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只生一个好”的年代,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我觉得全世界的光都打在我身上。
我从幼儿园起就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野蛮生长的天赋。
如果被我逼进女厕所的那个小男孩没有嗷嗷哭着去告老师的话,我就不会被请家长,如果我不被请家长,那那个小男孩也不会再次被我揍哭——因为我一边揪着他的衣领,一边“耐心”地询问他,为什么抓人游戏玩到最后他要跑去告我状,其心可诛。
当然,四岁半的我不会说“其心可诛”这种话,这是我后来偷看《儿女英雄传》学到的,就自作主张把幼儿园的这段经历,在每次复述的时候加上了这么一个总结。
这个复述主要是述给沈鹿鸣听,用在每一次警告他必须和我保持统一战线的危急存亡关头。
我叫向然,那个被我逼进女厕所的小男孩叫沈鹿鸣。
当时,我们幼儿园老师安排我做体育委员,每天在班级站队放学时喊喊口号,吹小哨子。那时候我以为这是个天大的官,整日里走路都雄赳赳气昂昂的,等我上了小学才意识到幼儿园老师的别有用心,她那是生怕我再惹出什么祸来,给我分配一个体力活消耗掉我旺盛的精力。
幼儿园老师的确慧眼如炬、料事如神,升入小学的第一天我就闯祸了。
第一节语文课上,我看着桌洞里妈妈塞进书包的加餐果盒,不停咽口水。
似乎没有人讲课上不可以吃东西。我环顾四周,所有小朋友都双手叠放在桌面,规规矩矩。我的小雷达告诉我,吃东西可能、大概是不被允许的,但这难不倒我,我把语文书立起来,把脑袋埋在语文书后,开始提前加餐。
命运之神丝毫没有管我的死活,它冥冥之中明示、暗示语文老师点我起来读拼音。
我站起来,嘴里是塞得满满当当的小西红柿,呜啊呜啊地念,一个字都没读清。
语文老师是个常年带毕业班的老教师,不知怎么重新带回一年级。她对眼前这群还没学会规矩的小孩没什么耐心,扶着自己厚底金边眼镜,忍着怒火,“老师有没有讲过课上不能吃东西?”
我好不容易把所有小西红柿都咽下去了,终于能说清话,于是十分诚恳地回答,“没有。”
同学们哄堂大笑。
我一头雾水,的确是没有啊。
语文老师气得声音都抖了,大概是觉得自己二十多年的权威竟然刚开学就被质疑了,猛地提高嗓门,大声吼,“你给我滚到后面站着去!”
在所有同学的哄笑里,我模模糊糊意识到,我做错了。
我把小椅子推进座位,向最后一排走。语文老师快步走下讲台,拿起我放在桌面上的语文书,手一扬砸在我身上,“语文课不拿课本你上后面做什么?!”
或许只是因为那天她心情不好,恰好碰到了我在课上“捣乱”,于是我自然而然成了她的出气筒;又或许是她习惯了教毕业班的大孩子,早忘了刚从自由散漫的幼儿园升上来的一年级小孩是什么样子。
总之,在那天她长达二十分钟的当众训斥中,我与生俱来野蛮生长的力量出现了裂痕,觉察别人脸色的敏感在我心里生了芽。
没过几天,我又闯祸了。
起因是同学间莫名其妙开始流行“切橡皮”的玩法,说白了,就是把自己的橡皮切成乱七八糟的小块儿。学校三令五申不允许学生带削笔刀,但因为这个“流行趋势”,几乎每个人的铅笔盒里都有一把小刀。
大家心照不宣地私下玩了两个多星期,又一天的课间十分钟,坐在我后面的男生拿着小刀向同学们展示他把橡皮切成了非常均匀的几小块。
我着急上厕所,一个起身把他的橡皮块全蹭掉了,叽里咕噜滚落一地。我只能手忙脚乱地蹲在地上捡,可左找右找就是缺了一块。
他气哼哼地指着我说,“让老师罚你站!你一辈子在教室后面罚站!”
我虽然不知道什么是“侮辱”,却也本能地意识到他在欺负我。
于是我伸手推了他一把,“你别说话!”
出我意料的,他和沈鹿鸣十分不同,他没有哭也没有去告老师,而是反手更用力地把我推倒在地,恶狠狠盯着我。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泪花在眼里打转,那种性格里的“野蛮”又回来了,我指着他故作威胁,“你再说我,我就用小刀把你耳朵割掉!”
