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瀚集团秋季拍卖会的筹备进度一点一滴往前推进着, 忙着忙着也就过了七七八八。
又是一个加班夜,严子书还未走到秘书处,远远就听到傅晓羽大着嗓门给不知哪个打电话:“你绝对猜不着这个什么粉彩缠枝什么花瓶是谁送来的, 马氏商会的那老头儿!你猜起拍价多少钱?看不出来啊卧槽, 你看他平时上电视时穿得和老农似的,这一出手就特么……”
此时的秘书处办公室静谧无声,只有傅晓羽一个人待在里面。
严子书额角一跳, 忍住了进去揪住他的衣领,质问对方在干什么的冲动。
若是普通员工这么干, 对方必然要被他严厉呵斥毫无保密意识, 拿客户隐私当儿戏。
然而傅晓羽这么干……对严子书来说,也好,某种意义简直是上天派来他身边的助攻。
因为若按原剧情,没有横空插进来一个傅晓羽的话,严子书本该亲自跟进秋季拍卖会, 故意找纪晨帮手, 工作中设计让他将一份客户登记表泄露给竞争对手, 以此陷害对方。
参加艺术品拍卖会的客户里,有多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人金贵,个人信息也金贵, 被这么捅出去,可想而知造成了不小轰动, 最后差点引发半个东城都要抖三抖的大地震。
这么极端的做法,是一个病态的暗恋者为了除掉情敌的破釜沉舟。
后来面对各方诘问,傅为山选择顶住压力保住纪晨,虽然中间附带各种误会和争吵, 公司利益也受到损失,但对纪晨个人来说,终究这次陷害没有成功。
因此作为一个小心驶得万年船、且自己不太想法制咖出道的炮灰角色——严子书为如何完成这一任务也已苦恼了许久。若不照做,保不齐会有其他机密资料“意外”通过什么途径泄露。而那超出他了的掌控范围之外,让他觉得不安。
毕竟之前袁沐流产一事,就让人领教过“意外”的力量。
无从解释,至今大部分人仍认定是他所为。
若照做,严子书希望至少把局面掌控在自己手里。
现在,好就好在有了傅晓羽。
得益于傅晓羽满身都是破绽,严子书甚至觉得大概不用脏了自己的手。远的不说,哪怕把傅晓羽刚刚打电话的发言录个音,都能给其扣个泄密的帽子,全看怎么操作而已。
毫无戒心、不知轻重,果真是个傻子,亏他有个那么精明的亲爹。
不过既然目标是主角受,他要盯的,是傅晓羽和纪晨在工作上有什么共同的破绽。
说起来,傅晓羽刚开始听说要带纪晨跟进秋拍还不太乐意,回去后不知怎么又想通了:自己是傻的吗,让这个纪晨给自己当跟班,这不正是磋磨对方的好机会么?
之后便也不再说不乐意,反倒高高兴兴地把小傻子指挥得陀螺一样滴溜转。
两个菜鸡的工作掺和在一起,只要足够留心,还真被严子书找到了一处。
因为之前说了“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纪晨将要发给新闻媒体的通稿给严子书过目。
作为给所有媒体的打底素材,整个通稿有长篇大论二十来页,在同一个文件夹里,还有配套数据供其参考,严子书在其中某个excel的末页,居然看到一张应删却未删的客户名单。
这表格是傅晓羽负责完成的——但他现在让纪晨帮忙发出去。
严子书差不多一秒钟就确定:天赐良机,就是这个了。
纪晨来问他:“严助,这些能发布了吗?”
严子书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可以。”
通过各个手机和电脑之间的传输,这个压缩的文件包发到了各路媒体的对接人手中。
就像有东西嗖地丢进了湖水里。不过,那是石头还是□□,还要取决于它会不会爆炸。
其实严子书也知道,这样一份漏删的客户名单,如果只是泄露到合作媒体手里,跟直接泄露给竞争对手还是不一样的。前者严重程度要轻得多,甚至完全哑火也不无可能。
因为请来的媒体都是有商务关系的,收钱唱好,特别懂事。比起突然翻脸报道“英翰集团泄露客户隐私”,他们更大的可能是猜到发错了,但是偷偷“笑纳”,自家吞下好处。
小心着过了半个月,又过了半个月,结果到秋季拍卖会顺利结束,果然也没有出现风波。
在拍卖会落幕的当天,严子书叹了口气,却并不敢掉以轻心。
客户名单是泄露了,但还没有任何牵扯到纪晨的迹象。如此,剧情只算符合了一半。
他倒非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能真的安分也就罢了,只是焉知哑雷会不会突然爆炸?
