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龙门。龙王曾被处极刑的地方。现在换成顾隐之。

    五个小时前——

    黑幕越沉,月光越明。光辉闪耀的星辰如点缀在神衣上的碎钻,若隐若现的细闪越到深黑时分便越动人。

    两人正在打情骂俏,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现在是凌晨,她实在想不到有谁能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她不过迟疑片刻,咚咚咚!砸门声再次震起。砸门声在寂静的夜里让人分外心惊。

    她将门小心拉开——

    门缝外,紫元子的脸一闪而过。见是这只狼妖,她便放下戒心。然而,就在她松懈下来的那一瞬,她突然感觉身上猛地一紧!不好!捆仙绳!

    门被踢开,紫元子站在门外,他的手下已经冲过来将顾隐之挟住。

    “一个都别放过!”

    话落,李怀清也一同落进镇魔将手中。

    看见这情形,她既震惊又迷茫,杂乱的头绪也使得她分外慌乱,人一慌,脑袋就不听使唤:会不会是他设的局?

    她暗戳戳的怀疑起李怀清。念头一起,顾隐之又忙着将它打走:怎会!不是!

    她一边怀疑又一边肯定,直到紫元子旁高声宣读圣旨——

    “传圣上口谕:妖道因私斩杀天龙,此乃亵渎神明,实属罪孽深重!故,次日行刑于龙门,以明火焚罪身,并以此向天地请罪!”

    声落,隐之傻眼了。

    “你完了。”紫元子冷嘲道。

    镇魔将幸灾乐祸道:“斩杀天龙是大罪,你这罪名、很重呀!”

    她呆若木鸡,现在大脑一片空白。此前一直以为这是多大的功,那么,现在就是多大的罪!可笑的是!她还沉浸在自己的“功”里,哪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出戏!

    想法越激烈,捆仙绳越紧。她想要挣脱,却被死死勒紧——

    “别挣扎了,这捆仙绳可是专门对付你的,你说你能跑得掉么?”紫元子笑道。

    “我这人算好的,等你的庆功宴结束后才来找你。”

    话落,顾隐之再次惊诧无声:卑鄙!原来早就守在医馆外头了!看来她还得谢谢他了?!

    去他娘的!

    她偏不信邪,方要施法挣脱,谁知这念头一起,头马上要炸开似的,疼的她难以忍受。眼前白惨惨,脑筋在拼了命的跳动,仿佛被电焦般,激烈颤动着,带着密密麻麻的针一波又一波的往她脑子里扎去。

    他俨然无视她的挣扎,抬手抹去顾隐之额间的脂粉,赤黄的妖印马上跳出来。见状,紫元子装作十分吃惊的模样,“哟——,证据确凿!果然是大妖!”

    接着,又听他高声骂道:

    “妖就是妖,道什么道!在我朝,斩妖除魔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没有这道圣旨,杀了你也没人反对!”

    ——放屁!你才知道老娘是妖?从前是瞎了不曾?

    ——开朝皇帝的旨意都喂狗了?说好的“人妖合居”现在变成“斩妖除魔乃天经地义”了?真是好笑!

    ——法旨说变就变,可真让人惊心!

    法,都能为已所用,还真让人笑掉大牙。

    她本想还嘴,但转头一想:不对!如果斩杀天龙是罪,那为什么要等她杀了龙母后才定罪呢?!

    难道——

    果然如此。

    说这一出好戏属于【狡兔死良狗烹】那就轻了!那分明是一箭双雕啊!等她杀了龙母,再用“屠龙罪”去定她的罪,朝廷有借口处死她,这样不就死了邪神还能除去大妖?两全其美!

    这群老谋深算的狗东西!

    她还寻思着,龙母闹的事这么大,怎么一个个都没动静,原来都是局!

    那孟氏的死,也应该是他们策划的吧?对于一个王朝来说:死人不重要,死的是罪臣还是功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权利要集中!所以不准再来一个【长生门】,由此屠孟氏;王朝要稳,所以罪孽深重的顾隐之要死,这能抚慰人心。

    她脑袋里现在都能脑补出一出权谋剧:朝堂里正反两派为水患嘴斗不停,然后来一个术士献计,如此如此一番,圣上便可坐享其成——

    一连串计策打过来,打的她的心跟被绞碎似的,既然恨自己蠢,又苦自己无脑,天天着别人的道。想着想着,她觉得自己手脚都在发软。

    她有罪,那李怀清呢?

    这边,镇魔将当着顾隐之的面推搡李怀清,并大吼:“指蛇为妖的人就是你吧?!敢说蛇妖可真大胆!”

    “你也逃不了死罪!”

    说两句蛇妖就是罪?那医馆对面还卖蛇酒呢!

    理由无力又奇怪,顾隐之开始觉得这其中又有什么阴谋,是不是有人要李怀清死?

