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荨接着问:“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双亡。”两个字不轻不重地吐出,显得不卑不亢。
这回答显然让孟荨有些意外。
她看着年纪轻轻的,居然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孟荨忽然明白了她眼底摇曳的碎光。
那是她的挣扎。
想到这儿,孟荨不禁用同情的眼光打量着夏桉。
似乎是察觉到眼前人怜悯的目光,夏桉直言:“没什么可怜的,我不喜欢别人用这种眼神打量我。”
傲骨之人最接受不了的,莫过于别人的施舍。
这让她感觉自己低人一等。
“我先回去了,再见。”说完,她便扬长而去,留下两人呆在原地。
这么多年,孟荨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唯独没见过夏桉这样的。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去了解关于夏桉的更多事迹。
她从未如此渴望去了解一个人。
但谢祈横嘴巴严,肯定不会开口,于是孟荨找到了吴钧豪,想办法撬开他的嘴。
从吴钧豪和谢祈横玩到一起时,她就认识了他——这个谢祈横口中的朋友。
谢祈横不善于表达感情,也不屑于表达感情,但他会用实际行动证明。
由此可见,他认可的人,一定非常靠谱。
这也是孟荨相信吴钧豪的原因。
他跟了谢祈横十二年,肯定会为了他好。
吴钧豪把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孟荨。
在此之前,孟荨做过很多猜测,从夏桉的长相与大扮不难看出,她是个社会气息很浓的女生。
让孟荨惊讶的并非这些,而是她和谢祈横的往事。
她作为一个母亲,太失职了。
一心只忙着工作,没时间关心孩子,不知不觉间竟让他遭受了这么多。
这些事谢祈横从未跟孟荨提及过,也从没跟心理医生说过,她自然一概不知。
可夏桉仿佛是有什么奇妙的地方深深吸引着她,反而让她更加好奇这个人的存在。
于是孟荨把谢祈横叫过来谈心。说是谈心,其实就是想从他口中了解些事情。
听到夏桉,谢祈横瞬间变了脸色:“你查她了?”
“别动她。”
“没动她。这还没在一起呢,胳膊肘都往外拐了。”孟荨无奈地笑,“其实如果没有那些事,我是很赞同你们在一起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赞同?”
“不是,只是想让你再考虑一下。”
谢祈横仍低着头,把玩着打火机,毫不犹豫道:“我考虑好了。”
如此坚定具有威慑力,不可动摇。
孟荨叹了口气:“你知道吗?其实我见到夏桉是有种亲切感的。”
谢祈横终于抬头,目光落在孟荨身上。
“她啊……”
“很像当年的我。”
……
高中大抵是梦荨一生中最大起大落的一段时间。
谁年少时不轻狂?
当年的孟荨也是如此。她成绩差,吸烟喝酒逃课样样不落,喜欢把自己打扮成小太妹的模样,以此满足内心的叛逆。
年轻时的人们总是想出尽风头,后来才发现,折腾了半生,年华虚度,空有一身恶习。
若不是谢父的出现,恐怕她至今都是如此。
那天的风很大,他们都在风里自乱了阵脚。
风止却不停。
总会有个人爱你破碎,爱你濒临死亡,爱你灵魂里的沟壑。
惶恐不安的时期终于殆尽,从此,黎明的光呼吁着新生。
世人对此嗤之以鼻,无妨,他们在自己的世界发着光。
另一边,夏桉回到了谢祈横的家。
刚刚,她走出门才发现,自己好像压根没地方去。
她突然无比懊悔刚刚为什么要这样说。但立刻回去也太打脸了,于是在门口蹲着,打算等孟荨离开再进去。
谢祈横发来了消息:【你人呢?】
夏桉回了个“你爹来咯”的表情包,打开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然后瘫倒在沙发上。
手机铃突然响起,夏桉刚想拿起丢在桌上的手机,手机就被谢祈横抢走。
“喂?”屏幕另一头传来清脆的男声。
是贺知逸。
夏桉伸手,想要夺回手机,谢祈横却举起胳膊把手机抬高,他人高胳膊长,夏桉怎么够也够不着。
“你谁?”谢祈横毫不客气。
对面不满道:“我还要问你是谁呢!这不是夏桉的手机吗?怎么会在你手上?”
“还我!”夏桉蹦起来,却怎么也够不着手机。
见眼前人抓狂,谢祈横恶趣味地说:
“她在我身下,干什么?”
“谢祈横,你他妈别胡说八道!”夏桉急得口吐芬芳。
她的脸都丢尽了!
可谢祈横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笑出声?
