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烟散尽,银玉书脑子里的画像也消失。成画的记忆仿若怨灵,融进朱烟,成电影似的在顾隐之脑子里连续播放。
她按不下暂停键。
脑海里这个年轻俊秀的男人一把扯下新娘的盖头丢到轿子外。她慌乱的闯入布满陷阱的小府邸,失了分寸。
顾隐之看完这一幕,再看银玉书,她的思绪已经十分复杂。
到底是死人多了,把故事塞进棺材里带走的人也多了,于是,侍郎从污水中跳出,他变干净了。
银玉书怕是也认命了,顾隐之看不到她一丝难过。倒是掌司,他看着妖女,卖笑道:
“主母,惊扰了——回去吧,这里有我们看着。”
他宽慰银玉书的话让黄鼠狼浑身一震,他吃惊不已:咦,主母?女妖是主母?
——隐之终于大大方方的露面了,掌司看到她,一脸笑一下子消失。他转而喝道:“侍郎府不是你想动就能动的。”
“世道太平不好么?非要搅出风浪!这么爱耍,倒是去龙族那耍去。”他又损了一句,又将话题扯到龙女身上,刺进她的痛处。
闻声,顾隐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从前不知道侍郎大人好女妖,现在看见了,实在是令人钦佩。只是,”顾隐之突然转向银玉书:“你是妖?你是哪里的妖?真身是什么?不如给我瞧瞧”
“大胆!”掌司急了。
隐之笑笑,手掌一翻,一枚漆黑长剑突然现在其手心。她握住剑柄,忽然幽幽道:“那也没有你们大胆,是非黑白净颠倒。”
好个爱拍屁的王八羔子,顾隐之暗骂着,身子一弯便从镇魔将的刀下滑了出去,她直挑银玉书。银玉书白练如刀,白练一挥而过,那瞬间白练如风又如万鬼扑来,石被击做粉草木也为灰。
黑剑点白刀,白浪里翻黑绳,持黑剑的借着夜色占了些便宜,让人看不清她的阴招。成精的白练跟鱼似的,从墨海里反复翻腾,搅出一阵阵光浪,震的人眼疼耳疼脑也疼。
盖头精哪会算到顾隐之竟与银玉书就打起来,她站在那里,不知该做什么。
独剑占不上风,隐之便将手一劈,震的黑剑又分了数把,于是,当数把黑剑直击银玉书时——
盖头精飞身一闪迅速挡在银玉书前,她对顾隐之喊道:“别伤害小姐!是我的错,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
错错错,只有错!可我要的并不是错或是正义!隐之持剑不退。
“住手!”掌司也急忙上前,“主母也不曾对你做过什么——”
“不。话不是这样说,”顾隐之笑:“你说说,为什么这么多妖精,偏她受国师府庇佑?”
“放肆!”掌司怒了:“什么国师府庇佑,你把国师府当什么了?”
“玉书——”两人争执间,侍郎府前堂门忽然被打开,一行人提起灯笼款步而出。
就那闲适步伐,看的人凭心生厌,哟呵!这美人在这卖命,他倒好,当旅游呢!好个提灯散步,夜游侍郎府。
她猜,顶头的估计是侍郎大人本尊,就冲这满头白发、伛偻老态,不是这该“长命百岁”的富贵人儿还能是谁?
可惜没这命。
若府里来了个有本事的道长,借银家百人阳寿转接至自身,那真是能成人精中的人精了。瞧其这身段,也不是活得久的人。银玉书听到夫君这叫唤,怒容马上敛去,她换做温柔模样,前去迎接她的老夫。
他人看这一幕似乎觉得正常极了,偏顾隐之觉得扎眼,她提剑又上前一步,站在僵化的群妖中央。诺大的侍郎府现在已经看不大清楚了,周遭阴风滚滚,四周深冷,寒气直压人脑门。
“你是那位神婆?”侍郎大人搭着玉书的手,笑眯眯的问顾隐之,官腔很足。他神态慈祥,语调温和,实在是怀着满满善意。相较之下,顾隐之更像是那个淘气的不说理的女孩儿,即使她一声不吭。
“我就是那个神婆,很有名的那个。夜观天象,见贵府妖气甚重——”
“咳!”侍郎打断她的离谱鬼扯,他笑:“就如明灯会那晚妖气冲天。老夫曾让内人仔细观之,发现那明灯边上有好些人,其中一个便是你。”
话落,隐之突然愣住,我去!这死老头子,脑子还好的很啊!还晓得一句话打两个人,另一个便是掌司。侍郎大人瞥了眼掌司,掌司忙躲过他的眼。
——那神婆都能被看见,那他肯定也被看见,哎!他有点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
“老眼昏花,指鹿为马。”顾隐之笑道:“就冲大人这把年纪,这眼睛便不可信。”
“你可真无礼!毫无道德礼仪可言!若天下修行人就与你一样,那可不就是妖道横行?”侍郎大人冷嘲:“我朝素来尊妖重道,可有你这个祸乱,盛朝江山早晚不稳!”
