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晃了晃手中的杯子,心思一转,忽然觉得这酒寡然无味。掌柜的看着这一幕,不多言。
“这酒·····”
“官人,这已经是最好的酒了。”掌柜连忙答道。
话落,李怀清想起从前关于蛇酒一回事来,他笑,为掌柜的急于辩白而笑。李怀清循循善诱:“还不够特别。”
“哟喂——”掌柜的机智打连环:“那是自然,今天如果有仙娘在侧,这酒就特别了嘛。好酒也需要美人来配嘛。”
掌柜扯出隐之疑做挡箭牌,李怀清便不做声了,他付了酒钱,“可惜名花有主了。”
“感情这事,就跟这生意一样,让人捉摸不透。”掌柜傍他身侧,他悄悄瞅了他一眼,这一眼他只瞧见李怀清的冷淡。他看不出什么名堂,只当这是男人的通病——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两人一齐下楼去,掌管嘻嘻笑:“今个交好明个和离,谁知道呢!”
他似讨他欢心——
盛京里还有谁不知这白发庸医可是个出手阔绰的主儿?单单为柳姬就花了二十金呐!
李怀清可没掌柜的这甜嘴买单,他出了酒楼,远远的看了大仙楼一眼。还在翻账本的顾隐之愣是将黄鼠狼训得妥妥帖帖,她没看见对面的人,缘分让她背对李怀清的目光,黄鼠狼倒是看见了那白发男人,他刚要出声提醒隐之。
——李怀清已经走远了。
“娘子诶,那个······”他想说李怀清来了,但隐之打断了他。
这钻钱眼里的女人,还在为那银子生气。
“看见什么?看见玉皇大帝也没有用啊!”顾隐之没好气道。
黄鼠狼噤声,半晌,他又嬉笑道:“恭喜娘子又认得一位神仙。”
“………”
她白了他一眼,“扣月俸。”
“扣什么扣!”黄鼠狼低声道:“都给娘子。”
话说着,两人忽见盖头精进屋来,她通身黑袍,黑袍上点点白灰似的东西粘紧了袖子。盖头精没有发觉这些脏东西,她看见黄鼠狼,疲倦的面上又现嘲讽:“黄大仙,打扮成这样捉妖还是收鬼呐?还是要当神棍啦?”
“你打扮成这样,奔丧呐!”黄鼠狼顶道。
话落,盖头精神色一变,“呸!晦气!”
“你个长生门神棍——”盖头精嘲笑:“倒挺适合这邪门,披着道袍做人中妖精。长生哟,道长,求不求长生呀?”
“哎!不对。”黄鼠狼突然想起什么,他突然对隐之道:“说书人死之前,有人要他编排娘子与庸医的故事,这长生门倒是为娘子拒绝了。奇怪的很,我本以为,他们要添油加醋的说些有的没的。”
“黄鼠狼嘛,不安好心咯?!”盖头精笑道。
顾隐之默默看着他们,她朝盖头精走近一步,果然,隐之闻到了盖头精身上淡淡的不易察觉的烟味。紧接着,一片半焦透纸片从她发间幽幽落下,顾隐之一脚踩住那枚纸片,将其踩在脚下。
“什么怪味——”隐之刻意嗅嗅盖头精身上的味道,“你的。”
盖头精身体一僵,迅速跳开——
“大概是我没洗澡吧。”
“呕!”黄鼠狼嫌弃。
真特么能鬼扯!隐之道:“你去烧水给她烫一烫。”
她把两人都给支走,又赶在小厮出来之前马上拾起脚底的残纸,纸被熏烧出枯黑焦边,还残留有一点点原纸微黄的颜色。纸很薄,表层有轻微屠点,这种粗糙而暗黄的纸只能是冥币。
她在祭祀?她瞒了她什么?
青无观。
说书人的事情传到了观里,孟氏六人都很茫然,因为他们听到了长生门力挺大仙楼的事。鸡爷在旁扫地,他也在听。而孟书的重点放在了说书人的死,“他怎么就死了?刚刚好就死了?”
孟宁笑:“怕是镇魔将毒杀的。”
“真的?”