“你瞎说什么呢?”贺知逸半信半疑。
“不信你自己听。”谢祈横将手机贴到夏桉脸上,“来,说一句。”
“说你妈!”
她咬牙切齿地想要抢回手机,却再次被谢祈横拦住,场面简直像是在耍猴。
夏桉感觉自己被耍得团团转,奈何又拿他没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输入密码,解开手机锁屏。
接着,他点开页面上的企鹅图标,在最上方看见了自己的备注——
谢人渣。
“这是什么意思?”谢祈横皱眉,晃了晃手机。
夏桉看着曾经的“杰作”,无言以对,心虚地吹起了小哨。
她担心地望着谢祈横手中把玩的手机,生怕它下一秒就变成碎渣。
毕竟谢祈横的脾气谁都说不准。
“这是我好久之前备注的,忘记改了。”她心虚地回答。
其实哪里是忘了改呢?分明是不想改。
“我现在就改。”她一脸诚恳,拿到手机的那一刻却瞬间变脸:“改成谢浑蛋。”
见谢祈横又拉着个脸,夏桉又耍无赖,伸手去抢他兜里的手机:
“你都看我的了,我也要看你的!”
然而他并没有像想象中的一样反抗,而是不动声色地任由夏桉顺走手机。
夏桉玩心大起,打趣道:“你这样,弄得好像我在强抢良家妇女。”
“良家妇女”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抢了不负责?”
夏桉没想到他脸皮这么厚,这都能承认,被问了个措手不及。
她迅速转移话题:“解锁密码解锁密码,快!”
随着一串数字从谢祈横口中吐出,夏桉愣住了——
这是他们相遇的日子。
她有写日记的习惯,所以能清楚地记得这些日期。
那天暴雨翻涌淹没尘秽,一个仲夏夜的荒唐邂逅,两人就此相遇。
她犹如缥缈的烟雾般若即若离,只留下笑颜荡漾在他心中。
那并不是一个美好的相遇,相反,它残破、不堪、血腥,没有任何值得人留恋的地方。
可偏偏就是这么个日子,过了这么久,谢祈横依然记得,甚至还将它作为手机锁屏密码。
而她走后,谢祈横就感觉心里少了一块怎么也填补不上的空缺。
强烈的执念不断地提醒着他,为了记住彼此的存在,他把那天设置成了密码,永远刻骨铭心。
严重时,他甚至会着迷般默念着她的名字。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记住对方。
撕裂的美感发酵,花言巧语在真挚面前总是不堪一击,心脏仿佛被肢解,抖落一身飞雪,剩下的唯有难熬的静默。
夏桉心中有着说不出的酸涩。
但难过很快就被好奇心驱散,她滑开锁屏,屏保赫然是自己背影的照片。
镜头中,她一袭红裙,正背对着他坐着小腿肆意翘起。
然后点开企鹅图标,在置顶看见了自己。
谢祈横不怎么加人,联系人也很少,聊天夏桉被设置了特别关心。
男人都是傲娇的,即使嘴上再怎么嫌弃你,也会偷偷关注着你。
想到这儿,夏桉不禁有些小得意,狐狸尾巴又翘了起来:“你还把我设置成屏保了呀。”
刚想表达感动之情,就听谢祈横笑着开口:
“因为那样我每滑一次屏幕,就感觉是打你一下。”
夏桉:“……”
果然,谢祈横这人就不能开口。一开口,就毁了她所有的温柔与感动。
夏桉一边唱着“听我说谢谢你”,一边继续查看谢祈横的手机,里面只有工作信息,没发现什么新奇的,便把手机还给他了。
“不看了?”他问。
“你手机里什么都没有,我看个寂寞。”她没发现好玩的,撅着嘴哼唧。
果不其然,又是一句暴击:“你最近哪里不太正常?”
瞧瞧,她只不过想卖个萌,他居然说她不正常。
她反驳:“不正常那也是你逼的。”
“我逼你什么了?”
“我都没地方住了,也没有工作。”她咬了咬牙。
“你不是住我家么?”
夏桉气极反笑,反问:“难不成我还能一辈子住你家?”
“为什么不能?”他语调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谢祈横,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的私人宠物。”她顿了顿,把控好情绪,“我有自己的想法,我想住属于我的房子,然后找个工作,而不是靠你养着。”
夏桉用极其认真的口吻说着。看得出来,她这次很认真。
她有手有脚,为什么要别人养着?
这几天,夏桉一直在马不停蹄地找工作,但谢祈横从中作梗,以至于她一无所获。
她不禁有些恼怒。
这是她回国以来,第一次跟他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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