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懵逼的燕红好歹没有被帅坤当场摁着刷洗除虫……主要是这种乡下地方的车马店,没可能全天候备着热水给客人用。

    考虑到烧水需要的时间,帅坤只能忍住对虱子传染源燕红的不满,先把精力放在任务上;待陈艺郎换好行头,一行四人便商量起行动计划。

    一刻钟后,王荟领着燕红出了车马店,去了儒林巷斜对面那家镇上最大的饭铺(不提供下榻住处、只提供堂食酒菜的食肆)。

    说是最大的饭铺……其实也就是座前店后居的小院;这会儿不是饭点,店内稀稀拉拉的坐了两、三桌客。

    王荟领着燕红进店内坐下,小二见他一身行头价值不菲(毕竟是现代位面定制的仿古圆领袍,加牛皮护腕牛皮翘头靴,工艺材质属于降维打击),立马满脸堆笑地跑过来伺候。

    不等小二开口,王荟先豪阔地甩出枚银瓜子打赏——约17克重的工艺品,pdd售价10块钱一个,还包邮。

    银光闪过,别说收到打赏的小二目瞪口呆,连守在柜台后的掌柜和蹲在饭铺大门口等活儿干的帮闲,眼珠子都开始发直。

    手里攥着银瓜子的跑堂小二,腰弯得几乎与桌面齐平,语气更是比跟自家婆娘说话还轻柔:“这位爷,还有这位……小小姐,您二位要来点什么?”

    相对于从头到脚写着阔气的王荟,燕红的形象实在有点上不得台面……但既然她大大方方坐在同桌凳子上,小二怎么着也得给王荟几分薄面。

    “咱们还有两个人要来,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都端上来吧,再给我来壶酒。”王荟自若地道,“对了,先给我这位小师妹来份清茶漱口。”

    山中鬼是以金银为饵与活人交换血食的精怪,既然山中鬼已经被养肥到能下山进镇,那与其交易的人必然老早成了镇中大户——与这种乡镇上的大户人家打交道,只是摆阔是不够的,必然得打造出个高人身份来。

    此外,主动找上门去也不恰当,别说是古代人了,现代某些地区的“高门大户”都有胳臂折了往袖子里腋的做派,“高人”上门排忧解难不一定不能取信于人不说,没准儿还会被当成骗吃骗喝的神棍打发,白白浪费时间。

    任务时间只有四十八小时,肯定是浪费不起的;四位试炼者(主要是经验丰富的王荟和帅坤拿主意)一合计,便拿出了打着师从某位化外神仙的弟子、以师兄妹四人的身份“出场”的主意。

    这也刚好能给燕红解决现实问题……三个外位面试炼者离开,身为土著的燕红也能跟人解释她那“隔空取物”的本事是从哪来的。

    小二点头哈腰离开去备菜,王荟便刻意以大堂里人都能听清的声音冲燕红道:“燕师妹,我们明儿就要走了,你这次真不跟我们一起走?”

    比起王荟行云流水般的演技,燕红的表现就差劲多了,磕磕绊绊地道:“不、不了,王师兄,我、我娘亲还在村里呢。”

    “也是,父母在不远游,那就等你年岁大了再来找师父和师兄师姐们吧。”王荟娴熟地帮燕红描补,“也别拖拉太多年,师父他老人家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山里去静修了,到那时候想见师父一面可不容易。”

    “哦。”燕红愣愣地道。

    王荟等了会儿,见燕红似乎忘了词儿,只得自己继续往下说:“你在黔地长大,不晓得外面大千世界精彩纷呈,等你去外面见识过,你就晓得了。”

    燕红憋了会儿,干巴巴地道:“我知道了。”

    对这干巴巴的演技王荟不予评价,继续旁若无人地燕红拉家常,问燕红父母身体可好、家中近几年光景如何之类的。

    端茶送菜的小二、直往这边打量的掌柜、以及蹲饭铺门口侧着耳朵听稀罕的帮闲们听进去几耳朵“李家村”、“燕老大”等证明燕红本地人来历的词儿,又听王荟哈哈一笑,爽朗地对那一看就是个农村丫头的小姑娘道:

    “你着相了,燕师妹,师父他老人家确实说过不得滥用他教的本事,可没说不准靠本事过好日子啊,你怎么能学了这么几年还不开窍呢?”

