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阿星听了没什么表情,她倒了杯酒,慢慢抿了一口。

    “什么意思?”

    “公主,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厉泽眼眶微红,望着她,“你做这些事并不高兴……”

    “胡扯,我心里高兴得很,看着沈寄虚耗光阴,内心煎熬。”阿星低笑了声,“很有趣啊。”

    “你高兴?你根本就没有高兴的能力!”

    厉泽盯着她,“我知道,你将所有正向的性子,情绪,都留给了心魂,你如今这具躯体里只剩下了那些令你无法释怀的记忆,不是吗?”

    “厉泽。”阿星眼里平静,“放肆了。”

    厉泽咬了咬牙,最终低下头,喝着闷酒。

    阿星望着他,轻声说:“厉泽,你不愿,可以不替我做事,当年的云澜已不复存在,如今我不是公主,父王母后也早已化为尘土。”

    “也许如你所说,我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没有意义,不过是为了我自己的心结,所以,你随时可以离开,做你自己的事去。”

    “公主……”

    厉泽低着头抬眸望她,“臣,对你有意义吗?”

    这话让阿星眼里起了些波澜,但很快又平静了下去。

    “你想得到什么答案?”

    厉泽敛眸半晌,轻笑了声。

    “臣当年只是跟在国师大人身边的下人,受尽了欺辱,多亏了公主殿下,得以救臣脱困,臣永不会忘的。”

    阿星怔然片刻,忽然望向窗外。

    窗外始终有风,风卷着花瓣落在窗台上。

    她伸手捡起:“厉泽,你看,云澜的花仍然开得很好。”

    花瓣于她指间落下,飘飘袅袅,跌入酒杯中。

    ——

    “林菀。”柜台后的花钟喊了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二楼。

    “来了。”林菀轻轻一跃,坐在楼梯扶手上滑了下来,顺利落地。

    邬常宇眉头跳了跳:“嚯,我就说,这黄泉路上的女鬼,果然跟人间的女人不一样,不走寻常路啊。”

    “喝你的酒吧,大叔,喝死你!”林菀啐了声,拎着一条风与月到了柜台前,赶紧搁在台面上,搓了搓手,“好冻手啊,花钟姐。”

    她笑道:“没想到你这儿还有个天然的冷藏室呢,那七号房住的谁啊?还要对暗号才愿意开门呢。”

    这暗号还是“女王大人”,应该是个傲娇的漂亮姐姐,她想。

    花钟用毛笔笔杆蹭了蹭头发,莞尔道:“雪妖。”

    “雪妖?哇哦。”林菀道,“我感觉自从我死了之后世界观都被颠覆了,每天活得就跟做梦一样。”

    “你们那儿以前没有妖吗?”

    “我们那儿建国之后不准成精。”

    “蛤?”

    “嘿嘿。”林菀笑道,“花钟姐姐,咱们两个世界,两个规则,我说了你也很难明白的,不过,你跟我说说这个雪妖的事呗,它既然是妖怪,难道不会长生不老吗?为什么还会到黄泉来呢?难道她也要投胎转世?”

    “当然会,长生不老那得是得道升仙的才能做到,无论是人还是妖,都一样,无法得道升仙的,也就是寿命长点,最后还得到阴司去。”

    “那这个雪妖,是阳寿到了吗?她阳寿到了怎么不进阴司呢?”

    “没有,她就是……被罚了。”花钟小声道。

    “被罚?谁罚她啊?”

    花钟往上指了指:“天道。”

    “她出现在人间的时候往往会带来极端的气候,连续很多年低温,干旱,灾害不断,会死很多人,所以天道罚她六百年到一千年左右才允许上去一次,其他时候她则东游西荡,只要不去人间,哪里都拦不住她,两百年前她才到我这里住下的,一住下就不走了。”

    林菀讶异:“听起来很厉害,那她是雪花修炼成的妖怪吗?”

    “当然不是了,她是秉承天地规则诞生的,跟一般修炼化形的妖怪,不是一个层级。”花钟用手比划了下,“大概差这么多,但是,还是妖。”

    “那她怎么也会被阳寿限制呢?”

    “因为天地万物都不是永恒的呀。”花钟托着腮笑,“什么是永恒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不都有特定的命数。”

    林菀也托着腮:“你刚不是说得道成仙了,就可以长生不老吗?”

    “长生,又不是永生,两个概念。”

    “……有道理哦。”

    邬常宇插话:“想那么多干什么?人活着一辈子也就几十年,该吃吃该喝喝。”

    他倒了杯醉忘忧:“就拿这酒来说吧,我喝过无数美酒,喝都喝腻了,一般的酒水在我嘴里跟粪水一样,谁知道死了到这儿来,连粪水都喝不上了。”

    “砰!”

    花钟怒拍桌子:“你敢说我的醉忘忧是粪水!”

