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隐之楼的榜在盛京引起轰动,眼瞅着收妖界新星升起,现在“啪”一声掉在地上,砸的稀碎。
悬赏榜引来很多同道中人,都是干违法收妖这个行当的同门。
“女人!”一道人叹道:“碰到感情就垮。”
“还没开斗呢,劲敌自杀了。”
“风头!这妖婆子怎么这么爱出风头!天天都是她的消息!”
城门处的榜单下,一群散修道人在议论纷纷,其中有个看着精明一些的干瘦的老道人盯着榜,默默的看着,愣是不说话。
他呆了一会便领着几个道人回观了,路过顾隐之楼,他特地进门瞧了瞧这名满京城的著名收妖神婆。
顾隐之看见老道人,见其仙风道骨的模样,难免心生向往。修行人就该如此,她叹道。
“贫道特来拜访仙娘。”老道人道。
顾隐之连忙站起来,引道人们坐下,为其沏茶。
当她手腕露出的那一瞬,这枚赤红的朱砂镯子一下子落进老道的眼,他再凝神细细察望顾隐之。她眼神看似精光凝聚,但眼底却呈幽寒之态,再望其皮色,青白交加,体魄寒气十分厚重。冷中夹寒,已经不是生人能忍受的阴寒体魄。
是死人,死而不腐的死人。
老道眼如烈剑,一下子刺破顾隐之。顾隐之已经察觉到老道咄咄逼人的眼神,妈的,她可耻的心虚了。
她露在空气中的镯子像一把烈火,将所有的注意力都给勾来了。
“久仰仙娘大名,今日空手拜访,实在失礼,请仙娘海涵。”老道人谦虚道。
“呃。”道人这样客气礼貌,野惯了的顾隐之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怎么去回应,“客气客气,道长实在客气。”
她回道。
老道人喝了茶,又看着鱼钩:“这是做什么?”
“………”顾隐之沉默一会,“钓鲨鱼。”但话落,她突然急忙改口:“杀,鱼。”
闻声,道人们面面相觑,我的娘惹,够野。
后来,老道人实在找不到话聊了,便告辞。这波人一走,顾隐之一下子松了口气,没办法,她社恐。
顾隐之本以为能盼到白毛怪的消息,但是,不久后,令人意外的事在不久后发生了。
今日也不知怎么的,京城中突然流传一种说法:“顾隐之楼的神婆可让人起死回生。”
等顾隐之听到这消息时,已经很晚了,全盛京都知道顾隐之有通天神力。听到这一消息,这下会死,她内心极为不安。
然而这个不可控的消息又如瘟疫似的一下子扩散的更广。
很快,整个人族都知道有禁术传入,都震惊极了——
这可是会坏三界规矩的,随随便便让人起死回生,那要乱套的。搞不好,邻居今天死了,明天突然活了,站在你前面跟你打招呼,这刺激。关键是,份子钱怎么算?今天收了你的,你活了,那明天轮到我自杀,地府的系统也大概也会崩溃。
顾隐之站在风口浪尖,她倒是想消停些也无法改变现状,民众议论纷纷不算什么,她更害怕她的师父知道这件事。
龙女还在与阿平逗着玩,六个月大的孩子会牙牙学语时候,他会回应顾隐之的话,他全神贯注的看着顾隐之的脸,看着看着便会卡卡笑,实在是开心极了。
兴许是荷三娘的模样已经钻进他的潜意识里,他很喜欢三娘的模样。
江氏也会教龙女如何做米糊,如何挑好些的米碾成粉以及掌门烫熟米粉,如何不烫到孩子,龙女学的很细致。等她做好米糊,阿平也累了,他静静地躺在顾隐之怀里睡觉。
但在盛京里头,大家已经都知道阿平原来是起死回生术救活的,他们很是焦虑:
“那孩子应该处死。”
“但是,这是已经救活的人,再处死难道就是正义?”
“那你认为该如何?他不属于人间!”
“但他是人!”
小厮每天被正义人士用语言鞭笞,他也很心累。总有人在大仙楼前示威,这势头活活吓走了江氏。
阿平被紧紧关在内宅中,龙女不再让他出门。
第二天,顾隐之如常开门营业,小厮劝其避避风头,她没答应。
按照娱乐圈的说法,黑到极致就是红,黑红黑红的营销套路就是赚钱不二法门,她自然不放弃。
但是她很快发现自己错了,当她站在门口往街头瞧去——
京城街头忽然出现一伙人,这群人穿黑甲坐龙骑从盛京出现时,派头十分威风。
龙侍坐骑并非白马,而是一种龙头马身的动物,马身同样以铁甲装饰,铁甲如手掌心大小,赤红色有七彩光。黑甲龙侍均一色黑色铠甲,头盔包至鼻尖,只露出两只不友善的眼睛。龙侍中领头的则一身龟纹状盔甲,盔甲泛墨绿色,如铺了层薄薄的若有若无的青苔。
龟甲骑士目不斜视,恨不得将眼珠子死死定在大仙楼。
他们悠闲地从人群中穿过,额角凸起的尖利的充满杀气的龙角如一把把匕首在空中静静划过。他们剖开气流,龙马坚定而缓慢的往大仙走去。
当她看见他们,内心就一句:狗/日/的/龟/孙/子!
接着,顾隐之走进门,快速找到龙女,“快走!”
龙女不解:“怎么了?”
她还在等顾隐之回答,谁知顾隐之突然往龙女身上贴遁地符,龙女更迷惑,她担心道:“你叫我走,那我该去哪里?”
“跑,躲,不邪山庄。”顾隐之急声道,突然又悄声嘱咐:“按顺序。”
龙女抱住阿平,惶恐、担心,各种情绪一起涌上心头,“是我母亲来了?”
