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班返回,谢祈横迎面碰上吴钧豪。
吴钧豪调侃道:“横哥,怎么天天往十班跑?不会是看上那谁了吧?”
他怕谢祈横发火,用“那谁”代过。
虽无名,人人却心知肚明。
没人敢跟谢祈横提夏桉。
“少跟我提她。”依旧是一张无喜无悲的脸。
……
看上她?
还不如看上一条狗。
吴钧感觉四周骤冷。
再这样下去,恐怕要被对方散发的寒气冻死,于是急忙转移话题:
“你多久没看心理医生了?”
“一年。”
吴钧豪叹了口气:“不说一周看一次,咱起码一月看一次吧,这样拖着对你没好处。”
他说的是实话。谢祈横平日少言寡语、脾气狠戾,懂他的人寥寥无几。
其实吴钧豪也不算了解,但毕竟跟着谢祈横好几年。
除了吴钧豪,无人知晓谢祈横的病。
他不喜欢让人知道自己的软肋。
于他而言,那是极其轻蔑的践踏,碾碎所有的自尊。
灯光下,谢祈横缓缓开口:“我可能不用咨询了。”
说来也怪,从高一下学期初开始,他就停掉了所有的药物,拒绝了所有的治疗,像是不治而愈。
一年前,正是夏桉害他被打的时候。
惹怒他的不仅是那晚挨得打,更是那个让全校男生魂牵梦绕的女人明晃晃的笑——
她在挑衅他。
其实那并非两人第一次见面。
初三那年,谢祈横刚转学,人生地不熟,得罪了人。
那人是新学校的同学,认识不少街头的混混,喊了一堆人教训他。
那时,谢祈横还不怎么打架。面对这么多人群殴,自然败下阵来。
谁说只有站起来才算骄傲?
倒在地上的他依然骄傲,铁骨铮铮。
一个女生全程笑着目睹,事不关己。
那是一张极其妖媚艳丽的脸,美得让人一眼就能记住——
夏桉。
她居高临下,昂着下巴俯视他,眼神流露出不可一世。
14岁的夏桉刚混出名头,名声不大,每天跟着狐朋狗友游荡街头。
他挨打,她就站在旁边抽烟,漠不关心。
一群人中的老大突然喊了夏桉:“夏桉,这废物交给你。”
正在抽烟的她停下,眯着眼打量谢祈横。
“只要你拿烟头烫下他,以后就跟着我混。”老大发出指令。
跟着混混头子,就意味着没人敢找你麻烦。
那时的夏桉,一心想混出名堂,不任人割宰,果断答应。
她笑着凑近谢祈横,眼尾上挑,星眸中略过一丝妩媚。
接着讥笑般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对不起咯。”
下一秒,夏桉将烟头往他手腕上一按。
力度不大,但很疼。
撕心裂肺的疼痛刺激神经,鲜血滚烫地从心脏咳出,痛得那么彻底。
一帮人狂笑于他的窘态,笑得丧心病狂。
夏桉拍拍手,从包里掏出一包冰袋,随手丢到地上,滚出几米远。
“喏,冰袋。”
这无疑是侮辱和挑衅。
谢祈横一动不动。
等那群人玩够离开,奄奄一息的他垂眸望向手腕,是被烧灼的痕迹。
许久,最终还是捡起了地上那包冰袋。
荆棘犹在,痕迹依旧在手腕,触目惊心的鲜血溢出。
他眼中暴雨滂沱,悲鸣难掩悸动。
可夏桉早忘了这些。
她凭什么轻轻松松就忘得一干二净?
而自己却日日夜夜刻骨铭心。
折磨人的从来不是情绪,而是人心存幻想的期待。世间万物都在治愈你,唯独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后来,他把夏桉堵在后街,掐着她的脖子。
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的报复。
一场荒谬的邂逅,引起暴风骤雨。
他讽刺她,在她颈间掐出红印,在肩上啃出痕迹。
看着她被自己折磨得惨兮兮的样,谢祈横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快感,连浑身的血液都滚烫起来。
不知从何时起,一种荒谬的情愫竟莫名而生。
他对她的感情不全是恨了。
孤独是人类的绝症,而夏桉是谢祈横的良药。
周一有升旗仪式,学校查人数,要求穿校服。
夏桉本赖在教室,下一秒,墙头的喇叭就传来陆霖“亲切”的问候。
音响是学校赞助,配有监控,班主任没事就喜欢看两眼。
逼迫之下,她艰难地“匍匐”下楼。
操场很吵,全是清一色的校服。
全班就她没穿校服,站在人群里格外扎眼。
陆霖斥责:夏桉,怎么又不穿校服?”
……本来她就不打算下来,是他非要喊下去,结果下去了又骂。
而且她压根买校服,谁愿意花两百块买那玩意。
“我没校服啊。”夏桉回答得坦荡,完全不像个犯错的学生。
陆霖这才想起她没买:“早就让你买了,一件校服都买不起吗?!”
