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燕恒的生日在下个月,时间上很是充裕,但叶贞韵还是提前开始准备。

    她工作室里有现成的男式汉服,但既然是生辰贺礼,觉得亲手做一件更有诚意一些。

    她给燕恒用的是宋朝男子圆领袍的款式,想着燕恒的相貌和气质,选用了天青色,用的是最上等的绸缎。

    在此期间,她打听到翰林院的刘掌院画技高超,尤擅画竹,于是请二哥帮忙,约见了这位刘掌院,原以为会有些困难,谁知刘掌院没如何犹豫就答应了。

    叶贞韵有些疑惑,镇北侯府以及原主本人,都与翰林院没有交集,对方怎么会轻易就答应了。

    叶明祯也有猜疑,所以那天陪着他一同前去,结果人家愿意见面,也是又说求来着。

    刘掌院想请叶贞韵替其夫人订做一件新衣。

    叶贞韵欣然应允,同时也说出自己的请求,想让刘掌院替他在绸缎上作画。

    刘掌院知道她是用来做衣服后,惊诧之下拍掌大叹:“妙,妙啊,此法新颖别致,难怪宁……难怪叶小姐的虞美人在京城如此受欢迎,连我家夫人也想要一件。”

    与刘掌院分别之后,叶贞韵让二哥先行回家,既然都出门了,她想着去一趟虞美人看看。

    这店铺开起来之后,她极少去,但知道这家成衣店老板是她的人也并不少,高官贵族们想知道点事,自然有他们的门道。况且,她最开始为了引起大家的注意,不仅不低调,还称得上高调。

    店铺里并没有一件成衣,里面的人却并不少,都是等着抢新衣裳的。

    叶贞韵从前被这情形惊讶过,她想象过自己制作的衣服会受欢迎,却没想到会受欢迎到这种程度。不过她想明白为何会如此之后也就很快接受,从而让掌柜的空出一片地方来,摆上桌案和屏风,隔出几个小隔间,若有人在此等,则可以将人引至隔间,奉上好茶和点心。没想到这一小举动,竟然也获得了夫人小姐们的好感。

    她一入店内,那些认识她的,纷纷都围了过来,问她何时有新的成衣出售。更多的人则是想要得到她的允诺,让她为自己,或者自家主子定做衣裳。

    叶贞韵应付这种情况早已驾轻就熟,一个单都没接,却能安抚好她们,让她们不会因为被拒,就再也不踏足虞美人,或者对她生出怨言。

    等她出了虞美人,准备坐车回去的时候,好像听到人群中有人在叫她。

    她上马车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向声源处,却见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箭头所指,正是她所在之处。

    “小姐!”

    “小心!”

    这一瞬间,她脑海一片空白,身体僵硬无法动弹,同时有许多声音在耳边响起,可她无心去分辨这些声音都来自于谁。

    等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地上,身上还压了个人。这人一手护着她的头,俊眉深深皱着,却对着她笑,语气如同在话家常:“还好来得及时,你有没有摔疼?”

    叶贞韵眨了眨眼,呆呆与燕恒对视片刻,直到觅儿过来,跪在她面前哭,哭一声喊一句小姐,喊得她头都要大了。

    “我没事。”叶贞韵找回自己的声音,理智也开始回笼。她抬起头,看见那原本射向她的箭,此时却射中了燕恒右肩。

    她缓缓伸手摸上燕恒右肩处,再收回时,果然是一掌心的血,那一瞬间,她沾血的手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

    叶贞韵听见自己说:“你中箭了。”语气却是出奇的冷静。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既然有人敢当街要她的命,那箭没射中她,必然不会轻易罢休。那一瞬间,她犹如惊弓的鸟雀,全身都戒备起来。

    燕恒见她这模样,心里忽觉熨帖,右肩的疼痛突然就减轻了很多。他笑出了声:“你担心我。”语气是肯定的,透着股掩饰不住的愉悦。

    叶贞韵一愣,继而白他一眼,心里奇异地放松了很多:还有心思在意旁的,伤得应该不是很重。

    她推了推燕恒:“你快起来,想杀我的人可能还没走。”

    燕恒没有动,甚至考虑了下要不要装虚弱。但是想到方才她那副戒备模样,终究舍不得:“不用担心,云浅去追了。”

    “云浅?”叶贞韵对燕恒身边这个新的管家还是很有印象的,只觉得他不像个能管事的,更像是从小跟在主子身边,陪着主子一起长大的小厮。可是她想起来,当初燕恒跟她介绍云浅时,说是他的影卫。

