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夏桉和闫子航在一个班,放学后兼职也方便。随着两人交集的增加,同学们纷纷猜测质疑。

    跟夏桉有绯闻的男生不少。但实际上,她与异性的交流很少,女性玩伴也就那几个。

    传到同学嘴里,就成了脚踏数条船的渣女。

    她和闫子航的绯闻是从季琳口中传出的,季琳就是之前瞪她的女生。

    绯闻编得有声有色,夏桉真佩服他们怎么想出来的,有这个本事不如去写小说。

    “我跟你说,我上次看见夏桉和闫子航一起去酒吧,她怎么老勾引别人啊……”饮水机旁,季琳又在到处传播。

    学校每层楼都有个饮水机,在厕所附近。

    只是这声音未免太大了点,大到夏桉都能听见。

    这是真不把她放在眼里呢。

    夏桉快步走上前,与她面对面站住。

    “干什么?”季琳有些紧张。

    夏桉不紧不慢地接水,突然转过身,洒了季琳一身。

    接得是凉水,只淋湿了衣服。

    “没什么,我提醒你——”她顿了顿,伸出两根手指,“先不说你编得真假。首先,我认识你吗?其次,这跟你有关系吗?”

    仿佛是怕了这个传闻中嚣张的女混子,季琳咽了咽口水,没说话,浑身湿漉漉的。

    这一幕活像一个小混混在欺负同学。

    夏桉不想把自己包裹得可怜兮兮,一直扮演着同学眼中的坏学生。

    “既然都不认识我,你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说完便离开了,留下季琳一人手忙脚乱地拿着烘干机烘衣服。

    夏桉父母出事了。

    得知消息时正在上课,有人用她妈的号码通打电话。她一时忘记了自己还在上课,站起身大步朝门的方向走。

    老师被吓到,急忙拦住:“夏桉,你要去哪?现在在上课!”

    “我有急事。”她丢下几个字便匆匆离开,全然不顾后面人的喊叫。

    现在是上课时间,没有出门条门卫不放人。夏桉来不及折腾,直接冲出去,拦都拦不住。

    许是没见过如此大胆的学生,一群门卫边追边叫:

    “快把她抓回来!”

    “有人逃课!”

    可眨眼的功夫夏桉已经没影儿了。门卫没追上,只好放弃。

    一辆出租车从路边飞驰而过,她立马挥手拦住。

    “美女,你这样很危险的,我还在快速行驶呢!”司机不满道。

    “抱歉,我比较急。”由于刚剧烈跑过,夏桉有些喘不过气,“去市中心第五人民医院。”

    话都这么说了,司机也不好拒绝,一路疾行到地儿。

    赶到抢救室时,父母正血迹斑斑地躺在手术台上,已经没了呼吸,旁边的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无限延伸。

    周围寂静得可怕。

    夏桉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主治医师走过来,问道:“你是死者亲属吗?”

    “是。”

    “抱歉,我们尽力了。你父母出了车祸,是我用他们手机通知你和你弟弟,你弟弟在前台缴费。”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女生,尽力平复她的情绪。

    她脸上还带着浓妆,发色亮眼,十七八岁的样子。

    从医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家属没见过?对于亲人离去,换谁都接受不了,崩溃的、大哭的……他以为眼前的人也会如此。

    可她没有。

    而且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

    “我知道了。”

    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

    “如果说‘这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并继续热爱它’,那么这世界上也只有一种真正的悲观主义,那就是虽然热爱生活,但确实无法继续承受生活的真相。”

    从初二那年起,她就没掉过一滴眼泪。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医生愣住,长叹口气:“请节哀。”

    “肇事司机在哪?”夏桉忽然问。

    “跑了,你父母是被路过的好心人送来的,他已经走了。”

    什么是人,欲望满身。

    连陌生人都能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罪魁祸首却逃之夭夭。

    “如果有机会见到他,帮我道个谢。”她勉强挤出笑容。

    门“咔”地打开,夏铭扬回来了。刚缴完费,面目憔悴,眼睛红肿,好像大哭过。

    她第一次见夏铭扬哭。

    “钱够么?”夏桉趴在床上,有气无力。

    “够。”

    “你哪来这么多钱?”她疑惑。

    抢救费很贵,一小时就上万块。

    “挣的,我最近找了份工作,今儿急用,就预支了些工资。”

    夏桉不知道他找了工作,以为他还像以前一样不务正业。

    夏铭扬补充道:“对了,我现在回归学校了。”

    “恭喜。”真难得。

    一夜间,他恍然成熟了几分,剥落曾经的轻狂。

    世界都在旋转,唯有她停滞不前。

    医院总是充满悲伤的,到处都是哭闹与挣扎。

    生与死,痛苦与解脱并存。

    这就是夏桉不想来医院的原因。

    在自杀那段时间,医生曾建议她住院,她没答应。

    医院太压抑了,总是一个人久久地望着孤月,目光陡峭,随时可能崩塌。

    妄图自我催眠,灵魂腐烂,思想枯竭。

    她怕,

    怕有一天自己会崩溃。

    抢救室外有一排椅子,夏桉蜷缩在那儿,一动不动。

    抱头,隐约听见自己的名字:“夏桉。”

