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弥漫的血气让鬼将越发凶戾,他们攒足了劲,拼了命的从鲛兵的围堵中杀出重重生路。刀剑所至之处,堆尸如山。剔透的水晶宫此时被一层又一层的血水浸染——
水晶壁挂血,夹空缝被海水塞进残肢····死尸,俨然成了装点龙宫的材料。
鬼将被这血沙腥气刺激着,一度以为自己重回战场,枪下的死骨是他们血洗的胜利!是功名!是荣耀,是一切!
——唯独不视作“命”。
长兵砍击的铿锵声,凄厉的惨叫声,乱哄哄的脚步声,所有尖锐的、混乱的声音都被吞尽这阵阵海波里,随着海底巨大的震动豁然冲出海面。
当锋利的冰冷的刀无情的劈进有温度的皮肉中,血肉硬骨都在刀锋下失了温,急不可耐的血水冲出身躯,将四周再一次染红——
这胜利的旗帜就被刀枪绣好了。
她被这场叛战吞没,被各种绚丽的法术笼罩,可顾隐之在这时只想逃离。
她只有窒息——
现在的她仿佛被人扔进有洞的棺材里,在这口被封死的棺材中,有人不断的往棺材里注入鲜血,对,用血将氧气一点一点赶出去。再绝望挣扎,裹住她的还是只有厮杀!
——战程过半,龙婆逐败。
顾隐之的呼吸逐渐缓下来,她现在厌倦极了,疲惫又麻木。
龙婆这一战,再勇担难敌龙王与顾隐之的联手合攻,也没有想到会被龙将合围。
她如此心高气傲,以至于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败局已定时,她倒是坦荡大方的将自己的武器抛到地上,只身直对金鞭。令她遗憾的是,她还是未能将自己制造的“法器”销毁。
——法器!对,她不算人,她只算一件称心的法器而已!被自己用,被龙王用,还被李怀清用的死死的!
难道不可悲吗?!
她自己就没悟到吗?!
蠢货便是蠢货,无药可救!
龙婆嘲讽的眼神移到顾隐之脸色,隐之默默看着她,斗了那么久,终于在灵力耗尽时能偷得片刻休息的时间——
上一次,她还将这逆徒打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一次,她却败在这逆徒面前,真是有趣!
“你赢了。”龙婆高傲的宣告自己的失败,姿态却仍为帝王的姿态:两掌交缠腹前,华丽的绣满珠石的宽袖长袍子懒懒的拖在身后,她一动,袍子流光溢彩,这闪耀光芒连血水都挡不住。
光从血中刺了出来,染红隐之的眼。
“不用太庆幸,没得很——”龙婆托长自己的嗓音,低低沉沉,像安慰又像再次下战书。
“你们总有一天会发现,我的办法是最有用的。人,想要对抗妖族,只能从鬼道去突破。不然,你们拿什么去对付妖族?”龙婆低笑:“凡是人,都有一死。如果死了继续为家国效命,这也是忠臣良将呀——”
瞧!洗脑的话又来了!
顾隐之麻木的忽略,对这种洗脑术,她早已经产生抗体。于是,她移开自己的视线,不想再看她一眼。
她冷冷一笑,打算不回应时——
哪想,苦口婆心的龙王又借了她的嘴:“至死不悔!孤必除之——”
话落,顾隐之的心突然堵了一堵,她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眼看这么多人等着看龙母的下场,她的思绪刹那间变得有点复杂。成王败寇,这王当的多豪气,寇的落败便有多凄凉,被一群人等着看怎么死的滋味也不是那样好过的罢——
她以为龙婆在这一刻会后悔——
只见龙母身板挺直,头上的发饰与龙角这般沉重,也不能使她头颅低下半分。
败局已定,她依旧端出称王的气势,冷冷的斜睨众人——看的顾隐之觉得自己真像狗贼。
算了。
狗就狗吧,又不是没狗过,再说,一路经历了这么多,哪一个不是厉害的?哪一个不把她比的跟落魄狗一般?
美的美,厉害的厉害,豁达的豁达,谋略过人的·····
于是,在这样的心境下,顾隐之也就认了。
她想了想,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要向她讨回东西,于是她突然向龙母提出请求:“我····”
“要神丹?对吗?”她笑眯眯。
这笑让她怎么看怎么怪异,顾隐之老脸一下子绷紧,“是。我要神丹。”
“男人。”龙母冷哼:“你就是为了一个男人来杀我?”
——不止为了男人,还为了苍生···啊、呸!还苍生呢!你配说这个词嘛!她暗骂自己。
“对!就为了一个男人!”