顾隐之不语,而此时,符被顾隐之催动,龙女瞬时如乘火箭似的一下子蹿出去。
等龙女逃了,龙侍们已经入了大仙楼,他们将龙马栓在门外,任凭龙马到处撒尿,雕花红柱与朱砂门都染上刺鼻的尿骚味。
龟甲龙侍将顾隐之楼的门关起。
他站在屋内,环视四下,最后他拉下头盔的面罩,亮出龟纹鼻,用一种怪异的幽冷的尖锐声高声道:“你师父叫你回去。”
与此同时,他鼻子猛地一动,他扭头命令龙侍:“去追,小主跑了!她还带着····人猪!务必将人猪带给主子。”
此时,顾隐之在屋里,她被他们无视当作空气。
被厚重大门遮尽光线的屋子如落墨瓶子里,黑压压的如墨水似的雾气顿时铺满全屋,而横梁上的勾子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龟甲龙侍现在才看顾隐之一眼,他尖声笑:“主上一条狗,都能在人间过的如此风光,主上真令人钦佩。”
“过奖。”顾隐之心慌,但她又强装镇定,冷漠的答道。
不过,她这群龙兄龟弟还挺赶巧的,今个后厨恰好有汤点招待,她应当端出来招待他们。这是人间烟火味,不尝便可惜极了。她请龟弟们好坐,亲手端上汤点,当她将汤盖打开那一刻,龙侍一瞧,眼中顿时怒火交加。
“你信不信,”龙侍怒吼着威胁:“我教你有去无回?”
勾尖正吊在龙侍头顶,这鱼/雷一样的妖勾子一直在刺激龙侍神经,他盯住顾隐之,咬牙切齿:“你的帐可经不起算,要知道,你每月都不曾缴税。”
他一提及税,她更是心塞,绝望与愤恨都扑在她心底,她恨,恨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将这绿毛龟给扒了炖汤。
“不是不曾,”顾隐之心气也硬了:“是从未。”
这一回答让龙侍再也忍无可忍,他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啪!”一手扫翻眼前脸大的汤碗,一只被炖烂了的甲鱼从中掉出摔在地上,壳一下子被摔翻,这甲鱼品种似乎比较难得,炖的稀烂却还能看出龟甲上点点的绿。
“你这是下战书啊??”龙侍冷笑,他一脚踢开烂王八。
“我可从未不敢对师父不敬。”顾隐之答道。
顾隐之冷笑,龙侍清晰的看见了她的冷笑,他也笑了——
龙女被四个龙侍紧追,他们在空中他们又化出龙形,四条黑龙紧随一条小黄龙,但就凭小黄龙穿梭入剑却也敌不过这四条黑绳般的龙交缠形成的网,她屡逃屡撞,最后,黄龙索性掉头直奔方才掠过的山头去。
“小主!交出人猪,不然主上就要取走您的龙目了——”黑龙低沉的呼啸声穿过黄龙耳畔,黄龙如被鞭笞了似的咻一声往前蹿去。
黄龙前爪紧紧抱着,阿平窝在其中,他圆乎乎的脸庞此时也崩的紧紧的,他似乎本能的察觉到什么,肉乎乎的小手死死抓住龙须。
直到,五个身穿普通军用盔甲的人出现,他们一下子出现一排,结结实实的挡住龙女的去路。
黄龙化作人形,她看向这排将士血迹斑驳的头盔下一张张骷髅脸,她忽然沉默了。
龙女定下身,阿平的小手才松松,但就在他松手的那一瞬,龙女马上将他捂紧,她低声哄道:“抱紧我。”
黑甲龙侍也赶到了,龙女被夹在其中。
夜幕垂至,天地一片黑。
大仙楼的门被顾隐之打开,堂口扑进来的风让勾子开始摇动,眨眼间这一抹亮堂堂的黄一下子消失不见,几乎在同时——
血淋淋的勾尖一下子从顾隐之左肩胛处露出。
龟甲龙侍捏住勾子,他取出缚妖绳将顾隐之老老实实绑起来。
“人间没教你我教你——要尊师重教。”龙侍勒紧缚妖绳,“有什么留着跟你师父说。”
龙侍咬牙再度勒紧绳子,顾隐之枯薄的身体瞬间被蜂拥而出的鲜血染透,金色的缚妖绳逐渐变红。
“无良妖兵!”龙女对骷髅军冷嘲道。骷髅兵面面相觑,但他们仍然用坚定而富有气势的大声答到:“主公吩咐过,如果小主缴税是必要的那就要交税!这是规矩,即使规矩,就要守着。”
“迂腐!”龙女冷笑:“我还没听过,什么修行需要用婴孩,而你们竟称之为稅!这是人命!有违天道,无耻卑鄙。”
话落进龙侍耳朵中,他们忍不住提醒龙女:“小主!那是您的生母。”
“呸。”龙女鄙夷,“你们这盔甲护的是什么呢?是狼心狗肺吗?”
话落,骷髅将士踏上前,他们像是要夺走龙女怀里的阿平,龙女往后一撤,气坏了,“谁都不准动他。”
骷髅将士仍然上前,他们步步前行——
顾隐之楼外的街道上,一道半截手臂宽的血迹从地上一直往前,隐之被捆妖绳锁死,她躺在地上被龙马飞速拖行,拐角往里的巷子里都是血痕。
龙头马被勒行,跑的飞快,于是,血痕在她身下被长快状斑驳的石面上拖长,无限拖长。
不过,夜空很快下起雨,暴烈的雨珠积聚成雨柱,雨珠在石缝里形成细流,细流冲走血迹。等第二天太阳出来,盛京又是一番漂亮干净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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