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完,棋艺精湛的他头一回落了一子错子,沈昭禾强装镇静的抬头望向他,正好望见他笑意盈盈,眼里的温柔仿佛要溢出来。
他那时候在沈昭禾面前从来没有自称过“孤”,也从来没有疏离的唤过她“沈二小姐”。
可后来,也不知具体是从哪一日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突然就疏远了许多,他便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待她了。
沈昭禾回了清和小院,屋子的门一关上,外头的风雪再大都被隔绝在了外头。
她的身子渐渐回了温,心里也有了底。
往后,徐淮意的事儿同她是彻底的没了干系,往后她也不会再上赶着去同他再说些什么了。
虽说是那么多年的感情,可光靠她一个也没法继续维系,该做的也都做了,她也算是尽了力。
接下来的事儿,便看天意吧。
夜里,阿孟有些放心不下,给她换药的时候没忍住又念叨了几句,“小姐,您可千万别再去犯傻了。”
旁观者清,徐淮意对沈昭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态度,阿孟老早便看得清清楚楚了。
只是她这个当局者还有些执迷不悟罢了。
沈昭禾朝着她笑了笑,“你放心吧。”
阿孟见她说得认真,也总算是放下心来。
三日后是京都这样久以来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屋檐和树梢落的雪都化了一大半,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雪水,阳光细碎的照下来,终于是春和景明。
可将军府却仿佛笼罩了一层压抑的气氛。
沈苏苏去南岐的事情已经是定了下来,成了没有人能够撼动的事。
听闻了此事的人大多为她感到不值得,都觉得沈苏苏运气不好,明明应当是能当太子妃的人,却偏偏被庶妹害到了这个地步,连带着几个在清和小院做事的下人都会私底下议论。
沈昭禾早做了心理准备,即便是亲耳听到那些人说话难听也只当做没听到,阿孟却觉得不能忍着,别的地方不管,也管不了,但自己院子里的却抓了好几回,但凡要是听见有人说起都要责罚一番。
其他人见苗头不对,至少是不敢明目张胆的说些什么了。
沈昭禾耳边也清净了许多。
这天已是三月初六,第二日,三月初七,便是南岐质子离开京都的日子,也是沈苏苏要离开的日子。
沈昭禾本来想着还是应当去见一见沈苏苏,可仔细一想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往里头说,沈苏苏未必想见她,往外头说,大概都会以为她装腔作势,实在是讨不着好,还不如不费这个心思。
沈昭禾没去,南岐质子万俟砚倒是来了将军府一趟,说什么要拜访未来的王妃,沈逢程本来就不乐意将这个放在心尖的女儿远嫁南岐,万俟砚这样大张旗鼓的上门来更是惹得他心里不痛快,黑着脸着了个借口便将人堵在了门口。
万俟砚在外头纠缠了好一会儿,最后大约实在没有办法了方才灰溜溜的走了。
阿孟听外头的下人们谈论起这件事,觉得这南岐质子也是个有意思的,回过头来便同沈昭禾说起了这事,哪里料到二人正说得起劲,身后突然传来声响,再一扭头,一男子竟缓缓朝她们这边走来。
仔细一看,那男子生得五官俊秀,唇无血色,面色更是苍白如纸,身量虽高但却瘦,头发并不像大齐的人一般习惯束起,反而是披散下来,两侧留了几束辫子,用银质发扣束着,将人衬托着多了几分贵气。
“什么人?”阿孟有些紧张的盯着这个男子,下意识的护在了沈昭禾身前,担心他是别有图谋。
沈昭禾却一眼认出这人来,颇有些无奈的提醒道:“阁下找错地方了,若是想见沈苏苏,从清和小院正门出去顺着小道走到尽头往园子方向拐个弯瞧见门口写着挽冬小院的,便是她的住所。”
听了这话,阿孟方才反应过来眼前此人的身份。
是了,他这样装扮,瞧着确实不像是大齐的人,结合起今日万俟砚来过一趟将军府又被沈逢程赶走的事,倒是不难推断出他的身份。
万俟砚也没否认,勾了勾嘴角朝她道了声谢,道谢的话说得客气,可那目光着实不算客气,丝毫不顾忌的将沈昭禾上下打量了几遍,又道:“传闻中心如蛇蝎,为了不嫁往我南岐便将姐姐推入火坑的沈二小姐,原来生得这副摸样啊。”
沈昭禾微微皱眉,“质子殿下请自重。”
她从来恪守规矩,这种轻佻的话听得着实刺耳。
“真是无趣呀!”他摇头感慨着踏出了院子。
听着外头传来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阿孟提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这个南岐质子看起来可不像是什么好人,说话半点不着调,居然还爬墙进女子院落,属实不正经。”
“不正经是一回事,可总归也是有些本事的。”沈昭禾接了话茬,在阿孟奇怪的目光中继续道:“能让沈苏苏看上,能是寻常之人吗?”