那是我能想到最吓人的话,没想到这小孩立刻给了我一个鄙夷的眼神,扭头跑到办公室,跟老师说我拿小刀指着他,要割他耳朵。
班主任慌慌张张来到教室,看我一脸倔强地杵在位子上,问什么都一声不吭,咬着牙不哭,再看看桌面上那把“三令五申禁止带到学校里来的”小刀,这下好了,我暴力的罪名坐实了。
后面几天,我没有去上课,而是被爸爸妈妈带到医院做检查。
他们自始至终没有问我那天发生了什么,在他们的观念里,一个还不到六岁的孩子是说不出什么有用信息的。
我隐约捕捉到自己的孤立无援,却又什么都讲不清楚,只能任由医生在我脑袋上涂满黏糊糊的东西,贴着铁片呆呆地坐了一上午。
再然后,我回到教室上课,语文老师听说了这件事,开始刻意在课上忽视我,就算我手都举到她鼻子底下她也当没看见,渐渐的,我安静起来,不再举手回答问题,也不想跟同学讲话。
我从一个废话说个不停的小孩,慢慢走向了另一个极端,骨子里的“野蛮”,也渐渐从阳光下的生长力变成了阴影里的敏感与软弱。
五年级时,全校重新分班,沈鹿鸣和我继幼儿园后,又分到了一班。
开学第一天,他兴高采烈地跟我打招呼,“向然!”
我抬眼皮望了他一眼,没吭声。
“我以前在三班,你在一班,我去你们班找你,你怎么都不理我呀?”
他比在幼儿园时话变多了不少,我觉得聒噪,假装自己在看新课本。
“哎呀,你怎么不理我呀,我爸说今晚咱们要一起吃饭。”
我终于抬起头,“为什么要一起吃饭?”
“你爸没跟你说吗?他们单位聚餐,咱们小孩在家没法吃饭,所以他们说带咱们一起去。”
我好像早晨是听我妈说过这么一回事,可我着急出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放在心上。他这一提醒,我想起来了。
沈鹿鸣见我终于说了一句话,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似的,于是他趴我耳朵边说悄悄话,“咱们班主任是一个男老师,就是原来五班的语文老师。”
我不耐烦地推开他,“有什么话你直接说。”
他讪讪地看了我一眼,老老实实地说,“没什么话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成长是一件好事。
因为孩子的世界一切都轻飘飘的,人是飞在天上的,所有的东西都五颜六色,完全不遵循引力定律。因此,大人们自以为是的言语和行为,在孩子的世界里具有沉甸甸的分量,都有可能成为毁灭这个世界的巨石,造成孩子世界的地动山摇。
而所谓成长,就是孩子的世界开始渐渐遵循成人世界的规则,诸如地心引力,诸如天空和海水只能是蓝色的。当这个孩子的世界终于变得和大人世界一样沉重得规规矩矩时,那些风吹草动就能伤害小孩的东西也就慢慢不再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就像五年级的我不会再被一年级那句“罚站”伤害到,但谁也说不清,那些伤害到底是穿过了我的世界,还是留了下来,藏在了某个角落。
小学阶段似乎每个班级都有一个成绩好、长得又漂亮的女生,我们班的这个叫陈瑶瑶。
她实在太好看了,在我还不知道审美是什么的年纪里,我就已经知道陈瑶瑶和我们都不一样。
她皮肤比谁都白,穿浅绿色的裙子,梳麻花辫。每次我写人物的作文,都会用一句烂俗了的外貌描写——“水汪汪的大眼睛”,每次写到这句,我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模样都是陈瑶瑶。
但奇怪的是,虽然全班女生都喜欢她,可男生,三分之二喜欢她,还有三分之一不喜欢的理由是,陈瑶瑶学习太好了。
我喜欢陈瑶瑶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她是我同桌,我潜意识认为同桌是比其他同学关系更好一点的存在,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每天都会把自己水果糖味的橡皮借给我用。我的橡皮几乎隔三差五丢一块,最后我只能用她的橡皮拯救我的作业本——数学老师规定要用铅笔做题。
每当陈瑶瑶把橡皮递给我时,我都会产生一种介于羞愧和感激之间的复杂感情,这种感情让我对陈瑶瑶异常维护,以至于当沈鹿鸣说“陈瑶瑶哪里好看?为什么要喜欢她?”时,我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顿。
沈鹿鸣不喜欢陈瑶瑶的原因,我私下推测了一番,应该不属于那个三分之一群体,沈鹿鸣是朵奇葩。
至于我们班不喜欢陈瑶瑶的那三分之一男生,等我读了初中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意识比较超前,提前接轨了初中生涯。