“假的。胡诌呢。”孟宁不安道。
鸡爷默默听着,秋日里落叶多,这让他怎么也不好扫,扫了又会有叶子掉下来,他便得重新扫。当鸡爷听到这一消息时,他突然往山顶看去,这一看倒教让孟宁不满,他指使道:“我们收留了你,你应该好好做事。”
“人在做,鬼在看。”鸡爷笑笑,提起畚箕走了,他要将落叶堆成小堆,再烧成灰肥当作养料来种花。
“这人好奇怪。”孟宁不满,“应是,人在做天在看。”
“年纪大了,包容些啦。”孟二劝道。
“鬼?什么是鬼在看?”孟书皱起眉。
“就是昏言昏语。”孟宁拿起孟书的剑,“别管啦,我们继续练剑才是。”
鸡爷将草料点起,火苗在草堆中越来越旺盛,最后将草团吞没。
火光跳跃在盖头精的脑袋中,她看着顾隐之手中的冥纸,边看边将洗干净的黑袍挂在院子中晾晒,衣袍上的水珠不断滴落,打湿了地面。
好像这水,能浇灭她脑子里的火光。
“我,”盖头精开口了:“本来就是小姐的盖头。出嫁的新娘最怕被在途中被人揭盖头,可我就是这样被人丢在路旁。”
“我一直想找她,可从来没找到过。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有了灵力,我居然能看见东西,能搬动东西,能移动。后来,我突然发现自己能变作人形了,我高兴坏了,只是这张脸缺眼睛,缺鼻子,又缺嘴巴,然后我突然想到杀人,挖她们的鼻子眼睛嘴巴,最后,我就成妖了。我遇见了你,遇见了白发庸医,遇见了魂蛊妖。是魂蛊妖教我杀修士,夺金丹修行………”
“我想找我的小姐。”盖头精撇去兴奋,她淡淡道:“我找了几十年。现在才知道,她死了。死了很久很久了。”
“你怎么知道她死了?”隐之问她。
“她告诉我的。”盖头精指向金刚笼中的赤红鸟,赤红鸟认真的听着她们聊天。
“你知道你为什么突然间有了灵力吗?”赤红鸟饶有兴趣的问盖头精。
“不知道。”
“唉。”赤红鸟叹道:“真可怜,她呀,现在生不如死,死了又不如鬼。”
话落,盖头精一惊,她面上有一点悲,但不至于太过悲痛,因为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感情也被时间冲淡了。只是,她有一点不甘心而已。
奇怪的是,盖头精没有继续追问,她收住话,“她命不好。”
赤红鸟看了她一眼,哧哧笑:“是你见死不救哇!”
盖头精皱眉,她盯住赤红鸟。赤红鸟变回原形,她飞上鸟竿,站立歇息。
“所以你在祭祀她?”隐之问盖头精。
盖头精默认。
“祭祀就祭祀,”隐之丢开冥纸,“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我有私心!”盖头精尖声哭泣:“我有罪!”
她痛苦难忍,哪有什么突然有了灵力!盖头精眼睛发红,酸楚从眼里爬到她心窝子里去。
——那时,盖头给人丢在路旁。当小姐一缕残念附在盖头上时,她才有了意识。当有了意识的她在听到小姐惨叫声后,她追寻怨念而去。哭声绝望凄楚,如一把剪子在生生撕扯她。但盖头当时却只有一个念头:夺下小姐残魂,用其怨力助自己修成精!
当红色的盖头布被风吹起,于是,盖头乘风,它在风中张开四个角,如同一张张开的、血淋淋的大嘴,它一下子将小姐破碎的魂念吞下。
四周隐隐的怨念被盖头一口口吞下。
她意识更清醒了,飞翔有力量了,然后她也觉得清静了——世间再也听不见小姐凄苦的哭声。
这才是真相,哪有什么甘愿成精与不甘愿成精,她与小姐的情郎一样令人痛恨,都是将她生吞活剥的人。
———现在。
黑色袍子滴干了水,浓烈的金色阳光像一把把破碎的细剑扎进她眼眸,盖头精的眼泪被扎了下来。
赤红鸟没有睡,她睡不着。她又化作人形坐在鸟竿上晃荡,她头一歪,死死盯住盖头精。在这安逸的一方天地里看着这一幕幕奇剧。她看乏了,也看透了——
“如果,你那时救了她,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惨死的人。”赤红鸟冷声道。
“惨死?”顾隐之很糊涂。
“整整一个族人被灭口。”赤红鸟道,“你去查查,很有趣的。”
顾隐之看向盖头精,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赤红鸟的对盖头精的鄙夷已经很明显。
盖头精的遮羞布反复被赤红鸟撕开——
“我承认,献妖丹是有预谋的。”
“我想,请仙娘为小姐报仇。”盖头精咬着牙含糊不清的说出这几个字,愤怒的脸庞又有羞chiq,她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启齿求人。
“报仇?”这一瞬间,顾隐之像进到武侠片,她想起电视上那种都要使对方断子绝孙的报仇方式——
好惊悚啊!
现在让她拿刀去砍一个陌生人?!呃!有点奇怪怎么回事?她想起的不是热血沸腾,也不是义薄云天般的激情,而是:我擦!犯法的啊。
“不报仇也没办法啦,银玉书要找上门来收拾她了!”赤红鸟冷笑道:“诺,仙娘,你自己也要小心些,国师府的人可一直知道这件事。”
一通话下来,顾隐之全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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