    “咦?可以的吗?”这次燕红总算没有掉链子——主要也是她惦记着用自己那随身携带重物的本事给家里做点儿事。

    “那是自然,不然我们这些人辛辛苦苦学本事为的什么?”王荟笑吟吟地朝燕红放在脚边的背篼一指,“你瞧瞧我,瞧瞧你帅师姐和陈师兄,谁像你一样进进出出都带着这么累赘的东西?”

    这背篼,是临出门前,王荟特意让燕红取出来的重要“表演道具”。

    燕红直愣愣地应了一声“哦”,弯腰抓起搁在脚边的背篼,往左手掌心里一拍。

    好大一个背篼,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柜台后面的老掌柜瞬间伸长脖子。

    蹲门槛那儿等客人招呼干活的帮闲瞪圆了眼珠子。

    大堂里,喝闲酒的客人手里的筷子掉到桌子上。

    正张罗着上菜的跑堂小二在极近处眼睁睁看着貌不惊人的邋遢小姑娘,把一个大大的、能背二三十斤重物的背篼给变没了,蹬蹬后退好几步,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啊呀,你这个莽货!”王荟蹭地一下站起,震惊地道,“师兄只是提醒你一番,谁让你当众这么干的?”

    燕红本色出演,一脸懵逼地“啊?”了一声。

    “对不住了各位,是小孩子不懂事。”王荟头疼地点了点燕红的鼻子,起身冲大堂内诸人拱手,“诸位不必惊讶,只是些……街头把戏!障眼法罢了,上不得台面,还请各位多多担待,不必为外人道。”

    说着,王荟又冲掌柜的一挥手:“店家,今儿店里的各位都算是我清了。”又朝蹲门槛前台阶上那几个帮闲招手,“哥几个都进来找位置坐下,吃喝都算在我王某人头上,来来快请进。”

    那几个帮闲没蹲着活儿干,正肚子咕咕叫,闻言连忙垮进店内,堆着笑敬畏地冲王荟、燕红师兄妹遥遥拱手,自找位置坐下。

    所谓吃人嘴短,这些震惊于亲眼看到了“高人”的本地人,不管心里是怎么想,嘴上都承诺着绝不对外浑说。

    王荟笑着冲蹭了顿吃喝的众人隔空举了下酒杯,又瞪了燕红一眼。

    借着袖子挡人视线,王荟冲燕红比了个大拇指。

    燕红便知道自己配合没出现失误,低下头,安安心心地大口吃饭。

    没多会儿,作商妇打扮的帅坤和穿着一身素色道袍的陈艺郎也进了这家饭铺的大门,在王荟、燕红这桌坐下。

    现代位面的人再怎么对形象管理不上心,只要没有遗传性的皮肤病或生理病症,在古人眼里都得算得上是“养尊处优”养出来的尊贵人——毕竟哪怕是月光族的小白领,吃、穿、用上也不会比古代豪门差多少。

    在现代位面只能算六分外表的帅坤,搁到北山镇来那就是“肤如凝脂、面若皎月”;白白净净没长痘的大学生陈艺郎,那就得是“玉树临风,貌若好女”……

    有这么两个一看就不像是一般人的加入其中,再加上燕红秀的那手“掌中乾坤”、王荟的唱念做打——这间饭铺的人要还不知道这桌人来历不凡,那就是眼瞎耳聋了。

    接下来的一幕更证实了这些本地人的猜测……陈艺郎才吃了一口饭菜,就吐了出来。

    “呸、呸!”同样是本色出演的陈艺郎一边吐口水一边灌清茶,龇牙咧嘴地道,“咋回事啊,这菜怎么这么难吃?”

