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城郊一座极隐秘的私宅里,窗门紧闭,室内昏暗,几个黑衣人静立在桌前,向慕容靖回报昨日中元节玄舞大会上所见之事。
“你们做得很好。”
慕容靖坐在屋内,嘴角勾起,“只是想不到,黑羽翼族和白羽翼族的血脉竟走到了一起。”
“先不要轻举妄动,给我盯紧了他们,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汇报给我。”
“是。”暗影卫侍卫一躬身。
屋门忽又开,一黑衣人如一道风无声进入屋内,脚步声几乎察觉不到,显然是轻功极好。
那黑衣人却不理慕容靖,而是径直走到凝弦身边,单膝跪下,悄声说了些什么。
慕容靖回头,冷眼一看地上单膝跪下的暗卫,神色阴冷。
凝弦听罢,只淡淡挥了挥手,那黑衣暗卫便如风般消失不见,当真是隐匿功夫极好。
“公主,”凝弦走到慕容靖身边,低声道,“西北密探来消息,西北王三日前派人攻破了连纵宗门。东北的珀颐部落也参与了进去。”
“什么,连纵宗门被攻破了?”慕容靖面露惊异之色。
凝弦又道:“是。宗门内大多数弟子都被遣散归乡,只是还有一些顽固反抗的长老被擒。”
连纵宗门机关重重,西北王的私军断没有本事这般轻易攻破,定是宗门内有人把机关透露给了西北王。
如此恨林宇峰入骨的人,又对连纵宗门如此熟悉,除了刘长庚还能有谁呢?
先些日子她得到连纵宗门药司有外人闯入之事,这事连纵宗门虽极力保密,可暗影卫的精密暗卫还是探到了这一消息。
这便可以确定了,刘长庚的毒已解,如此他才敢这般大胆的报复宗门。
“公主,还有一事,林宇峰却在一个月前就启程入京,如今定是已经到了帝京。”凝弦颔首,低声又道。
“哦?这倒是个好消息。”慕容靖冷笑道,“这位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宗门的宗主的名头才戴了几个月,就被人把老巢一锅端了,真是可笑。”
她回头,对屋内的暗卫吩咐道:“去找林宇峰的下落,我要会一会这位宗主。”
她说罢,便静坐在桌前思索着。
凝弦在一旁,却似乎有什么事要做,默默走出了屋内。
凝弦一直来到酒楼外的空地上,看四周无人,才低声道:“戟月。”
似有一道风飘过,随即方才那位轻功极佳的黑衣人又悄然飘落,单膝跪地在凝弦身边,“少统领。”
他和另外十五名暗卫,是凝风生前培养的亲信,是暗影卫最精锐的一个小队,只受凝风的直接统领,对其余人,无论是慕容复还是皇室宗亲,以及慕容靖,都无法调动他们。
凝弦是凝风的唯一儿子,凝风已死,他们自然只效忠于凝弦一人。
凝弦却冷然看着他们,神色如冰,“此后你们的统领先是长公主殿下,其次才是我。”
“少统领……”
凝弦却打断了他,“记住,暗影卫是陛下和长公主的暗影卫,你们首先要守护的,也是长公主。”
“这是命令,不容商量。”凝弦冷声道。他整个人都像冰块一样冷静沉寂,给人压迫之感。
“是。”戟月只得躬身听命。
凝弦这才握起长剑,慢慢走近屋内。
……
“公主,那凝弦私下培养的亲兵也不知私下干了些什么事,只认他父子俩为主,您可不得不提防他啊。”屋内,一位暗影卫看不惯那些人独来独往,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的做派,对慕容靖道。
凝弦手放在屋门上欲推开,听见这话,顿在了原地。
“哦?那你觉得应当如何?”慕容靖看着那暗卫,不辨神色。
“那些不听命于您的,自然是,杀之。”那暗影卫凑到她身边,悄声说。
屋外,凝弦瞳孔一收缩,盯住了慕容靖的眼睛。
慕容靖一顿,才冷笑道,“好一个杀之。”
“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处理了。”慕容靖忽而拂袖厉声道。
“长公主?”那暗卫不料她这般反应,一时慌张至极,“长公主……属下说错话了……可属下也是一心为您啊……求您饶命……”
“都看见了吗?凝弦是暗影卫的统领,是我的亲卫,是本公主最信任之人。今后谁敢在我面前挑拨离间,这就是下场。”慕容靖绝美的面容上满是怒色。
凝弦在屋外,神色不变,只是眼神略柔和了些,慢慢放下的手握成了拳。
她还是那个她,不管外表再冷漠,她的心都永远都不会变。
他凝弦,没有认错人。
……
林宇峰刚到帝京,便听到西北传来的消息,连纵宗门竟然被西北王攻破,他一时震怒,立刻就要去找刘长庚,可却受到了暗影卫的消息,慕容靖邀他往帝京城郊的别院见面。
“这慕容靖终于露面了。”林宇峰身边,宋长老看见那字条,淡淡道。
林宇峰把那字条揉成一团,目光满是威慑,“那我便先去会会她,之后再找刘长庚算账。”
他按着字条上所写来到城郊的一片宅院前,只见大门口果然守着几位黑衣人。
林宇峰斜眼看了这些残存的暗影卫旧部一眼,欲跨进大门,那黑衣人却拔剑道:“宗主,只准您一人入内。”
林宇峰神色一怒,“你们这些与慕容狗贼做看门狗的贱狗,也配对我拔剑?”