在小学生都争先恐喜欢全班学习成绩最好的那个男生,或者那个女生的时候,初中生已经彻底转变了审美,他们喜欢学习最不好、敢和老师吹胡子瞪眼的那个。
但不管怎么说,我一口认定陈瑶瑶就是我们班的精神领袖,尤其是每当下课,我身边都围着各种来找陈瑶瑶的男生女生时,我就对自己的推断更自信了。
像陈瑶瑶这样受欢迎的女生,一定会有前仆后继的小跟班。我们班有两个女生和陈瑶瑶关系很好,一个叫田甜,一个叫刘晴。
刘晴就属于剩下那三分之一男生喜欢的女生类型,她成绩一般,但是学舞蹈,还会打扮。在我小学每天扎着单调的马尾辫去上学的时候,她变换过不下于二十个发型。
我身边只有陈瑶瑶这种“天然去雕饰”的漂亮,没有见过世面的我对刘晴“校服应该挽着裤脚才好看”的论调,根本无法理解。
沈鹿鸣在我家吃饭时,我拿这件事和他讨论,他边翻白眼边扒饭,随便拿话糊弄我。我严重怀疑这些也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不管怎么说,她们和我,甚至和沈鹿鸣都没什么共同语言。
但刘晴和田甜每天都坚持喊陈瑶瑶一起去上厕所,陈瑶瑶有时和她们一起,有时说要帮我检查作业。她每次这么说,我都觉得莫名其妙,我从来没有让她帮我检查过作业。
不过在这一点上,我头脑开窍地察觉到陈瑶瑶似乎希望我承认这件事,于是聪明地点头配合她。点头次数多了以后,刘晴开始以为我和陈瑶瑶关系非同一般,试图把我也拉进她们的小圈子。
无非就是课间手拉手一起去上厕所,体育课上一起玩跳皮筋,还有相互帮忙记作业什么的。小学前四年的形单影只被我转瞬抛在脑后,愈发依赖起这种互帮互助,渐渐真成了四人小团体一员。
如果小学最后两年这样波澜不惊,未尝不是幸事。但很快我们这个小团体就遇到了分裂危机。
我们班有两个秘密。
第一个是班上几个胆大的男生把学校天台的门撬开了,于是一下课就跑到天台上玩成了我们班心照不宣的举动。
另一个秘密更加隐晦,主要流传在女生之间。不知道谁带来了一本言情小说,从此这本小说在我们班开启了它的流浪之旅,后来越来越多的青春杂志、言情小说都被暗戳戳带到班里,争相传阅。
等我知道第二个秘密的时候,私下传阅的行为早就过了半个学期,第一本传阅的小说的封皮都被翻烂了。
我极其不爽,从刘晴那里要来一本,看了两页之后心里那种被全班同学背叛、隔绝在第二秘密之外的气愤荡然无存——我实在看不懂。
我既看不懂那本书到底在说什么,又怕第二天被刘晴问到的时候显得“跟不上潮流”,只好逼迫自己再翻了几页,依然看不懂。
思来想去,只好求助沈鹿鸣。
沈鹿鸣还不如我呢,我们俩捧着那本书,沈鹿鸣指着一句“漆黑加长的林肯车从林荫道驶来,他像一个王子从车上走下来,周身撒着金光”小声嘀咕,“撒金光是什么样啊。”
我绞尽脑汁,“是不是和咱们上周末去的那个寺庙里的佛祖一样啊?”
沈鹿鸣认真地想了想,觉得我说的不对,但又没办法反驳我,不服气地指着另一处,“这个‘冷峻又妖娆的笑意’是什么样的?”
我也蒙了,面子有点挂不住,就打算随口胡诌点什么,使劲盯着“冷峻”和“妖娆”这两个词,就差把书盯出一个洞来,最后盯着盯着字都快不认识了,只好作罢,一把把书抢过来,啪一声合上,“拉倒,不看了。”
我迅速在心里下了定论:哈利波特最好看。
那时我疯狂痴迷哈利波特,比起“冷峻”和“妖娆”,我更在意十一岁的时候,猫头鹰到底会从我们家哪个窗户进来给我送信。
事情的起因就是班级里的这两个秘密突然合二为一。
两节课后的大课间有二十多分钟的休息时间,刘晴神神秘秘地跑过来,跟我和陈瑶瑶咬耳朵,当然主要是跟陈瑶瑶,“天台上全是人,好像有人要表白,咱们去看看吧。”
我正趴在桌子上看哈利波特,这本书还是沈鹿鸣让他在北京做生意的妈妈一发行就第一时间给我寄过来的,神仙来了都不能打断我读完它。
神仙倒是没来,热闹来了。
我对这件事倒也没那么好奇,但陈瑶瑶明显是十分想凑这个热闹,可她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只好看向我,“向然,你想不想去看?”
我“不”字刚要说出口,一抬头看见她诚恳的眼神,再次想起她借给我橡皮时神仙般的光环,半个“不”硬生生被我吞了下去,“那咱们去看看吧。”
她兴高采烈地拉起我的手,我们三个加上走廊上的田甜直奔学校天台。
半个班的同学都在,人乌泱泱挤成一团,我站在最外圈,拼命踮脚探头,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刘晴眼睛一转,她拉着陈瑶瑶从一侧挤了进去。
正当我也犹豫要不要拨开人群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谁给你们开的门?!”