    “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多了。”王荟瞪他一眼,指着燕红道,“没看你小师妹吃这么香吗,你这是在恶心谁呢。”

    “不是……就是难吃啊,怎么放这么多盐的,味道也怪怪的。”陈艺郎这还真不是演出来的,一脸难以置信地道。

    帅坤道:“有油有盐就不错了,瞎挑剔什么呢。味道不合你口味也正常,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

    本来就是偏僻的乡野小镇,调味料不可能齐全到哪去——现代社会哪怕是吃个水煮白菜,那汤里还得搁点骨头大料、蘸料里还得加点芝麻酱花生酱香油麻油的呢。

    已经把现代人舌头驯化了的味精就更别提了……古代压根就不可能有!

    本来还还打算见识下原生态无污染绿色食品的陈艺郎闭上嘴不说话了。

    又吃了几块肉,陈艺郎便没滋没味地放下了筷子……这个年代的黔中一地已经开始使用酱油调味,但如今盛行的酱油吧,一地一个味道,反正北山镇本地的酱油口感说服不了陈艺郎的味蕾。

    不光陈艺郎吃不下,王荟和帅坤其实也对这种“原生态、无污染”的“绿色食品”提不起多少兴趣,皆只是浅尝即止,只有不挑食的燕红吃得喷喷香。

    四人用过餐结账走人,整个大堂里的人全明明白白地看见一桌子菜只动了个四、五分(燕红也没那么大的肚子能全吃完)。

    小二上去收拾,更是震惊地发现……几钱银子一壶的上等好酒,压根就没动过,只倒出来一小杯、舔了个平面。

    掌柜的走过来夹了几筷子菜,疑惑地道:“味道对的啊,贵客怎么就吃不下去呢?”

    “估计是哪里来的高人,吃不下常见饭菜吧。”旁边桌上蹭了个肚儿圆的帮闲感慨地道,“这么一桌子好菜,我光是闻着都能下去三碗苞米饭。”

    旁边食客纷纷应和,这家饭铺在北山镇是老字号,要他们家的饭菜都不能吃,那北山镇就没什么能吃的地方了。

    有个时常去光顾李家杂货铺的食客还道:“说起来,那帮贵客里面那个‘燕师妹’,我仿佛在哪见过……”

    另一人道:“不说那个‘燕师妹’是李家村的人吗,也不知道跟李家杂货铺有没有关系?”

    “指不定有关系,李家杂货铺不就是李家村的人开的吗!”

    “嗨,这可就稀罕了啊,没想到咱们北山镇也有高人在?”

    一帮人议论纷纷,热切地讨论着李家村的高人弟子使得那一手“掌中乾坤”到底是什么门道的术法,好奇着那个“王师兄”提到的“师父”究竟是什么方外神仙。

    一名蹭了顿饭的帮闲听着众人议论,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随意扯了个回家去看娘老子的借口,这名帮闲迅速离开饭铺,撒腿往顾府巷跑去。

    所谓帮闲,其实就是没有正经营生的破落户,通常在街头各处流窜,给人提供些帮、代、办的服务糊口;若是攀上大户人家的败家子儿,或是祖坟冒了青烟、攀上了有门道的奢遮主人家,那半把年、好几年的生计便有了着落。

    当然了,绝大部分帮闲是没有这等运气的,每日里能捞到一两桩活计保持别断顿就不错。

    这名帮闲已经有两天没开张,正是饿得发慌的时候,碰上高人弟子请客堵嘴,本来已暗自庆幸幸亏今儿出了这趟门;但此刻想起还有另一桩好处,哪顾得上什么吃人嘴短不嘴短,自然是先捞点现钱落袋为安。

    顾府巷住着一家大户,早年间从隔壁白云县迁来的南明顾家。

    田产最丰、家底儿厚实的顾家,近期并不安宁;但消息捂得严严实实,别说是镇里的老百姓了,同为本地大户的王家、李家都不甚了了。

    也就长期在街头巷尾流窜、拼命跟各家大户仆役攀关系的帮闲,能得知那么一鳞半爪的风声。

    这名帮闲绕到顾府侧门,蹲人家墙角边上跟看门的小厮东拉西扯好半天;好容易等到顾府管事出门采买,连忙屁颠颠地跟了上去……

    申时末,在大街上招摇溜达了一个多钟头、给北山镇镇民留下“来历不凡”印象的四人回到儒林巷车马店。

    才刚进门,店老板便满脸堆笑地迎上来:“贵客、贵客,有您几位的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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