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仁王雅治线

    清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去。

    曦光柔和地穿透枝叶间隙,立海校园笼罩在一片宁静中。踏着幽静的小道,仁王雅治打了个哈欠,垮下来的肩膀像是没有睡醒一样,他慢吞吞地走向礼堂。

    今天的礼堂也在为即将到来的校园祭进行紧张的准备,才刚刚靠近,里面就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混乱动静,然后是他非常熟悉的、属于绪方唯的声音——

    “这个不能砸啊——!”

    她怒气冲冲地。

    “赔钱!”

    戏剧社的道具负责人,今天也十分敬职敬业地维护着经费安全。

    他轻扯了一下嘴角,抬起头来,意外地在礼堂大门前发现一道身影。

    “是我没睡醒吗……”仁王雅治走到他身边,“幸村,你怎么在这里?”

    温和的秋日阳光下,有一阵风轻轻擦过,掀起少年披肩外套的一片衣角,将朦胧的雾气吹散,光线仿佛忽然变得清晰了起来,远处陆续有人进校的动静,热闹的校园即将苏醒。

    他似乎刚从某种出神的状态中缓过来,稍微侧过眼眸。

    “仁王。”

    “……我没有在跟你打招呼。”仁王雅治顿了一下,尽量委婉地提问,“这个时间,你从医院出来……有人知道吗?”

    初秋伊始,立海网球部的部长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入院修养,虽然幸村精市并没有直接告知其他人具体病由,但大家心里早已各自有猜测。

    不管怎么看,现在都不是他能随意出院的时候。

    幸村精市想了想回答,“现在你知道了。”

    “……”

    强行沦为共犯的仁王雅治无语望天,开始猜想真田知道这件事后,会先瞪向部长还是先迁怒知情不报的自己——要不他还是先跟真田偷偷报个信吧?

    “不过这个时间,你出现在这里也很奇怪。”幸村精市忽然叹了口气,一副忧愁的模样,“网球部的晨训,你都没有这么早来过。”

    “…………”

    他一定是看穿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如果要解释的话,其实只是一种习惯。

    虽然戏剧社最近没有需要仁王帮忙的地方,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来这里好像已经成为了习以为常的事情……他当然不能跟自己部门的部长这样解释。

    “我不会说出去的。”

    于是,仁王雅治认输地举起双手。

    “要进去看看吗?”仁王侧头听到礼堂里排练的动静,“虽然这一场比较无聊。”

    “……”

    幸村精市没有说话。

    当仁王雅治越过他的肩膀往里走的时候,听到身后细微的脚步声。

    他推开礼堂的侧门——

    道具组的成员忙忙碌碌地将摔成乱七八糟的塑料背景收拾干净,主演在舞台上练习走位,灯光组正在调试演员从侧面入场的打光。

    啪——

    明亮的聚光灯亮起又急急地晃过观众席,定点在侧边的走道上。

    收拾烂摊子的成员被这忽如其来的强光刺到眼睛,抬着塑料板的步伐不稳,一脚踩空,撞上了旁边的细绳。

    舞台上的绪方唯睁大了眼睛,“等等,那个是我好不容易才放上去的……”

    “什么啊?”

    “……道具。”

    像是误触到了什么机关,从头顶传来东西掉落的动静。

    还没等她说清楚那是什么道具,下一秒,一团黑乎乎的暗影从天而降,大家下意识地让开一步,让绪方唯紧张的道具眼看就要砸落在地。

    她的视线一路追随,预想中的糟糕场面并没有发生。

    在落地前,有人稳稳地接住了它。

    满目耀眼的光,坠下的气流和花瓣混在一起,在半空中震颤、打着旋落下,似乎能错觉般地闻到淡淡的花香味道幽幽浮现。

    视线沿着那支手、渐渐上移。

    那是个藤条编织的木篮,里面装着在演员入场时洒落的花瓣道具,因为接住的及时,仍有一半道具幸存在篮子里,而另一半——

    花瓣还在纷纷扬扬地落下,在聚光灯下交织。

    幸村精市站在那片光的中心,静静地抬起眼睛,错落的花影里,谁也看不清他微微弯起的唇角是否真的藏有笑意。

    “啊不好意思,”绪方唯冲下舞台,忙不迭地从他手中接过道具、确认情况,然后才松了口气似的,抬起头,“这位同学,真的对不起,砸到你了吗?”