    是谢祈横,她抬头:“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父母出事了。”

    “嗯。”她应得很轻。

    谢祈横俯视着底下缩着的人:

    “起来。”

    夏桉装死,仍然在椅上横卧。头朝内,看不清表情。

    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蜷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像是大雨中落魄的游魂,四肢麻木不仁。

    “还要我再说一遍吗?”他看不惯她这副焉焉的样子,“别装死。”

    “起来。”

    见夏桉迟迟不肯起身,他一把拽起她,骨节分明的手捏得她胳膊生疼。

    她哀怨道:“你干什么?疼死了。”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是一声冷哼。

    “我怎么样需要你管吗?”夏桉的眼圈红了,斯里竭底地叫。

    她经不起一点刺激了。

    附近没有人,偌大的走廊只有他们两个。

    半晌,谢祈横弯下腰,附在她耳旁,声音沙哑至极: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

    他的眼眶竟有些红。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卑微地讲话,低下了傲气的头颅。

    残存的一丝理智被唤醒,夏桉意识到刚刚的失态,犹豫片刻道:“没有。”

    “你要是信我,你现在就回去上课,这事我来处理。”

    “肇事司机跑了。”她拉住他的大衣。

    “我可以帮你找。”谢祈横脱下大衣扔进她怀里。

    夏桉抱着衣服,不解地昂头:“给我干嘛?”

    “你不是挺喜欢吗?送你。”

    “……”她还能说什么。

    “夏桉。”

    “嗯。”她应了声。

    他的目光愈发炙热深邃:

    “记住,你很重要。”

    “在我这里,你永远有台阶可下。”

    下午,谢祈横送她回学校。

    今年的冬日格外漫长,二月飞雪,操场上人群三三两两地接雪花。

    没有人问夏桉上午为什么破门而出,大家只当她又逃课了,习以为常。仅有熟悉的人了解这事。

    一来赵诺就迎上来:“你怎么来学校了?不请两天假?”

    “来上课。”她趴在桌上,就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

    赵诺不相信,平时也没见她这么用功。

    接着,夏桉从包里翻出一本小说摊在桌上。赵诺反坐在她前面的座位,面朝夏桉,一同凑到跟前看。

    “《十宗罪》?”内容血腥,容易辩识。

    “对。”她翻动书页。

    夏桉觉得自己可能有啥大病。天天看的书不是《诡案组》,就是《心理罪》,内容一个比一个血腥。其他女生喜欢的言情小说,反而在她家书架落灰,无聊时翻翻。

    抛尸、解剖、犯罪心理学……她都了解。

    “你为什么喜欢看这些啊?”赵诺盯着书上扭曲的小字,心里发毛,“我的妈耶,你看久了不会也这样对我吧?”

    夏桉鄙夷道:“是谁前两天找我借《十宗罪》来着?”

    “别拆穿我啊!”她眯着眼笑,“对了,肇事司机找到了没?”

    埋在书里的脑袋微微晃动。

    “谢祈横不是帮你查了吗?他都没来上课,应该很快就好。”她安慰。

    夏桉的心猛然颤动。

    ……没来上课?

    她以为他只是想骗自己上课随口编得。

    可谢祈横真的去查了。

    她旷多少节课都没事,甚至无人问津;可他不一样,他是年级前几的尖子。在即将升高三的紧要关头,他竟然肯为了帮她而请假。

    这件事本来与他毫无关系的。

    值得么?

    派出所。

    谢祈横和警察在调事发路段的监控。

    车开得太快,回放了十几遍才看清车牌。

    是一辆香槟色玛莎拉蒂,价格不菲,市场价过百万。

    既然不缺钱,为什么还要逃逸?

    他随两个警察到车主家。开门的是个贵妇打扮的女人,穿着一身名牌。

    不仅如此,家内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晃得人眼瞎,奢靡至极。

    看到警察,女人紧张起来,在警察说明来意后腿不自觉地颤抖。

    起初,她死不承认自己撞了人。警官只好放监控,车牌号拍得清清楚楚。

    这下再否认也没用了。

    女人放弃狡辩,以为谢祈横是受害者家属,说要和谢祈横单独谈谈。

    等警察回避,她昂着擦了极厚的粉底的脸问:“你要多少钱?”

    “这话你不应该问我,我不是受害者。”

    女人更轻蔑了:“不是你你过来干什么?”

    “帮被你撞的人的亲属。”谢祈横依旧面不改色。

    “关你什么事?”她恼怒,“要我赔偿就让她亲自过来!”

    谢祈横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朝门口示意。

    话音刚落,夏桉推门而入。

    “我是。”

    “你们约好的?”她气冲冲地转了一个角度,“要多少钱?说吧!”

    “你赔不起。”夏桉压根不正眼看她。

    “怎么说话呢?别不识好歹!”

    在永无止尽的黑暗下,人们任由欲望与贪婪扭曲疯长,肆虐一切。

    人们总喜欢高高在上的审判,道貌岸然地指责他人。

    她轻蔑地扬起嘴角,嘲笑这荒诞的戏码:

    “那好,我们打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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