阿孟一愣,细细想来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这个南岐质子是个心思重的,其实也不用怎么去验证,只要想想沈苏苏能够为了他而舍弃徐淮意这个未来的大齐皇帝,便能清楚知道这人定然不会是个寻常人。
很快便到了第二日,沈苏苏要离开京都的日子。
这实在算不得是个寻常的日子,沈昭禾原本以为应当会有很大的动静,却不想直至她站在将军府门前,看着来接沈苏苏的马车已经停在那儿,而沈苏苏也已经同沈逢程告了别,也依旧是无事发生。
徐淮意大约也是真的没了办法吧。
他虽然自小聪慧,也是最为尊贵的,从生下来的那一日开始便被封了太子,可学的从来都是四书五经,用兵之道,做的也从来都是为国为民之事,他父皇母后希望他能成为一位贤明的君主,而见他为了沈苏苏如同疯魔,会惩罚他,但更会迁怒于沈苏苏。
他不敢再做些什么,亦是为了保全沈苏苏吧。
沈昭禾正想着,沈苏苏已经是来到了她的面前,笑意盈盈的开口道:“我原来以为禾妹妹今日不会来送我了。”
沈苏苏神色自然,就好像已经忘记了那天发生的事了一样,沈昭禾也轻轻一笑,“怎么会?”
“今日一别,咱们日后怕就不会有再见的一天了。”沈苏苏说着往前走了一步,顺势拉着沈昭禾的手,“我走了之后,还望妹妹能记着每年母亲的忌日须得给她上柱香,也要好好照料爹爹。”
沈昭禾还未来得及回应,却听沈逢程冷哼一声,“莫说我如今身体还算硬朗,便是有朝一日我老了,走不动道了,也不需要这个孽女来照顾,你母亲要是知道她做的这些害人的事,也不会想见她。”
“爹爹。”沈苏苏嗔怪看了一眼沈逢程。
“爹说得是。”沈昭禾却应了一声,然后不动声色的将沈苏苏的手推开,望了一眼外头的马车道:“苏姐姐该动身了,外头的马车等了许久了。”
沈苏苏眨了眨眼睛,笑着应了一句,又同他们说了几句告别的话方才有了要离开的意思。
走之前,她突然靠近了些,沈昭禾皱眉,下意识的想要拉开距离,可还未来得及这样做就听到沈苏苏轻声道:“禾妹妹,我为你准备了礼物,想来你应当是会喜欢的。”
沈昭禾有些疑惑的看向她,但沈苏苏明显没有要跟沈昭禾将话说清楚的念头,只是弯了弯嘴角便钻进了去往西岐的马车。
车轱辘一转,马车便平稳向远处驶去,沈逢程这会儿也顾不上再与沈昭禾说什么,只将目光放在那辆远去马车上,直至那马车完全看不见了方才回过神来,而后便一声不吭往府里走,就如同失了神一般。
即便是走到沈昭禾面前也未有停顿。
沈昭禾站在原来的位置看着沈逢程回了院子方才往回走,心里却怎么的也舒畅不起来。
按理来说,南岐这事确实是她讨了好,虽然得了那样的名声,可好歹没嫁去那陌生荒凉的地方,如今沈苏苏走了,这件事也算是定了下来,她应当是开心的。
可方才沈苏苏那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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