    ……

    仿佛有一层透明的屏幕,无形地立在面前。

    仁王雅治皱起眉头,直到灯光组的成员终于调试完最佳角度,关掉灯光,整个礼堂再次陷入昏暗。

    那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像是他常用的障眼法一样,直觉告诉他有某些用眼睛无法感知的事物,在这一瞬悄然显现,但他一时无法捕捉。

    道具组的成员往后挪了几步,凑近在仁王雅治耳边悄声问,“我刚刚是砸了幸村精市吗?说出去会被学校里的女生暗杀的吧……”

    “不会的。”

    仁王雅治善解人意地安慰,“轮不到她们动手,应该是真田先来解决你。”

    对方又后退了几步,转头跑了。

    “puri。”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仿佛只是秋日里最平常的一天,非要从记忆中找到违和的地方,那大概就是那天回到学校的幸村、和他对拯救道具莫名其妙的热心肠。

    以及从那时起,开始有交集的幸村精市和绪方唯。

    “——你昨天下午三点的时候人在哪里?”

    这天部活结束后,踏上被银杏叶铺满的道路,冷不丁地扮演起警察角色的仁王雅治,用这种玩笑般严肃的语气,转头问身边的女生。

    “诶……”她愣了一下,“我在医院,时间证人是幸村同学。警官,我可没有偷东西。”

    她即兴接完台词之后,意料外地,仁王雅治并没有继续演绎。

    “……”

    “你不觉得最近往医院跑的太频繁了么?”

    黄昏里的银白发少年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

    “赞同。”

    绪方唯点了点头,然后又叹气,“原本的戏还是太无聊了,社长拜托幸村同学写了新的剧本。”

    “这样么……”

    仁王雅治若有所思。

    “不说这个了啦!”绪方唯见他还呆在原地,转身背对着马路,倒退着走路,“我想吃冰淇淋。”

    对她来说,这只是一件闲谈都觉得无话可说的事情。

    夕色下拖长的影子里,少年懒洋洋地跟上她的脚步,扯着女生双马尾的一边,迫使她不得不转回去,“看路哦。”

    “发型!放手放手!”

    ……

    好像马上就要触碰到了、那一层透明的屏障。

    窗外是医院单调的风景。

    仁王雅治站在窗边的阴影下,因为今天绪方唯被戏剧社的事情绊住脚步,便委托他带回幸村的刚写完的剧本。

    看到他进门的时候,幸村并不惊讶,将剧本交到他手上。

    这之后,仁王没有离开,而是立在窗前。

    “怎么,你还有话要对我说吗?”

    仁王雅治翻阅着手中的剧本,不知道是指其中剧情还是其他事情,他问,“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情?”

    “多余吗?”幸村精市坐在床边,“如果是多余的事情,为什么你会站在这里。”

    “……”

    “这些天,你其实发现了吧。”

    幸村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并肩往窗外景象望去。

    “在她眼里,其实谁都一样。只要请求她,她就会答应。——从网球部借走你是这样,来医院交接剧本也是这样。”

    “她就是一个……很好的人而已。”

    幸村精市短暂地笑了一下,那笑意快速地消散、看不出情绪,他说。

    “我没什么特殊的。你也没有。”

    ……于是,他再次碰到那层透明的屏障。

    普通的日常、每一次对话、走廊上的偶遇、并肩时擦过手背的触感……这么近的距离,仿佛只要伸手就能握住的距离,却隔着无法伸出手的遥远。

    “你喜欢上个周末上映的电影吗?”

    又是放学后的斜阳里,仁王雅治似乎突然想到这个问题,随口问。

    “喜欢啊,我们不是一起去看了么?”

    “海风馆的寿司呢?”

    “喜欢。”她侧头,“你吃不完总是丢给我诶。”

    “那你喜欢真人cs么?”

    “喜欢啊,今天要去吗?”

    雨后日光下的河流清澈,黄昏的夕光洒在上面,像碎金一般闪烁着。

    他渐渐明白,为什么幸村精市会说“其实谁都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问,既然你喜欢我中意的电影、喜欢我夹给你的食物、喜欢我的爱好……那么,理所当然地,你也喜欢我的吧?

    可是他太清楚绪方唯的答案。

    她当然喜欢仁王雅治,这种喜欢,跟前面那几句“喜欢”,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这才是他无法忍受的地方。

    她在夕色中如梦一般美好,拥有着能够让人沦陷的、包容一切的温柔力量。

    如果他不是仁王雅治,不论是清醒还是幻觉,大约也愿意选择沉沦其中,可惜年少的诈欺师太过靠近虚假,反而更加了解谎言的分量。他可以骗所有人,但不能放纵自己也被浮于表面的虚伪戏弄。

    “……这样啊。”

    仁王雅治双手枕着头,他问,“那你有什么不喜欢的东西吗?”

