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殷寡头怀里一直往外蹦,幼嫩的身体如外蹦的鲤鱼滑稽的往外打挺,手臂乱挥舞着企图要抓住洞门。她看向殷寡头怀中的孩子,也是在这一瞬间想起自己带来的拨浪鼓。

    咚!咚咚——

    阿平另一只手用力摇着,甩响了他手中的拨浪鼓。

    这支拨浪鼓原木制成,平直手柄,柄上刻有繁复龙纹,龙纹以金漆描绘,金边在炙烈的阳光底下熠熠生辉。那两颗击鼓的小豆子也是以金珠穿成,垂在鼓面两边。当她们走近时,隐之才发现这鼓也不是新做的,是旧物。

    旧色让阿平手里的这只鼓更像是文物。

    朝|代不一样,连一只拨浪鼓都发生那么大的变化,隐之想道,不过一只拨浪鼓而已,她仍然要守着前朝的遗物,前朝的审美····

    这是古板?她不懂。

    “人间好吗?”隐之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直到殷氏打破这份宁静。

    好吗?顾隐之愣了一愣,她一定是问今朝好不好,她铁定不喜欢我说今朝好!于是,隐之答道:“乱的很。”

    “哦?怎么个乱法?”

    “姐姐,人妖一起住,把世间搅得乱七八糟,怎么会好呢?妖精总是害人——”隐之叹道:“连我都差点中了妖精的圈套。”

    “有功德的也是开|国|那位皇帝,苦的可是百姓。”隐之补充道,政|ke最喜欢听门下之士忧国忧民的样子,她也便这么演了。

    “我瞧着挺好。”殷寡头回道。

    哎!老滑头又开始套话。隐之留神道:“我喜欢正统的王|朝。”

    “天都要我亡——”殷寡头道:“好不好又有什么用?正不正统又有什么用?”

    “老天爷很重要吗?现在依姐姐的能力,老天爷都要让三分。”话落,顾隐之真的为自己拍马屁的能力给惊呆了:老天爷在上,老天爷重要!祖宗能不重要吗?可祖宗现在顾不得她的性命。

    闻声,殷寡头不笑也不怒,她一如既往的平静,恍如深沟中永远与世隔绝、拒绝生物循环的死水。

    这样回答满意了吧?隐之想着,突然朝阿平挤了个鬼脸,于是阿平瞬间破脸大笑:“咔咔咔………”

    令人不忍淬听——

    殷寡头扭头避开阿平夸张的笑,对隐之道:“知道我为什么要你救龙女么?”

    “不明白。”

    “龙女在你身边,你对付龙母是不是更顺利?”

    “………”

    “我怎么有这种心思。”隐之连忙解释道:“一日为师,终身为母。以下犯上这……是……天理难容。”

    话落,隐之也懵了:以下犯上和天理难容又有什么关系?!

    “你应该去打听,还有谁还不知道你要反。”

    “………”

    阿平趴在她身上,小脑袋搁在其肩头,他仍然对着隐之嬉笑,笑着笑着两只豆豆眼便一直闪闪发亮。可爱极了。但隐之现在看着却没什么滋味。现在也只剩这一身叛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啦。

    殷寡头没让她离开,她也没出洞门。直到,寡头终于放走她,她才出洞门。

    这一身潮气在余晖下竟也能被蒸干,残阳血红又猛烈,她身体还是被烤得滚烫。

    阿平的脸被晒得红扑扑的,他也出了些许细汗,他欢快的摇动拨浪鼓,一个劲往殷寡头怀里拱。她干干净净的白衫被他用来蹭汗,整齐的秀发被阿平死死抓在手里,阿平看着殷寡头,快乐的不行。

    年少真好,年少无知就不必晓得这世间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拨浪鼓,难以并容的拨浪鼓。顾隐之怀里的蛇柄拨浪鼓在她怀中忽然被化为青烟,青烟钻出衣领,很快消失在空气里。

    “人间事自然由人来解决,其他族类犯我边界,我必诛之。”殷寡头道。

    “其他族类?”

    “很快你就明白。”

    哎——

    说的这么动人,不就是想让我帮你护住狗皇帝的命,好让你再战一回?

    隐之怔怔望向她的背影,一时间有点难以理解。早知今日,从前应该改修野史,研究权谋戏,再烂也不至于比现在烂,目前就是有那么一种感受:隐之啊,你就是全朝最蠢,三界炮灰极傻蛋——

    若学好哲学也好,偏把书念狗肚子里去了。

    前些时候跟踪顾隐之的狗腿子回了长生门后,掌门老道亲自问起顾隐之的情况,结果这两狗腿子就是一句:“一眨眼间,她就消失了!”

    掌门老道为此恼的很——

    不过,到底是见多识广的老道爷,他愣是从这九个字里生生扒出了一点信息:一眨眼间,消失,不就等于说“此地有结界”?

    反推偏僻荒山有结界,那不就是莫非是此山有鬼?

