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从徐成家出来,早已侯在丁二家门口。

    得知寒山已说动徐成出来作证,周雨微忍不住问:“赵知县又是如何看出徐丁两家会为卢氏说话呢?”

    寒山自从知道周雨微的身份后,对于周雨微的态度格外恭敬,又刻意想方设法为李慎说好话。“知县大人昨日便让我去邻里街坊处打探了一番,并将邻里的话原样记录了回去。大人颇有识人之明,只从各家的话中透出的蛛丝马迹,便能分析出各家与卢氏的关系,这两家出来作证的希望最大。”

    周雨微果然点头赞道:“赵知县真是目光如炬啊。”

    寒山挑眉,像是夸自己一般兴奋:“那是,大人向来如此。丁二家如何了?”

    周雨微:“丁二家果真是刘氏做主,刘氏会不会作证还不好说,但是她给的证词也足够了。”

    县衙内。

    魏晟悠闲地品着一杯茶,掀开茶碗的盖子嗅上一口,面露几分陶醉。

    他等的人此时终于来了。

    魏晟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摆足了县丞的架子:“周娘子不辞辛苦为了卢氏的案子忙前忙后,又是图什么呢?”

    周雨微一回县衙便被人带至魏县丞处,心中已有猜测,魏县丞无非是想从她这里打探些情况或者说吓唬吓唬她。

    “民女也是闲着无事凑凑热闹罢了,还能图什么?民女前来投奔赵知县,自然知县大人吩咐什么便做什么,知县大人现在便是我的衣食父母。”

    魏晟轻蔑地哼笑一声:“在这凤城,到底谁是衣食父母,周娘子可要认清楚了。”

    周雨微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莫非是魏县丞您?”又立即转了谦恭表情道,“失敬失敬,县丞大人莫非也有事情交待民女?”

    魏晟嘴角抽了抽,难得见她这么着道:“姚庆祖的案子,适可而止,赵大人初来乍到不知深浅。卢氏打人证据确凿,姚家也不想太为难她,卢氏也出不起医药费,不过是打些板子就了结的事。你一个小娘子别跟着添乱。”

    周雨微神情微动:“这么说姚老板一家还真是个大善人。不过民女只是跑跑腿问问话,当不得县丞大人这番嘱托。”

    魏晟斜眼看她道:“你看看这件案子县衙里谁敢帮赵大人,小娘子也是聪明人,别多管闲事给自己惹麻烦。”

    这话听起来既是提醒又是威胁,只是魏晟还真是看得起她,他是真的想让赵知县孤立无援,知难而退。

    魏晟依旧不忘问查案进展:“可找到证人了?”

    周雨微摇头:“没有,的确如县丞大人所说。”

    李慎将卢氏的堂审消息放得四方皆知,早有不怕热闹的三三两两一起来围观。魏晟的劝阻没气作用,在李慎的坚持下,头上包着厚厚棉布的姚庆祖今日也被“请”到了大堂上,只不过他是坐着的,卢氏是跪着的。

    周雨微也在人群里头,她见李慎一副严肃的神情,坐在堂上尤为显眼,不过一身绿色低阶官服,倒是穿出了几分气势来。她不由得好奇,这位赵大人此前究竟是怎样的环境。能与程文知相交,定然也非普通人家。

    程文知说他与赵大人曾同窗过两年,赵大人遇家道中落,考取明经后用了些办法才得了这么个官。这个办法自然是买通或者贿赂的方式捐来的官,可周雨微瞧着赵大人的行事作风也不像啊。

    李慎一拍惊堂木,喝道:“姚庆祖,你昨日为何会出现在卢氏家中?”

    姚庆祖有些不耐烦道:“昨日我纯属路过,被卢氏相邀进入屋中。”

    卢氏猛地抬头,辩解道:“我没有!他说谎!”

    李慎视线扫过来,魏晟立即道:“大胆,禁止喧哗!”

    李慎继续问:“你进入卢氏家中,又发生了什么?又与卢氏如何起的争执,以至于被打伤?”

    姚庆祖道:“卢氏主动勾引我,我……我一时心软,看她守寡多年可怜,便答应了。”

    李慎哼了一声,又道:“既然是卢氏勾引在先,那她又为何会打伤你?”

    姚庆祖显然提前编了故事,不打磕绊地道:“卢氏又突然说要我给她一笔钱或是养她后半辈子,我自然不答应,于是才闹了起来。”

    李慎没有发表意见,直接问卢氏:“卢氏,你将昨日之事陈述一遍。”

    卢氏看了一眼姚庆祖和堂上两位大人,声音发颤道:“昨日我一人在家中,突然听到有人进了院子,便去看看,发现进门的是姚庆祖,便要阻拦。谁知姚庆祖将我推进屋,并对我动手动脚,我拼命反抗,后来,后来我也不知道手上抓到了什么,打了过去,就打破了他的头。”

    李慎:“你可有喊叫或是寻求邻里帮忙?”