凝弦听见门外的动静,推开门,对林宇峰一抱拳,“这是长公主的命令,请您谅解。”
“你是……凝风的儿子?”林宇峰看了看他和凝风极相似的冷峻气质,问道。
凝弦没有回答,只是右手紧握腰间的长剑剑柄,随时准备拔出。
“哼。”林宇峰看他神色坚定,最终还是摆摆手,示意宋长老和几位随从的门内弟子在院外等候,自己独自一人跨进了院内。
“林宗主,久仰大名。”慕容靖见了这位宗主,嘴角微勾起,上前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
“慕容靖?”林宇峰却不接过茶杯,原地打量着她的相貌,“你果然一直藏在暗处搞着什么阴谋。”
慕容靖自动忽略了这句话,嘴角却勾起一抹摄人心魂的笑,“晚辈今日请您来,正是要跟您做个交易。”
“你也配和我谈?你们慕容氏不过是一群卑贱的窃权奸贼。”林宇峰双手背后,傲然站在屋内,看着满屋暗影卫的暗卫,眼里满是不屑之色。
慕容靖听了这话,却毫无愠色,嘴角笑意不变,“事在人为,没有谁是天生的高贵与卑贱。您说是吗?”
她将茶杯放在桌上,平声道:“宗主何必这么傲气呢?您现在穷途末路,成了个孤家寡人,不跟我合作,您这辈子的心血不就毁于一旦了吗?”
“哈哈哈,你以为我林宇峰会这样容易就被打败了?实话告诉你,刘长庚的毒根本就没有解,我给他下的毒,比寻常的永生之门毒药多了一道药引,你猜猜是什么?”林宇峰露出得意之色,“哼,刘长庚,我早说过,你逃不出了的手掌心。”
他因而并不担心。就算宗门没了,只要牵制住刘长庚,他依旧可以大权在握,东山再起,甚至获得更大的辉煌。
慕容静也被这消息一惊。这倒真是一件好事。她眼波一转,已有了主意。
“林宗主,我来跟你做个交易。”她嘴角勾起一抹美丽而危险的笑,她在屋内缓缓踱步,从容道,“我知您志在得天下,但您可知,这弱水的尽头,另有一片富饶的土地,只是千年前因弱水而永远隔绝。”
“什么?”林宇峰还是第一次听这说法,一时震惊,“你何以得知?”
“父皇坐拥夜宏宫二十年,自然早就破解了金銮殿下黑羽翼族人的秘文。”慕容靖慢慢走回书桌前,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卷宗,交给林宇峰,狠声道,“这就是黑羽翼族千年来从不外传的秘密,家父费尽心血才窃得这秘密,世人都骂是我慕容一氏窃取了黑羽翼族的王位,可他们怎知我们家族的宏图大业?……如今,我就要让这肮脏龌龊的秘密公布于世,让天下人看看,黑羽翼族人的真面目……”
这卷书并非千年前的用黑羽翼族密文所写的原本,而是慕容靖后来重新破译后的文字。
林宇峰翻过一页,又一页,眼里震惊之色越来越盛。
“竟然是这样……”
……
这夜,左相府内,刘长庚等微微睡熟了,才又回到书房内,遣散了书房的侍从,独自一人静坐在书桌前。
桌边昏黄的灯光在他挺拔的鼻端投下一片暗影,他低垂眼眸一动不动,如浮光下的玉雕。
刘长庚并没有派人去找林宇峰的下落,因为他知道林宇峰会来主动找他。他的毒没有解,而连纵宗门又被西北王一网打尽,林宇峰定会借此来要挟他。
但是他知道,他这次已然激怒了林宇峰。林宇峰这次提出的条件,定不会再像先前那般好商量。
他已做好是该继续为了活命苟且认贼为主,还是和他同归于尽?