    想到这,顾隐之瞬间慌了,对紫元子冷笑道:“我屠龙是死罪,那你屠神不怕遭天谴?!”

    “论天谴,那也是你。”

    “真不知道龙女怎么看上你的?!”顾隐之淬道。

    “我不知道。不过,怎么着也比你杀她母亲来的好。”紫元子话很轻,却一下子将顾隐之按进绝地里。

    一提到母亲这两字,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是血仇,与龙女的血仇。

    此时,紫元子神情相当复杂,他冷冷的盯着顾隐之盯了好一会,接着转向李怀清,只听他怪笑道:

    “别说我针对你,问题是现在连天帝都不要你了,你这神台也该拆了不是吗?”

    话落,只见紫刀一闪,李怀清被掀倒在地,为了防止李怀清逃走,紫元子愣是将他蛇尾也给打了出来。

    而镇魔将施咒将捆仙绳放长,将李怀清不断扭动的蛇尾给扎紧。他一语不发,默默的接受这一切,也不想挣脱,只是这双眼睛还直直的定在她身上,当他看见顾隐之惊恐煞白的脸时,他竟有一点难过。

    她怕他,是无法接受他?

    顾隐之吃惊的盯着他的蛇尾,愣是没回过神,这蛇尾在地上拖着,尾尖柔白,鳞片闪光,蛇的纹路呈螺旋状,螺纹呈银色。

    白底银纹蟒?

    她没觉得难看,只是心里头突然间有一些很复杂的感受,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能说,她在这一刻突然深刻的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异:她能一直接受他的蛇身吗?!

    蛇尾在地上蠕动,她眼中的惊恐一直退不去。

    紫元子冷声弃道:“盛朝律法:大妖入世就要死!”

    话落,隐之特别想笑,她即绝望又想大声笑:看呢!真是有主人的狗腿子,刀都特别锋利——大概是主子给磨的。

    北龙门原本人迹罕至,现在挤满人,后头还有接踵而至的看客。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集会,妖界的法宝交易集市。

    瞧这阵势,按人头来算,她在盛朝应该真算网红,号召力如此强势!紫元子顺势将她拎出去游街游一圈,好家伙,跟着来看她死的人便蜂拥而来。

    人声鼎沸的刑场上,只听镇魔将扯高嗓子宣读道:

    “传圣上口谕:妖道因私斩杀天龙,此乃亵渎神明之罪!故,次日行刑于龙门,以明火焚罪身,并以此向天地请罪,诚求神明宽怒!”

    声落,人群顿时欢呼大喊——

    “杀的好!好!”

    “还有!为富不仁,行道不正!与妖门勾结企图改朝篡位!置我等平民百姓于祸难之中!还有这个妖医,医术平庸便罢了,居然在街坊巷里散布谣言,说蛇神原本就是妖!我看你就是妖!包藏祸心,妄想动摇大盛民心!该杀!”

    “还有还有,最主要就是你!都是你杀了龙王!才让人间害水患!”

    “妖道就该死!还有这个妖医!你们狼狈为奸,都该死!”

    横竖来回就这些话,她听得更想笑!而他们开心的像打了胜仗。

    再多的罪证没了,围观的人已经从街头骂到街尾,骂道没话骂时,又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以解心头恨!

    白光惨惨如刀,刺的顾隐之双眼生疼。人言如鞭,打的她骨头都要碎成齑粉。这是她从没想象过的场景,昨天她刚为胜仗而欣喜,现在却成了盛朝最该死的人!

    更让人痛苦的是,她还要去接受李怀清的蛇身。

    顾隐之与李怀清分别被绑在木架上,脚底是一人高的草木堆,草木堆堆成尖锥状,活像坟堆。

    此时的李怀清身上血迹斑驳,他的后半截蛇尾都被捆上草木,而草木堆旁则是做泼火用的酒水。

    柔白的蛇尾现在俨然变灰白色,不仅枯燥无光,连蛇鳞都是稀稀落落的,被拔除蛇鳞片的地方都是干焦的血痕。

    她看着他,看着这条耷拉着,分外可怜的蛇尾,她又变得很难过。四目相对,李怀清在她脸上已经看不到恐惧,这让他又有一丝欣慰。

    “你快走。”顾隐之再一次用近乎乞求的语气开口。

    以他的能力,他能逃走的不是吗?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或求或命令,李怀清都不以为然,蛇神本来就是妖,他就想告诉所有人蛇神本不是神,就是从妖族里跑出来的,有问题吗?

    ——拜蛇神就是等于拜妖为神,有错?!

    ——失了势的神仙就是未得道的魔头,不值得万人敬仰,有错吗?!

    他妄图纠正这股不良风气,结果被拎出来鞭笞了。

    李怀清努力那么久,仍然无法撼动他们心中的神,只是当这个神显化在他们面前时,却被各种鞭打拔鳞!