    女生这次沉默了许久,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仁王换了一个问法:

    “例如说,每天起床,你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是什么?”

    “唔……”她沉思着,“大约是比吕士不理我?虽然他平常也不怎么理我啦,但是每次面对,果然还是觉得有点奇怪——这种感觉,是‘讨厌’吧?”

    仁王雅治失笑,摇了摇头。

    “还算不上吧。”

    ——虽然是很细微的差距,但是,这不是有在她心中例外的人么。

    擅长隐瞒和伪装的少年决定把这件事情当成一个意外发现的小秘密,他才不会告诉幸村精市,更不会告诉搭档,如果有一天,他们能自己发现,那场面应该会很有趣。

    而那个时候,他依旧是早已洞悉一切、却低声发出惊呼的人。

    圣诞节的前几天,热烈的节日气氛中,似乎有一条线无形之中牵引着他跟绪方唯的相处。先是戏剧社隔三差五请假的成员,让他不得不天天面对女生。

    然后是友人赠送的两张电影初映票。

    最后,是姐姐公司的那通电话:“那颗圣诞树的装饰到底出了什么意外?什么时候可以亮灯?给我一个具体的时间。我警告你,必须把数字精准到秒钟的程度。——11点30分么?可以,12点我会按时发出宣传。”

    ……

    初映的爱情电影。

    无人知晓、亮起第一颗星星灯的圣诞树。

    听上去,只是在脑海里简单地策划一下,就可以变成无比完美的约会计划。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他还是对女生发出了邀请,绪方唯如预想中那种,轻而易举地、满怀喜悦地答应了他。

    平安夜的晚上,他到达了约定的地方,却始终没有露面。

    他看见女生独自一人走进了电影院,甚至没有拿出手机、询问一句“你怎么没有来?”。虽然早有预料,那一瞬间,藏身于树影中的少年,仍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渐渐漫过胸口,溺水般的窒息感自幽空中压了下来。

    散场后的电影院,女生跟随人潮走出来,站在马路边,路过的车灯将她的身影断断续续地融进光里。

    绪方唯总算想起了什么,她拿出手机。

    与此同时,仁王雅治接起电话。

    “电影真的很好看哦!”

    “我跟你说……”

    马路另一端,少年弯了弯唇角。

    她说了很多话,从剧情讲到主演的花边新闻,可她始终没有在意仁王雅治为什么没有出现。

    “——去一个地方吧。”他开口打断了绪方唯。

    “诶?”

    这么冒犯的要求,一般都会被女生回一句“你以为你是谁啊”,但是电话那头的绪方唯只是停顿了一下,她在暮色中轻轻地点头,然后才想起他看不见,补充道:

    “好啊。”

    没有灯的道路尽头,是一颗巨大的雪松树。

    女生独自一人站在没有任何光的暗色里,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让我来这里啊?”

    远处的仁王雅治稍微拿开手机,看了一眼。

    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恰好是11点29分,与他计划中完全一致。

    “抬头看看。”

    他对着电话那边说。

    刹那间——

    围绕着圣诞树、星星点点的彩灯骤然点亮,沿着树枝环绕而上,相互交错。

    站在树下的绪方唯露出了惊讶而欣喜的表情,于是那些光就悉数落进了她漂亮的眼睛里。还未宣传、鲜为人知的圣诞树,在寂静无人的街道里,为她亮起第一颗和最后一颗星星。

    是少年近乎无声的浪漫。

    璀璨而朦胧的光,笼罩其中的、她的笑颜,仁王雅治的视线模糊了瞬间,枝叶摩挲的轻微动静中,仿佛有许多画面在眼前消散又重新聚起,冥冥之中仿佛有谁在告诉他,只要他现在走过去,就可以牵起她的手。

    可是他不要这样。

    她很好。符合他对女孩子的最美好的一切想象。——可她不需要他,她的善意不是他能够拥有她的理由。

    喉咙滚动,吞咽下混着铁锈般的、鲜血的味道。

    “圣诞快乐。”

    他轻声说,然后挂断了这通电话。

    唯独那些绚丽而粲焕的星灯,挣脱了黑暗后,一圈一圈、不知疲惫地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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