的地方,熊燃品味着夏晨语说她那几句,颇为满意。
其实男人女人在分手时说过的话势必要比靳繁川夏晨语刚才更加激烈难听,且四下无人处,把床事拉出来遛的人比比皆是,但这还是让林若冰多有尴尬。
“靳繁川现在单身?”她问熊燃。
“貌似。”熊燃说。上次听杨炳南说他和某合伙人侄女在一起后,似乎现在也告吹了,夏晨语说得没错,这人分手后倒是没闲着。
“她找晨语干什么呢?”林若冰有点儿气,“晨语现在的男朋友挺不错的。”
“我哪儿知道啊……”男人现在学聪明了,不敢敷衍。
他捏了一下她的脚,问她:“还累不累,不然回家得了。”
林若冰看他一眼:“现在?还很早啊。”
“你要多晚?”熊燃笑说,“差不多得了,让那群人嗨呗,累着我媳妇儿就不好了。”
林若冰想说,要是可以走的话,那就走吧。只是刚张口,手机便响了,她拿来一看,竟是夏晨语。
她把手机拿给熊燃看,熊燃示意她接。
刚一接过来,夏晨语就忿忿不平道:“冰冰你人呢?!我刚才差点儿被人谋/杀!我可太惨了,你人呢啊?”
林若冰没回答她的问题,若是告诉她那还了得,问她:“你在哪呢,我去找你。”
“我就在宴会厅门口。”夏晨语说,“我喝了点儿酒,你让熊燃找个人送我回家吧。”
林若冰:“好,你等着,我就去找你。”
挂断电话,她扯着熊燃起身。
“你都听见了。”她喊他,“司机大人。”
夏晨语就站在宴会厅正门一侧,夜晚风凉,身材清瘦的她身穿一件小黑裙,背影略显落寞。
背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过身来,却是一愣,靳繁川熟视无睹地从她面前经过,身型背影可谓潇洒自如。
她忽然觉得,刚才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如同一场梦,而梦醒之后,深有感触的唯有她一人。
她看着宴会厅,透着大门散出来的光,如此奢靡,金碧辉煌,璀璨耀眼,如同今天的新人。
她看见牵手而来的他们,无比般配的外貌,平淡而幸福的脸。
熊燃这个男人,家族里原本有意让她接触,但两人年龄相差不少,互相不来电,顺水推舟介绍给林若冰,迄今为止她都觉得这个决定对极了。
两人站定在她面前,夏晨语笑了笑,语气淡淡道:“看到你们幸福我好羡慕。”
林若冰也笑道:“你也会幸福的,下次我和熊燃请你和齐君昊吃饭。”
夏晨语说好。
他们都觉得她和齐君昊会走到结婚,可只有她才知晓,合适并不一定相爱,相处得久了才会感觉到,两人之间始终缺乏什么。
熊燃开车,林若冰坐副驾。
夏晨语在后排诧异地问:“熊燃你今天竟然没喝酒?”
熊燃说:“她不让喝。”
林若冰笑了笑:“是,我是不想让他喝。”
车窗落下缝隙,凉爽的风吹着,马路三三两两的车辆驶过,路灯不断闪烁着后退。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后排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嚅泣声,林若冰和熊燃一对视,瞬间明了。
林若冰拿出纸巾赶紧递到后面,哄道:“晨语,开心一点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晨语一只手将纸巾捂在鼻腔唇间,另一只手虚弱地冲她摆了摆,再三思忖,边哭边说:“你要是真想让我开心一点儿,就和熊燃生个娃,让我当干妈吧呜呜呜……”
林若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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