    ——有点惨。

    李怀清环视众人,眼神有说不出的复杂,他们脸上的欢欣让他很惊讶:像恶鬼看到活食那种狂喜。

    这是活地狱。

    “你明白了吗?”此时,他一声反问让她愣了。

    ——明白什么?都要被火烤了,想是非,想生死又有什么意义。没什么意义,认输罢了。

    ——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走,非要在这当烤蛇?

    李怀清没有等到她坚定的嗯,看着她迷茫的样子,他再次通俗的回答她:“这是答案!”

    话落,她一愣,妈的,他说人话了,可她还是听不懂。

    明白什么?什么是答案?她努力回想,终于想明白了——

    在龙母闹人间的时候,她给他一封信,信里写:何谓情关?她曾一直求答案,他都不说。现在她知道了,他想说:是患难相随,是生死与共?

    这一瞬间,这两个词又暖了她冰凉冰凉的心,突然间就化去她全部的戾气——

    她紧绷的苦焦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些缓和,一缕按耐不住的笑意突然浮了出来。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被这个世界狠狠的重伤过,又被一个人的爱给治愈了?

    可是,为什么要面临两个极端呢?!她被罪名死死压着,对所谓的祖宗很的不行,但却被他解开所有的仇恨!

    她现在被爱与恨疯狂撕扯!想着想着,她又怒火中烧——

    现在的隐之浑身上下都是沿街百姓丢的烂草臭鸡蛋,更有甚者,直接一盆烫水就往她脸上泼去,更别提要之前拿刀追砍的屠户。

    呵!被游街示众又怎么样?被泼开水又怎么样?!死尸又怎怕开水烫!怕的是这种怨毒!泼天的恶——她气的咬牙切齿。

    “哗!”

    有人朝顾隐之的草木堆泼出一盆油,同时,他还不忘给李怀清的蛇尾浇上油。他一面涂油,一面还不忘寻找蛇鳞:“旺火!死得快!”

    说着他用力一拔、手掌大的白鳞片被拽下,蛇鳞带着股血水飙出。

    见状,顾隐之相当愤怒,她挣扎着、想把身上这条捆仙绳给挣破,但是捆仙绳丝毫不动。她无力的瘫在刑架上,冷漠的盯着这些人。

    ——可悲!无耻!令人厌恶!

    ——顾隐之恨极了!她第一次这样讨厌这个所谓的人间,这里配称人间?!简直就是鬼蜮!人形鬼蜮!

    她再一次陷进痛苦于仇恨的情绪地狱中。

    “鬼头——”李怀清轻唤一声,她又静下来,她无力的、绝望的看着他,看着他身上的每一个伤口,刹那间眼一酸、猛的陷入自责之中。

    如果没有她,他会不会……

    紫元子冷冷看着顾隐之,手里拿着下属递过来的火把,按理说,他应该现在就将火把丢过去才对,但他没有。他盯住这火看了许久,赶在下属催促前,一个手掌抓下去,把这火给生生按灭了,剩下的那木棒子直接打向顾隐之:“这一棒,是我替她打的!”

    砰!木棒重重劈向隐之腹部!众人只见顾隐之身体疼的一抽!木棒被砸个稀碎!四飞的木屑片跟暗器似的乱飞,看刑的人都慌忙躲了。木屑片逼的他们瞬间安静下来。

    “那是·····”下属愣是说不出口,他傻眼了。

    “说!”

    “那是——”下属刚要说,话没出口喉间突然爬上微光,见状,下属顿时惊慌失措,他疯狂的想把这条光蛇给抓下,但光蛇凶猛地用力的一卡!他无声的咽了气,化作黑烟散去。

    就在这黑烟腾起的一刻,有些人早已经按耐不住,他们在李怀清蛇尾处的草木偷偷点火——

    好家伙,酒油瞬间引起的熊熊大火马上将李怀清吞噬。见状,隐之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她疯狂的想要冲破捆仙绳时,奋力挣脱的模样让周围人害怕又警惕。赶在这大妖还挣脱出来时,闹众又将火种用力朝她一丢——

    眨眼间,顾隐之也化进火海里!

    两阵大火连成一片,什么正义,什么灵性,什么道义——都被这大火烧的一干二净。

    火在孟老大眼中簇簇跳跃,他看着看着,突然满眼通红,他被人潮推涌着,想要挣脱人群,却被死死挟裹着,他连动也无法动弹。

    这人头济济的样子,一片黑压压昏暗暗,活像重头劈来的冥浪。

    在他特别无力的时刻,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空梦一场,满盘皆输。”

    这话让人群中的孟老大突然吃了一惊,他仓惶回过头去,却再也找不到孟书的身影。

    孟书,梦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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