“买不起。”她痞笑。
陆霖长叹口气,似乎觉得她无可救药了。
旁边叽叽喳喳的。高中的同学分成了许多小团体,而夏桉就被排除在外。
她零碎地听见有人要上台演讲。
难道不是每周升旗仪式都有人演讲吗?也没见几个人听,全部各干各的。
真不明白他们在兴奋个什么劲。
一片嘈杂中,校长拍了拍麦克风:“大家安静!”
这招震慑力果然不小,刚刚还眉飞色舞的同学立马安静下来。
校长热情地笑着:“这周升旗仪式,有请高二一班——谢祈横同学上台演讲!”
夏桉怔住。
就他还能作为代表演讲?
而且他竟然答应了?!
谢祈横不喜欢在众人面前讲话,这是他第一次上台演讲。
一身白衬衫,面容甚好,个子很高,眉宇间洋溢着标志性的戾气。
别说,这么一看还真有点像三好学生。
先前的议论声都有了答案,许多女生尖叫着踮脚看他,不停有人问他的联系方式。
夏桉拽着赵诺的衣服:“这就是你们叫了半天的原因?”
“我没叫嗷。”前面的人纠正。
台上,谢祈横开始演讲。内容依旧是学校要求的千篇一律的演讲稿,什么校规校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听了八百遍不止。
只不过讲话的人换成了谢祈横,底下就沸腾了,一反平常的死寂沉沉。
有些视力差的女生甚至借眼镜观望帅哥,颇有兴致地喊话,声音盖过了他。老师们无奈地笑笑。
夏桉嫌无聊,拉着赵诺唠嗑日常,前面的人一边应一边仰望风景。
两人聊得正欢,台上的人突然说道:
“高(二)十班那个没穿校服的女生,别讲话了。”
少年的神情有些傲慢,眼里扫过一丝嘲讽。
高(二)十班,没穿校服?
那不是夏桉吗?
底下的同学瞬间鸦雀无声,也不尖叫了,目光整齐地望向她。
她还没搞清楚情况,就聚集了全校的视线。
刚刚不是全校都在大叫吗?
为什么就点自己?
全校愣了一秒,放声大笑。
隔壁班的吴柯要笑死了,更有刚入学的学弟学妹好奇地询问:“哪个是夏桉?”
“你不知道夏桉吗?”
“就长得最好看那个。”
“她化妆了吧!”
“学校有几个没化妆的?”
“我看见她了,十班最边上那一列,染的金发欸!”
“……”
见自班被点名,陆霖面子挂不住,大喊一声:“安静!”
谢祈横继续演讲,周围又恢复了喧闹。
夏桉嘴闲不住,没过多久又开始聊天。
赵诺环顾四周:“这不都在讲话吗?”
“对啊。”
“那为什么他只说你哦?”她忍不住回头问。
这问题问得好,夏桉也想知道。
别人的叫声都快把屋顶掀了,他不说;她就聊聊天,却要被点。
她无所谓道:“可能他看我不顺眼呗。”
话音刚落,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字一顿,格外清晰:
“夏桉。”
“闭嘴。”
冷不丁的四个字引起了全校的笑闹。
好家伙。
刚刚还用高(二)十班没穿校服的女生代指,现在直接指名道姓了啊。
干脆报身份证得了。
刚刚讲话的姿势还保持着,就迎来众目睽睽,她的手还停在赵诺的衣服上。
吴柯的嘴恐怕是合不拢了,赵诺应该也快了。
而陆霖的脸都变色了:“夏桉,别讲话了!”
她委屈极了,所有人不都在讲吗?无奈人家只点了自己。
过后,谢祈横还在演讲,但她忘了内容。发言很快便在尖叫中结束。
只是旁边的同学一直阴阳怪气地模仿他的话:“夏桉,别讲话!”
“夏桉闭嘴,哈哈哈哈哈!”
身边一群阴阳人让她火大,好在俞姝源还算正常,见夏桉烦,拉着她到自助饮品柜买饮料。
俞姝源一直想感谢她上次送自己回家,试探性地问:“你喜欢什么口味呀?我请客。”
在操场站了半小时,夏桉有些热,用手扇风。扫了眼饮品柜,目光最终落在一瓶橙色饮料上。
“就橙子汽水吧。”她指了指钟意之物。
俞姝源投入硬币,柜门“咔哒”一下打开。她挑了瓶葡萄味的,然后把夏桉那份递给她。
饮料瓶冰冷的触感让俞姝源缩了缩手:“你这个是冰的欸。”
“冰的更好。”夏桉都要热死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火太大。其他人冻成狗的温度,她穿个裙子还嫌热。
“这么冷,你还喝冰的?”俞姝源拧眉,“要不然我帮你换瓶温的吧?”
“不用,习惯就好。”她淡定地接过橙子汽水,“咕嘟”灌下去。
真爽。
热时喝冰饮,简直人间享受。
俞姝源提醒道:“你少喝点冰的,对胃不好。”
已经很久没人对她说过这话了,夏桉冲她笑。
恍惚间,俞姝源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
脑海中全是夏桉飙车、喝酒的样子。
她太潇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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