清晨抵达公司,严子书刚看了个新闻标题,就被公关总监jack叫了过去。
“听说了吗?马氏商会涉嫌洗钱。”
jack看看四下无人,第一句话就这么说。
严子书没有无知地问“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马氏商会,马会长,英瀚的大客户之一。
这个消息甚至让他心底猛震了一下,想到了傅晓羽那晚独自在办公室给朋友打的电话。
他想事情不会这么巧吧:“知道了,如果有人来调查,咱们配合就是。”
jack点头:“要不你待会儿去跟傅总说一声?毕竟马会长刚参加了咱们秋拍,有点悬。”
严子书说:“知道了,这就去。”
这看起来是普通的一天,但一切事发突然。
马氏商会的马金荣会长,以委托人的身份参加英瀚集团秋季拍卖会,提供了一批据说是乾隆年间的珍贵藏品,并且拍出了不俗的价格,英瀚集团还借助媒体对这件事进行了宣传。
仅仅前后脚的功夫,马氏商会便被人曝出有洗钱内幕,在财经新闻上独占一隅。
随着这条新闻的关注度不断飙升,吃瓜群众很难不去搜寻马氏商会近期内的可疑行径。
于是英瀚集团秋季拍卖会的新闻,立刻被串联了起来,成为两方关联洗钱的疑似证据。
英瀚集团作为拍卖方,敢保证绝无参与,独善其身?有什么证据让公众相信?
看看,哥俩好的宣传照片还热乎着呢!
比起之前“企业文化恶臭”的骂名,显然“涉嫌洗钱”这种实打实的罪名,更能动摇股民信心。即便还没出盖棺定论的调查结果,英瀚股票已直线下跌,当天收盘时就变得很难看。
傅为山走出会议室之前狠狠拍了桌子。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人人大气不敢出。
可真是多事之秋。
接着一连多天,公司上下人仰马翻,进入紧张的战时氛围,除了公关部,法务部、投资部、战略部等也都不容置身事外,所谓的“拧成一条绳子共渡难关”。
而严子书,除了忙碌之外,他始终还有一根神经绷着不能放松。
那感觉就像,明明把□□投入一片湖里,你以为它哑了,结果却是旁边的湖水炸开了。
又没法去找谁询问:为什么会这样?
但似乎是要解决他的迷惑,很快事态急转直下。
马氏商会在情急败坏之下,为了转移公众视线,突然将矛头对准英瀚,强行控诉是英瀚方面有泄漏客户信息行为,才为商会招致了洗钱丑闻,似乎要一起共沉沦。
为了回应指控,英瀚忙在内部彻查,最后发现,秘书处给的数据竟确实泄露了客户名单。
兜了一圈,倒是在这里圆上了——出问题的可不就是傅晓羽和纪晨之前搞的那个表格?
好在彻查手段是秘密的,没有搞得大张旗鼓。听到这个汇报时,傅为山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皱着眉头摆摆手,让严子书告诉知情者管紧嘴巴,先把结果瞒下去。
严子书答应了。
翌日晚上他回到自己住的公寓,站在门前,正要抬手。
旁边却有人幽幽地说:“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严子书吓了一跳,看到傅金池从阴影中走出来,像个不消散的鬼魅。
他定了定神,用指纹打开门:“傅先生请进。”
这时严子书才想起中秋之后,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傅金池了。
何况中秋那天,他们也不算是正经见面,连句话都没有说。
傅金池笑了笑,也是说:“好久没见了,你们最近忙吗?”
严子书给他让开道:“是有点儿。”
他照旧让对方穿着鞋进来,去厨房烧了热水,转身回来,才又打量了傅金池一眼。
如今天凉了,对方穿了件黑色的短风衣,挺括修身,依然轮廓优雅风度翩翩的,脸上那表情却也和季节一样少了许多温度,冷淡寂寥,有种他看不明白、也形容不出的意蕴。
傅金池进门便坐到沙发上:“你就不能多买双拖鞋吗?还是下次来我给你带一双?”
严子书脱了外套,走过去解释:“平时不常有人来,就忘……”
话没说完,他被摁在了沙发上,一阵天旋地转。
严子书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傅金池道:“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消息?”
严子书摇头:“那可就有点多了。”
“没事儿,那先从你们正在忙活的开始说吧。”傅金池道,“你们现在是不是被马氏商会咬得死紧?他们狗咬狗,准备告你司违反拍卖合同保密条款,泄露了客户隐私?”
严子书承认:“是,法务部都在忙着准备材料。”
傅金池又道:“最近英瀚集团的股价也受影响,跌得很厉害。”
严子书也道:“是,大家都能看得到。”
傅金池继续说:“股价跌了,傅老三就不高兴,昨天还查出,居然是傅晓羽捅出的篓子。”
严子书等待他的下文。
傅金池道:“对方现在要起诉,傅老三听说傅晓羽正好带了个实习生,就想拿这个实习生开刀,全都推到他头上算了,没想到傅为山还挺心疼,说什么都不同意。”
严子书静静望着他:“那这实习生感觉有点儿倒霉啊。”
傅金池说:“照我看,傅晓羽和这个实习生谁都倒霉不了。严子书,要是最后非找一个人出来顶缸,你猜会是谁最走运?”
严子书苦笑:“我呗?”
“这么有自知之明?”
“问题出在秘书处,不管哪个下属做的,负责人都有责任。helen是总秘,我是总助,不是她,就是我。以往的春秋拍卖会都是我跟进的,她没有那么熟悉,这次也是一点儿都没插手,总不好凭空推到她头上吧?我都觉得我自己最合适。”
傅金池俯视他:“那你还真够可怜的。连个愿意护着你的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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