可是微微该怎么办,她的身份,真是让他放心不下。
还有黑羽翼族的秘密……
千头万绪在心头,他取出一张纸,提笔欲写些什么,却见自己的手在不自主地发抖。他轻叹一声,用左手撑在自己腕间,让执笔的手稳定了,才一笔一笔慢慢写着。
他写的很慢,字迹有些轻浮,他也顾不得了,至少趁现在还能完整的写完一页字。
写罢,他将那纸折起来,放进一个牢靠的铁盒里锁起来,又将那铁盒藏进了书架右侧的暗格里。
做完这一切,他仍放心不下西北灾荒之事,拿起西北递来的奏疏又仔细批复起来。
……
三日后,帝京城郊。
“靖儿。”凝弦推门入屋内,见慕容靖自今日林宇峰离去后就一直独自思索着,柔声道。
慕容靖回过身,声音虽依旧冷,却也柔和了几分,“好多年没听你唤我靖儿了。我竟一时有些不习惯。”
凝弦静静低看着她冷艳的面容,良久才道:“是啊,很多年了。”
上一次这样叫她,还是小时候,他表面作她的伙伴,实则被父亲派去保护她,作为她的暗卫,和她一起玩乐时……
这么多年了,她戴着面具,远离故乡,日日算计,苦心筹划,没有一日是舒心、轻松的日子。
而他,从小到大,就只有一个任务。
保护她。无论她要做什么,都不顾一切帮她完成。一晃竟已过了这么多年,而守着她,已成了自己的习惯。
凝弦垂下眼帘,微微躬身,向慕容靖通报今日新得的消息,“公主,西北的灾民都被刘长庚派人安置好了,南部调过去的粮食大概也够用,虽然还是会有少数人顾及不到,但总是不会再起大的暴动。”
“哦?”慕容靖眼里却有一丝讽刺,“你瞧瞧,他终究是黑羽翼族的人,只是这样装模作样的补救,又有什么用?不过是杯水车薪,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最可笑的是大家还都对他们感恩戴德,甘愿这样苟且过日子……这群贱民!”
慕容靖目光一冽,忽而想到了自己这几日一直在心中思索的那个计划。
“凝弦,我要你……”,她忽而俯身,低声对凝弦说了些什么。
凝弦一惊,“公主,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连你也心软了吗?”慕容靖面带不满,“不破不立,牺牲是必要的。”
“靖儿,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不允许你这么做!”凝弦抬起头,平生第一次对慕容靖说出这般严厉的语气。
“那我该怎么办?这群愚民,不把他们逼上绝路,他们永远不知道反抗!我是在改他们的命!”慕容靖亦逐渐激动,“你休想拦着我!”
凝弦跪了下去,“……你真要做,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罢。”
“你是要逼着我杀了你吗?你以为我会心软吗??”慕容靖说着,拔起他腰间的长剑,架在他脖颈上,他脖间立刻有血渗出。
“除非我死。公主。”凝弦依旧不动容,低声道。
慕容靖愤然看他半晌,却慢慢平静下来,神色也柔和了几分。
“好,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你不答应,那我换个法子就是了。”
凝弦一放松,慢慢站起来。
慕容靖却立刻又举起那柄长剑,毫不犹豫地捅进了他腹部。
“公主……”凝弦满脸震惊抓着带血的剑柄,颤声道。
慕容靖把剑抽了出来,血溅满地,她却只立刻转身对一旁同样震惊的暗卫道:“把凝弦统领看好了。带他下去好好养伤。不准他再参与任何行动。今后暗影卫全部直接听我调动。”
“是,长公主殿下。”暗卫们都一躬身。
凝弦颤抖着要扑上来,“你不能这么做,这可是咱们的家乡啊……”
“还不带走!”慕容靖背过身不再看他,狠下心来。
立刻有暗卫上前将凝弦搀扶了出去,慕容靖却只看向窗外,涂着丹蔻的指甲搁在窗栏边,久久不动。她心底似乎有一丝波澜,可目光却不曾动容,依旧如坚石无坚不摧。
家乡?
母亲,父亲,你们会理解我的吧……女儿这一切,正是为了咱们的家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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