这可真扯!一个不入流的神婆还能被说成祸乱江山的人,那他养妖算什么?天若有眼,早该劈他了,她冷眼斜视侍郎,反手一挑,将墙头一片瓦给生生掰了下来。她捏住这枚瓦片,仔细瞧着上头的字:“这是骨灰做的罢。”
众人闻之皆惊。
她又将瓦片放在手中掂量,“我猜,应该是银家人的骨灰。其实,大人你对他们挺好的,在瓦片上还特地刻上姓氏,换做别人,还生怕内人知道呢。”
话落,侍郎府内鸦雀无声,只剩侍郎哑哑的笑,哑声回荡在夜色中,有种说不清的怪异。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侍郎大人冷笑,“我活到八十岁,值了。什么因果报应,在我这,一点用都没有。”
狂妄的侍郎温柔的牵住银玉书凉白的手掌,他深情的望着她。她仔细凝望他——
他老了。眉眼不再是从前清明模样,眼角的褶皱也是被天地一条条算计出来的,眼里的深情,有着是世俗的浮夸。她年轻的像他膝下卖乖的孙女,她看着他,“官人,你老了。”
“还是娘子好,总是这样美貌年轻。”侍郎夸道:“天下无二。”
这一幕让顾隐之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茫然两个字:我c,他杀了她以及她的全族,她还能一如既往的爱他?!
“大人,是小的们惊扰了,您瞧这天色·····”掌司话还未说完,顾隐之一记冷眼便飞了过来,她轻声骂道:“紫元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孙子呢?”
掌司懒得理她。
“那奏折本官已经叫学生交给圣上,朗朗乾坤之下,竟有妖贼作乱——”侍郎手一抬,直指顾隐之:“你就是找死!”
话落,掌司深感无力,好了,这下他再也保不住这疯癫女人了,这下,对龙妹可很难交代。
“我是妖賊?!”顾隐之惊讶的很,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叫他这样愤怒,噢,应是骨灰瓦片的事情。她揭底了!
“我死不算什么。”隐之嫌弃道:“日后你死了,也免不了被骂。”
“仙娘·····”她一提死字,盖头精害怕了。她退到一边,“我们走罢。”
“不走。走什么!”隐之有点愤怒,“昏庸老贼,你把明灯案的帐算到我头上,那我今天就将银家百条性命的帐也给清了!”
“你们又有什么深仇大恨?”看见这一幕,黄鼠狼奇了。看见这幕,银玉书她眼波转了转,她提裙上阶欲安抚侍郎,谁知!当这只润白玉手伸向侍郎时,忽然有人刹时出手,怀里的拂尘一挥而下——
银玉书的手顿起血烟,她疼的缩回了手。
侍郎冷眼瞧着她,阴阴的皱眉:“怎么?想偷妖丹?”
啪!他一巴掌狠狠的摔了过去,银玉书没站稳,她一个踉跄摔下高阶,一头青黑头发从脑后被泼在地上,恰好挡住其狼狈。
“狼心狗肺!不知廉耻!养了你这么久,你居然还对自己的妖丹念念不忘?”侍郎怒吼着,他颤巍巍的拉出身后道人,指着银玉书:“杀了她!杀了她!杀了这些人!全杀了!”
见状,盖头精再也忍无可忍,她一步冲上去,突然飞起一脚——
将侍郎结结实实的给踹翻。
侍郎哪想到银玉书竟还有帮手,这一脚过来,他直觉自己心窝子都被踹出个洞,怪疼。他倒在地上,想爬起,但这颤抖又软乎的手脚骨却难再支撑其身体。
他努力撑起身体,那道人看着他却没伸出手来。道人反而倾身道:“贫道也需要妖丹。”
“贫道陪你炼了这么久的妖,把你内人妖丹送给贫道,这已经是很划算的买卖。”道人冷笑道。
盖头精扶起银玉书,她怒视侍郎,那眼神,恨不能将侍郎碎尸万段:“小姐,那妖丹·····”
银玉书终于露出她的冷,她厌恶道:“若不是他夺了我的妖丹,我怎么会任他耍弄?”
话落,银玉书突然狠狠的盯住掌司,“鬼朝走狗,你们都不得好死!”
被骂的掌司冷阴阴的令众人转过身去,他真的像活死人,怎么拿捏也不会动怒。
“今天晚上的事情,谁也不准说出去。”他命令道。
“还有你!你去,把妖丹给我拿过来。”银玉书对盖头精下命令。
黄鼠狼也被押走,镇魔将把他眼睛用黑布蒙上。借此,对镇魔将嘲笑道:“哟!你们也知羞耻!这事是不是不少呢?估计不少!还是我们妖族强大,搞的你们人间热闹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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