——就要拿出不要脸的气势来。情痴就情痴,蠢就蠢呗!不管了。
“你要,我就给你。不过身为女人,就是这样奇怪,横横竖竖的杀戮都为了男人,愚蠢!”龙母从袖中刚祭出神丹:“不妨,让你的神仙看看你是怎么死!”
神丹刚出袖,她便急不可耐的冲上去一把夺走神丹。在这一刻,在这片幽幽沉沉的目光森林里,她被众人看的很囧。
龙婆看着神丹被夺走,她不舍又能如何?曾以为拿到神丹便能使自己修为大涨,可她没想到自己只是那个碗,装不了整缸的水。
抢也好,夺也好,大方放手也比死后被剖尸抢走来的好。
龙婆想到死,也想到死后的下场。
隐之默默的的将神丹藏好。
——对,就让他看自己怎么死,她自嘲道。
金鞭缠上龙婆,龙婆仍旧以森冷森冷的目光盯着顾隐之。当□□刺进龙母身体的那一刻,顾隐之猛的一慌!好像这把□□是刺进她自己的身体里。
在血水四溅的那一瞬,隐之闭上眼——
尽管如此,她仍感觉到温热的血有溅到她的脸。
海水刺骨冰冷,可这血还是暖的,它像极了恶狠狠的一个巴掌,正用力摔在她脸上。
她对人间有罪,她罚过她,甚至想杀她……可成就她顾隐之的还是龙母!
恩怨交缠,一鞭鞭打在她的心上,麻木感一扫而光,她现在只感觉莫名的痛!感觉到自由!可又有那么一丝凄苦的味。
囚她的“牢房”倒了!
她自由了!不用再担心害怕,这是快乐的事情。可她却有点难受,她甚至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场。
龙婆倒在地,金鞭化刀,一刀砍向她的脖颈时!失了势的龙母俨如死龙,活气散尽后便毫无悬念的奔向死途。
血顺着地面涌了过来,隐之步步急退,想要躲开她的血。
血如毒蛇便要捡着她缠,隐之躲着躲着时、不慎摔了跤,整个人扑在这血水中!
血粘又沉,过浓的怨气让血再也无法化开,它怨毒的将隐之深深拖了进去,并大喊道:“弑师是大罪!”
……
鲛兵气焰已经非常弱。
这一战不仅给龙族平了祸患,连同鲛族的势力都被消减。鲛族伤亡惨重,在余后的时间里不仅不仅不敢再做乱,还彻彻底底的将自己埋进海底。
原先,鲛王想趁龙王死了的时候准备一举翻身为海王,出于这层考虑他才接受龙母,将自己全部的兵力供龙母调候。
这就是龙母登位后势力仍然不容小觑的原因。
然而,这一战打到现在,鲛王的心真的是死了。
所以,在龙母认败的那一刻,鲛将突然领兵仓惶逃离水晶宫。因为再打下去,鲛族没人了。
龙将占领水晶宫。
黑黑红红的龙宫里已是一片狼籍。素日剔透晶莹的圣殿被群鱼戏耍的时候,有多美。现在一脚踏下去,鲛骨应声碎裂。
海底重回寂静,白骨化粉,再次铺满地面。而飞扬的血尘也在慢慢的降下,血水也慢慢分离开。粘稠的、沉重的血慢慢渗进沙地,成为滋养海底植物的养料。
龙母死后,冥海悄然消下,乌沇沇的死海连雾逐渐消散。
金斧之后,是一片泥泞,湿土化尸,慷慨接纳这一排混乱废墟,真正的断壁残垣,真正的死人。
顾隐之躺在石头上,手心仍然紧紧拽着神丹。
龙王将她从海底托出,他老老实实的将所有情况告诉李怀清,他毫不留情面:“龙母一死,她便吓晕了。”
李怀清同情的摸摸顾隐之的脑袋,低叹,无声。
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紧缠的一刻,神丹悄然化进他身体里。神丹再次进入他的身体,李怀清得了力量便马上给她注入灵力,试图让她苏醒过来。
龙王将龙母的妖丹赠予李怀清后,再次进入冥海。
黄鼠狼在侧默默吃狗粮。
“对不起。”李怀清愧疚十分:“受罪了。”
话落,黄鼠狼下意识的翻了个白眼:哈!简直是十分受罪啊!就为你……哎。
李怀清满是愧疚,他喃喃自语着,就在此时,有个声音坦然回答:“我已经很辛运,谈不上受罪。”
——她眼睛还没睁开,话已经答完。
突如其来的声音有吓到李渣神,他吃惊的看着顾隐之,鬼都喜欢玩诈尸这一套吗?!
“我只是累了。”顾隐之睁开眼,有气无力的解释。
那么长的一战打下来,心力交瘁,灵力大衰,所以在龙母被龙将行刑的那一刻,她毫无防备的倒了下去。
她终于死了。
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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