    林菀道:“他是说,还不如粪水。”

    邬常宇心脏突突了两下,意识到说错了话,正要赔笑,下一刻身体一轻,就被整个丢出了门外。

    院内的老道士和老猫探出头来,同情地将他扶了起来。

    “我说邬兄弟,你这张嘴还是省省吧。”

    林菀叉着腰站在门口,故意落井下石地大笑了几声。

    “下次你再想喝醉忘忧,做梦去吧,去黄泉里喝黄泉水吧,那倒不像粪水。”

    大白鹅回头望了眼花钟,为表忠心,跟着附和了几声。

    老道士:“大白,你别瞎起哄。”他接下来的酒水大半指望邬常宇呢。

    大白鹅:“嘎嘎嘎——”扭头就走了。

    林菀诧异地指了指大白鹅:“花钟姐姐,你知道它说什么吗?”

    花钟:“说什么?”

    “它说它以后不叫大白,这个名字又土又俗。”林菀挑了挑眉,一脸难以置信,“它说以后请叫它——向天歌。”

    “你说它叫啥玩意儿?”

    “向天歌。”

    “嘎!”大白鹅抬头挺胸。

    花钟点头:“很好,是人是鬼是鹅都在秀。”

    她拎起那条风与月,朝外喊:“谁去帮我打点黄泉水来?”

    老道士和老猫速度快,但老道士更胜一筹。

    老猫退了出去,骂骂咧咧:“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老道士问:“花老板,这次是醉忘忧吗?”

    花钟笑吟吟地将那条风与月扔进他怀里,他忙接住。

    “这是,黄泉里的鱼?”

    “没错,可以造梦,美梦,要不要试试看?”

    林菀看得心动:“我都想试试了。”

    老道士脸色复杂,喃喃:“美梦啊……我很多年没做过梦了。”

    “花老板。”老猫倚在门口委屈,“我都没尝过,我们认识这么久了。”

    花钟:“你昏了头了?两年前你不是尝过?”

    “哦对。”老猫尴尬地舔了舔嘴唇,“那会儿吃太快,忘记梦见啥了。”

    他朝老道士喊道:“老头,试试看,说不定你就能梦见你的什么什么素兰呢。”

    老道士深深叹了口气:“我不敢啊。”

    大白鹅迈着步子走到他边上,鄙视地瞥了他一眼。

    “大白——”

    大白鹅头转了过去。

    林菀:“它不叫大白,它叫向天歌。”

    “向……”老道士无语,“大白多好听。”

    邬常宇也扒着门框探进脸来:“谁说的,向天歌多好听,这名儿真给面子!”

    “我能进来了吗?花美人。”邬常宇伸进一只脚。

    “不能,滚。”

    “好嘞。”他又把脚收了回去。

    林菀嗤笑一声。

    邬常宇道:“笑什么?我们之间打打闹闹的,都是情趣。”

    林菀翻了翻白眼,懒得理他。

    邬常宇:“老头,你不吃的话,给我尝尝,我看看什么味儿。”

    老猫着急:“给他不如给我,咱俩才是好兄弟啊。”

    老道士拎着风与月扔进了口中,嚼了嚼,吞了。

    邬常宇和老猫:“……”

    老道士后知后觉,问花钟:“你不会能看见我的梦吧?跟上次那位兄弟一样。”

    花钟道:“你开玩笑,红尘幻梦除非你邀请我进去,否则我也没那本事强闯,再说,我对你的梦也不是很感兴趣。”

    “那就好,那就好。”

    老道士环顾一圈,找了条长凳一躺,手放在胸口拍了两下,“那我就放心做梦去了。”

    片刻,呼噜声响了起来。

    老猫失望地叹了口气,邬常宇搭着他肩膀:“别叹气啊,我请你喝酒。”

    林菀看着两人勾肩搭背地在院子里席地而坐,想起一事,问花钟:“老猫是妖吗?”

    “不算。”

    “不算?”

    “它死之前没能化形,到了这黄泉渡,又不愿当猫,心中的执念太深,反而让他以人形显形。”

    “原来他真是一只小猫咪啊。”林菀咂舌,惋惜道,“化成人形一点也不可爱,要是猫就好了,还能撸。”

    花钟笑道:“别妄想了,他之所以不愿意当猫,就是不想被人摸。”

    “他在等谁呢?”

    “他的主人。”

    “他的主人还活着?”

    “当然,人的寿命长于猫。”

    “所以老猫先死了,要在这里等他主人一起投胎?”

    “不完全是,他主要是想问他主人一句话。”花钟视线落在院中,看了一会儿,又收回来,“他主人养了他十年,又把他丢掉,他想不明白。”

    林菀怔了怔:“所以,老猫是家猫变成了流浪猫吗?”

    “流浪了两年,没扛过第二年的冬天,在大雪天冻死了。”

    “他怎么……不回家呢?”

    “丢得太远,他找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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