    “鬼——”长生门一个年纪稍大些的道人一听这话便奇了:“鬼又有什么好怕!收了!”

    “阎王手底下的鬼不可怕,怕的是阎王也镇不住的鬼。”老道爷语气深沉,神情有些阴郁。他想起顾隐之那副活死人的模样,如果都是她这副鬼样,普通法器根本就对付不了她。拼修为,他斗得过一人斗不过一群。

    不过,这也只是他一人忧虑罢了,其余的人根本不把这所谓的鬼族放眼中。

    长生门四大门派,青无派没了敬山已经不成气候,剩下的玄紫,元及,凌虚三大门派——也就是落得个名字好听。

    玄紫擅长修丹,元及擅长捉鬼,凌虚与青无则是斗妖。于是,素来与鬼打交道的元及道人则提议在那结界处修路建观,供太乙真神,纳十方信徒,请神族镇守鬼族。

    这提议?老道爷不采纳也不反对。

    于是,元及道人领门派弟子在狗腿子的带领下,在那结界处建观立神。普通人建观需要一金一木慢慢集募,长生门则是上表疏奏,以法化观——先将宫观化出,日后再花万金制香火引信众,信众免费烧香,长生门便以这种方式向天宫还了这笔建观的钱。

    就是这法容易引来魔念,所以不为修行人所用。

    进观路倒是元及派弟子一草一木亲手锄出来的,山路崎岖陡峭,荒草至少一人来高,光处理这荒草已经十分费心思,更别提那些根系复杂发达的粗壮老树有多难处理——

    树皮硬又厚,普通斧子刀刃都被砍缺了大口子,此树依然屹立不倒。简直就是要人命。

    年轻道人骂骂咧咧,本持剑的秀手都被磨出血泡。

    见状,隐之倒有些心疼起他们,平白无故找罪受,那她往每一颗拦路树上都贴上不倒符,好磨砺其心,苦其体力,好让他们少作妖。

    俗世野山山高万丈,山尖直耸云层,而山底落深清水潭,过满的水流冲出深水坑,在群山中径直闯出一条水路来,于是,这漫山遍野的树木变得水滋养,便愈发葱郁。

    说句人话,是可以评级的风景区。在这免费的风景区信步观赏,心情能不好吗?

    长生门在这造路造了多久,她就在这呆了多久。她守在林中,看着他们请神,制香,绣神衣。观中终日燃烧的柏香漫入深林,滋养万鬼。

    但元及道人在请神上出了问题。原观中所供的太乙天尊神像不知为何,在今天突然化作另一尊神的模样。

    元及道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长生门弟子惊叫道:“莫非是东华帝君亲自下凡?”

    他一声尖叫使得众人连忙朝神像望去,奇怪的事发生了:只见这神像一头墨发突然间化作白色,彩色神衣也被化去,只落得一身青衣。

    青衣白发?元及道人想不起这尊神仙的名号。东华帝君若是亲征,那得多乱的场面,所以,应不是东华帝君。

    众人正纳闷间,只见掌门老道爷踏剑飞至,他对众人道:“请勿怠慢!昨夜天尊点醒贫道,意为天尊特请司平星君下凡,镇守一方恶鬼。”

    “………司平星君?”

    “应是妖域修成正果的那位帝君。”老道爷叹道。

    “啊。魔头镇恶鬼……”年轻道人口无遮拦,一言刺出,众人惊呆了。为此,老道爷特地看了年轻人一眼,疑似警告。这蠢蛋!竟不知道看破不说破这个道理!

    见状,众人噤声不语。

    “这怎么看着像那个庸医呢?”一门徒悄声议论道。

    “………”另一门徒悄声道:“别瞎说。人都长的差不多,怎么能拿凡人和神仙比?”

    “就是,长得差太多的那是妖精。美丑两个极端。”

    “哈哈哈哈!精辟!”

    “咳咳!”老道爷制止了这讨论,掌门亲至,那给神像注灵的事情自然由掌门亲力亲为。老道爷神色肃穆,双眸精光冷溢,他挥笔疾驰画下一道道符,紫符从其笔下飞出,化进宫墙。这是护观紫符,若妖鬼进观,则符便化作千丝缚,捆的妖鬼魂丹湮灭。

    一旁,元及道人正闭目算术,他想找出这通山结界突破口。

    青无弟子则是冷冷淡淡的,他人唤一声,他们才应一声。

    凌虚派与玄紫则隔空将自家宫观中稀世珍宝一一取来:龙丹,妖骨,金丹三样法宝一齐被装进神像身后的隐蔽暗口子里,这三样东西被隐之看在眼里,看的她可馋了。

    她躲在高树密叶中,只留一点缝来观察长生门的举动。

    老道爷以朱砂笔点亮神目——

    刹那间,神像通身白光隐隐,金灿灿的太阳光与白光洽接,于是,神像又被镀上一层金光,一切显得很美好,很神圣。

    顾隐之看的很焦虑——

    天!他偏偏守的是结界生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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