我吓得脖子一缩,就看见班主任指名道姓地指着最外圈的我和田甜说,“向然、田甜,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全班鸟兽散,被班主任像赶鸭子一样全部赶回教室这个笼子。
我和田甜跟在他后面,到这一刻,我还坦荡荡地觉得,整件事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等我和田甜被班主任最后拎进了教室,他“咣当”一声把门摔上后,我一下慌了,刚要颤颤巍巍坐下,就听见他高亢地吼:“你们两个给我站着!说,跑那儿去干什么?”
我只好又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想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开口,总不能跟他说我们去看人表白。
田甜抢白,“我们看所有人都在所以才去的。”
我心里暗暗为她叫好,对对,我们的确是去看热闹的。
“所有人都在你就得在?人家去死,你们也去死?”
班级里寂静无声,衬托得班主任的声音如响雷。我不敢作声,田甜大着胆子说,“是刘晴和陈瑶瑶叫我们一起去的,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班主任一愣,语气突然缓和了,“刘晴和陈瑶瑶站起来。”
但他没有继续审问我们,而是话锋一转,“天台的门谁开的?”
教室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没人回应,所有人都低着头。
班主任一脚把讲台上的椅子踢翻在地,前座的一个同学打了个激灵,缩成小小一团。
“不承认我就查不出来是吧?现在自己站出来,不然等我查到,肯定比你现在更严重。”
最后一排有四个男生稀稀拉拉站起来了,我费劲地小幅度转了转头,用余光扫了扫。
班主任盯着他们,一声不吭。班级温度骤然降到零点。
“等一会收拾你们,”他的目光再次刺向我们站着的四个女生,“说实话,跑天台做什么?”
“他们传,说有人要表白,我们就去看看。”刘晴支支吾吾地和盘托出。
“表白?谁表白?你们才多大啊就表白,以为自己怪神气是不是?你们怎么不上天呢?!……”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还是处在状态之外,恍恍惚惚觉得事不关己,所以低头站着,想等着他骂完坐下,直到他以温和的语气说“陈瑶瑶坐下”,我“叮”地一下就醒了。
我看着和我们一同去的陈瑶瑶施施然坐下来,听班主任迅速转换了语气,继续在台上骂,“一堆男生围在那,你们几个女生,还要不要脸了,就那么喜欢听人表白,啊?怎么别人都不去,就你们去?你们比别人厉害是不是……”
“别人也去了啊……”田甜小声辩解。
“你说什么?你大点声!你呜呜咽咽地跟蚊子似的,谁能听清你说什么?!”
“别人也去了啊。”田甜大着胆又说了一遍。
“别人去你们就去?你们是女生,有没有点廉耻,天天和男生混在一起的,是不是就你们几个?没半点女生样子,爸妈没教你们什么叫轻浮吗……”
实则以孩子的心性,明天他们就会忘记今天所有的闹剧,但当时的我并不这么觉得,我觉得全世界的目光都在我身上,在看笑话,在耻笑我,在鞭打我。
我逐渐听不见他后面说了什么,脸上像发烧一样烫,就连耳朵也开始火烧一般。屈辱连带着不公平的愤恨让我连“坐下”都没听见,还是陈瑶瑶扯了扯我的手,示意我可以坐下了。
我“啪”地甩掉她的手,对陈瑶瑶的坚定维护也剧烈动摇起来,甚至开始怨恨她不和我们同进退。
实际上,那一天的我好像失忆了一样,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
我不知道数学课讲了什么,不知道作业布置了什么,甚至不知道怎么走出的校门。
沈鹿鸣呼哧呼哧地追上我,“你走那么快干嘛?我刚刚一直在喊你。”
我依然自顾自走,心里却暗暗比较我和陈瑶瑶差在了哪里。
我不如她白,不如她漂亮,不如她学习成绩好,还有就是同学私下传言她爸爸在教育局工作。
所有隐晦的,但又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像一朵烟花在我胸腔里炸开,沈鹿鸣侧身盯着我的脸,伸手摸我的额头,“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我眨巴着眼睛,泪一滴滴滚出来。但自尊心让我咬着嘴唇不哭出声,沈鹿鸣手足无措地跟在我旁边,说着些废话。
直到我们从马路拐进胡同,小巷子里已经没有行人了,我才开始嚎啕大哭。
沈鹿鸣整个慌了,他一边翻裤兜找卫生纸,一边不停重复“你别哭了、你别哭了”。最终他翻遍全身上下也没找到纸,只好把校服外套脱下来,给我擦鼻涕。
我曾经那个强大蛮横的自尊心,在一年级那场不大不小的罚站里碎了小小的一片,但在这次长达半节课“不自爱”“没半点女生样子”的人格侮辱里,彻底碎了。
我拼命把它粘成了原样,却再也回不到雄赳赳气昂昂时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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