    也是,怎么说也是个王爷,身边不可能连个保护的人都没有。

    燕恒看她那神情,就知道她明白云浅真正的身份了,便不做解释。他见周围围观之人越来越多,再不起来,身下之人怕是要羞恼,赶紧翻身而起。

    结果动作太大,扯动了右肩的伤口,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连脸色都白了两分。

    叶贞韵没注意他在耍帅,只发现他唇色苍白,反以为是他怕自己担心,是在故作轻松。

    她主动过去扶住燕恒,吩咐哭得眼睛红红的觅儿:“你去请个医……不,我们去宁王府。”宁王府的齐大夫可是皇宫里出来的。

    “此箭无毒,无大碍。”燕恒没想吓她,按住她的手腕柔声道:“倒是你得想想,何人恨你至深,竟不惜当街行凶。”

    叶贞韵心里一动,抬头与他对视,明白两人想到的都是同一个人。她低下头,安抚了觅儿几句,把个小丫头哄好了,才上了宁王府的马车,跟着燕恒去了宁王府。

    齐大夫替燕恒拔箭的时候,叶贞韵背过身去不敢看,但燕恒痛的闷哼的声音却很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她觉得这个过程十分漫长,等齐大夫终于说“王妃可以转过身来了”时,已顾不得去纠正他的称呼了。

    燕恒趴在床上,右肩处此时一片血迹斑斑,血线还在往下蜿蜒,看起来有些可怖,也看得人心揪。

    这本该是我受的。叶贞韵这般想着,心里涌起一股复杂情绪。她走过去,看着是冷静沉着地帮着齐大夫一起给燕恒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可微微颤抖的手终是泄露了她的后怕。

    “我甘愿的。”燕恒趴握在床上,下巴枕在双臂上,扬起头朝她笑:“不用自责,我很庆幸,受伤的不是你,不然……”

    叶贞韵回想起当时那箭,不仅是冲着她,还是冲着她心脏位置去的,若不是燕恒,自己此时恐怕命都没了。

    她冷漠道:“可是我们已经和离了,你不必如此。”

    若不是她双眼泛红,满脸自责和歉疚压都压不住,燕恒真要以为眼前之人,胸前里长着的是一颗石心了。

    他伸出一只手,去拉了拉她的,朝她讨好一般地笑:“可在我心中,你还是我的王妃。”

    叶贞韵想打击他,才张口,就发现这人立刻变了脸,可怜又委屈地瞧着自己。

    她默然。

    燕恒看她被噎住,小孩恶作剧得逞般笑了下,随后换了副认真模样:“我做这些,无非是想讨你欢喜,想你与我能重归旧好。若中一箭能换得一个机会,那再挨几箭我也是甘愿的。”

    “你……”叶贞韵早就不怀疑他的真心,只是她顾虑太多,所以谁的心意都不愿接受,非是针对燕恒一个。

    此时此刻,她心中冒出一个想法:告诉燕恒,她来自另外的世界,纵使有努力在接受这个世界的一些规则,可有一些,终究无法迎合。

    但这是她最重要的秘密,而燕恒在她心里的份量,还不值得她去冒这个险,因此,话到嘴边,她还是难以出口。

    燕恒等了好一会儿,见她没有下文了,悻悻然道:“我知道我从前有负于你,让你对我心有芥蒂。我不怕你拒绝我,但我怕你半点机会都不愿给我。”

    他这话说得极为真诚,甚至还带着份小心,好似怕说重了,就要惹叶贞韵讨厌。

    叶贞韵缄默。就在燕恒以为她用沉默来表示拒绝时,终于见她微点了下头。

    燕恒眨了眨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叶贞韵,怕是自己太期待,以致出现幻觉。

    叶贞韵内心微有触动,仍狠下心来打击他,但话还是没说得太重:“我难以对人动心,你怕是要失望的。”

    燕恒摇头,半坐起来抓住叶贞韵的手,喜道:“不会,你愿给我机会,便证明你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叶贞韵沉默,抬眼去看燕恒背后包扎好的地方,因为激动而渗出了血。她抽出自己的手,在那伤口处轻轻按了一下,见燕恒痛得皱了眉,才觉心里痛快一些,连染着些担忧的眉梢都有种云开雨停的初霁感。

    燕恒看得愣住,一时忘了疼。等他回过神时,忽然起了心思,情不自禁地倾身,缓缓靠近她,想拥抱她,想要一亲芳泽,甚至……

    叶贞韵怕自己下手重了,正仔细观察燕恒神色,见他没喊疼,反而靠过来,茫然地眨了眨眼,不知燕恒要干嘛。

    就在两人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叶贞韵察觉不对,抬手准备推开燕恒时,门外传来云浅的声音:“王爷,大事不好了!”

    叶贞韵转头,看向门外疾步而来的云浅,而燕恒却是轻叹一声,心有惋惜,因此,看向云浅的时候,他的目光并不如何友善:“你最好是真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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