    卢氏声音小了些:“我喊了,但是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人听到。”

    李慎:“你们所言均为一面之词,你们自己可有证据?”

    姚庆祖指着自己的头道:“我这还不是证据?昨日伤都验了。人证我也有,昨日那么多街坊邻居亲眼见她打了我。”

    “传人证。”

    周雨微向人群涌动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瘦小的男子战战兢兢进来跪在堂下:“小民叩见知县大人。”

    李慎抬起下巴打量几眼道:“报上名来。”

    “小民冯四,是安民巷的住户,就住在卢氏家的斜对面。”

    “昨日你看到什么?如实说。”

    “小民看见……看见卢氏用门栓打了姚老板。”

    李慎问:“冯四,你可看到姚庆祖如何进入卢氏家中?”

    冯四摇头:“没看见,我听见嚷嚷声的时候两人正在院子里推推打打。”

    卢氏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要自证清白简直难上加难。

    李慎道:“卢氏,你可记得当时还有谁在场?”

    卢氏摇头,她当时情绪激动,并不记得具体都有谁,只知道院子外头站了一堆人对着她指指点点。

    魏晟道:“赵大人,如此看来此案已无疑点,卢氏打人证据确凿。”

    姚庆祖面上毫不掩饰地露出笑意,这等小事,居然还闹到公堂之上,这卢氏也太不知好歹了。

    卢氏刚才还挺直的腰板立即松了下去,她从一开始便知道想要高姚庆祖没有胜算,但为了儿子,她不能背上勾引姚庆祖的骂名。

    “大人,草民可以作证。”

    众人都顺着声音方向看去,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在李慎的授意之下,衙役并没有阻拦。

    “草民名叫徐成,是安民巷的住户,昨日草民曾见姚庆祖一人在卢氏家门口转悠,后推门进了院子。”徐成声音洪亮。

    李慎问:“哦?姚庆祖说他路过卢氏家门口,被卢氏相邀进院子,与你所言有所冲突。”

    徐成:“姚庆祖说谎,昨日我出门买粮回家,看见姚庆祖鬼鬼祟祟在院外转悠,见院里没人,便推门进去。我将粮食搁回家时将此事告诉了内子,内子一直留意卢氏家的动静,直到听到叫嚷声,我便冲了出来,此时姚庆祖已被卢氏打伤。”

    李慎:“你可有听见他们说什么?”

    徐成:“有,我听见姚庆祖说,看得上你是抬举你,别不识好歹。”

    姚庆祖瞪着徐成道:“你可知诬陷我有什么下场?”

    李慎目光如刀,冷声道:“你这是想威胁证人?”

    姚庆祖的气势丝毫不减:“卢氏向来就习惯勾引人,既然能勾我进门,自然这姓徐的也受了诱惑替她说话。”

    徐成听了这话咬牙怒目,想要出口的话生生忍住,叩首道:“知县大人,草民与卢氏并无来往。草民曾多次看到姚庆祖在卢氏家门口转悠,很有可能早有预谋。”

    魏晟看了一眼李慎,真不知道这位知县大人在想些什么。他上午受姚庆祖之托捧着一盒子财物去李慎处,被原封不动退回。为何非得为了一个穷寡妇和邢刺史的人过不去。

    只见李慎不疾不徐地道:“昨日衙差收集了安民巷街坊的证词,与徐成所言相差无几,寒师爷,你当着众人的面念给姚庆祖听。”

    魏晟急的想拦,却找不到理由,只得耐着性子听一条条一桩桩证词,却都与徐成所言相符合,只是没有徐成那么详细。

    围观的众人许多对姚庆祖早已意见,只是苦于不敢反抗,这回居然亲眼看见新来的知县大人不惧怕姚庆祖,公然审判,一时都有些欢欣起来。

    李慎道:“姚庆祖逼|奸卢氏未遂,杖一百五,并赔偿卢氏家中损失共计一千九百钱。卢氏打人属防卫行为,概不追究。”

    姚庆祖没想到知县这么快便判了他的罪,立即站起来嚷嚷道:“你居然敢判我的罪,我看谁敢打我!”

    魏晟看着李慎道:“赵大人,这是不是判得草率了些?”

    李慎看也不看魏晟一眼,道:“姚庆祖咆哮公堂,杖三十。立即执行。”李慎将案上插着的令扬手一抛,立即有几人上前压着姚庆祖,噼里啪啦的声响和姚庆祖的喊声一起传来。

    此案从昨日发生到今日判决不过两日时间,姚庆祖即便想搬帮手来也是来不及,甚至他压根没想到新来的县令一点不给面子还雷厉风行地公开审判。他四十多岁年纪,受一百八十杖,基本去了多半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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