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时候,米玉得空把几乎半荒废的花园修剪了一番,该修枝的修枝,该换盆的换盆,她做足了功课,也有足够的耐心,又买了几盆刚开花的小盆栽摆在了陆言的房间,得空便去摆弄摆弄,那一天她又搬来一大盆水仙花,说是市场开花店的老爷爷送她的,她好像特别开心,洗了好多漂亮的小石子放进水晶盆里,又放了些清水,洒了肥料,精心料理了一番后便把它摆进了奶奶的房间,阳光正好洒满桌头,看着沐浴在阳光下亭亭玉立的水仙,米玉就总觉得奶奶还依然在这间房里住着一样。

    陆言偶尔也会盯着她摆放在他床头的高颜值超小盆景“仙来”发呆,比拳头还要小上一圈的茶杯似的迷你花盆,一株娇艳的红色花朵孤芳自赏,米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最近时常这样,总像是在很专注的盯着一件物体,却总感觉灵魂在神游天外。

    “你知道红色仙来的花语是什么吗?”等她走近,他回过头来笑着问她,蝶翼般的乌黑睫毛沐浴在阳光下,眉眼弯着,那表情…像个突然从漫画里走出来的阳光小正太。

    他的头发长了,刘海已经遮住了眉,他的眉骨清秀又分明,十分好看,是应该露出来的。米玉想,过几天一定要拖着他去托尼老师那里剪个头发。

    “不知道,”米玉想说这个小玩意还是花店大爷看她可爱送的,但还是绞尽脑汁地搜刮了一下灵感胡乱编了几句:“好迎?——来嘛。”

    “是嫉妒,”他把下巴轻轻抵在桌上,侧着脑袋,伸出两根手指懒洋洋地将那几瓣鲜红的花瓣一片片的揪了下来:“嫉妒会使人变凶残。”

    他的语气像个天真无邪的孩童,可是说出话却让她非常难过,他的情况原来完全没有缓解,她的陪伴是无效的,她突然觉得无比懊丧。

    “陆言,我们晚上吃什么?你最爱吃的沙茶牛肉好不好?”

    “我从来没有爱吃的。”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从沙发上扭过头来看着她说:“那是别人觉得我爱吃的。”

    她记得奶奶总是系着围裙笑眯眯的探出身来,对着来厨房偷吃的她说——“玉玉小馋猫儿,一会儿奶奶做好吃的给你,还有阿言最爱吃的沙茶牛肉。”

    “我们阿言呐,最爱吃外婆亲手烧的这道沙茶牛肉了。”

    她丢下手中正在挖沙茶酱的勺子,走到他身前,终于忍不住冲他发起火来。

    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对他发火。

    她说陆言,我知道你难过,难道我就不难过吗?我从小就和奶奶生活在这大院儿里,在我心里,她比我的亲奶奶还亲,我的难过丝毫不比你少一点,但我知道就算再难过奶奶也不会活过来,而我们还活着,就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如果你爱她,就要像她爱你一样更好的爱自己,你如果想哭,就大声哭出来,你如果难过,就跟我说,你不要总是装出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行不行?!

    少年乖乖地看着她,听完她长长的一番心灵鸡汤后,眨了眨眼,嘴角甚至还扬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

    就是这样的笑容,让她觉得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努力全都功亏一篑。

    她气的转身大步迈进了厨房,同时听到他的声音在她背后轻轻响起。

    “女儿呀,我们今晚吃素,好不好?”

    吃外婆平时最爱吃的。

    她转身看了看他,没有说话,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珠后快速上了楼。

    她从言爷爷的书房里找了几本菜谱,当真很严肃的研究起素食来。

    当晚,她在厨房里摆弄着米粉腐朽香菇面筋等,陆言就杵在一旁,托着腮很认真的盯着她。

    电话响了很久,她百忙之中探出头来催促他去接电话。

    他才不清不愿的挪动脚步,拿起听筒的时候,眼神依然追逐着她切菜的动作。

    电话里的人声音好像很愉快,并没有因为让他久等许久而感到烦躁。

    “我的小少爷,游戏结束了,打算什么时候摆驾回宫?”

    米玉把一颗洋葱放在案板上,一刀切下去,另一半叽里咕噜的滚到了地上。

    “我想等高考前再回去。”

    “老爷子催得紧,再不把你接回来,我恐怕难辞其咎啊,”顿了顿,电话里又说——“人都死了,守着栋破房子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水声哗哗响起,他的视线里,女孩手忙脚乱的将龙头里的水扑打进火辣辣的眼睛里,但好像效果甚微,整个人急的团团转。

    他听到颜琛终于冷笑了一声:“我对你也算仁至义尽,这段时间我可从来没有打扰过你,你不喜欢的那些眼线我也统统收了回去,就连俞沉我也让他滚了回来,怎么,是过得还不满意,还是太过舒服了?你渴望的恋爱也谈了,天伦之乐也享了,你想要的我都给了你,你答应我的什么时候才能兑现?”

    他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依然是刚刚的那一句话。

    颜琛想了想,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倒是从他的语气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说:“听周阿姨讲你受了很大的打击,精神很不稳定,我当是旧疾发作,本想找医生过去瞧瞧的,听你这语气,也不像说的那么严重,看来还是你家阿姨没见过世面。”

    “你收买了周阿姨这么久,有给够她足够的薪酬吗?”

    “这个你放心,我对待我的人,不是都像对待俞沉那样狠心。”

    “你打算把俞沉怎么样?”

    “唔…”对方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故意发出一声惋惜的叹息:“你知道的,对我不忠诚的人,从来不会有好下场。”

    陆言挂了电话,走到米玉身边,分心的小迷糊一不小心被刀刃割破了手指,她哎呦一声,指尖冒出咸涩的血珠便进了少年湿热的口腔。

    他握着她的手指小心吸吮着,一点点由轻柔到用力,指尖酥麻的触感传感到她心头,她呆呆地看着他,眉眼低垂,红唇吮动,鼻尖涌动的温热气息轻轻呼打在她的指骨,她们靠的那样近,她有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那个众人瞩目的舞台正中。

    “陆言……”她抽了抽手指,却被他更用力钳住手腕,同时吮吸的力度大了起来,她踉跄一小步扑进他的胸口,同时吃痛的皱了眉头。

    “可以了,陆言,松开。”

    他却全不理会,牙齿磕碰到她受伤的指腹,同时更加用力,她抽动手指,又被他狠狠按进嘴里,她用另一只手向外大力推搡他的肩膀,他忽然抬起湿淋淋的眼眸,很受伤的望着她的眼睛,同时她的指从他的舌尖轻轻滑落…

    “我不是故意推你,我…”话没说完,就被他一把拥入怀中,紧致的几乎无法呼吸的力量,就要揉碎在他的心口,他把脸庞埋进她的颈窝,用力深呼一口气,颤抖哽咽的开口:“不要推开我……求求你……”

    她的心都要碎了。

    “对不起,陆言,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怕你受伤”怕你不会保护自己,怕你受到伤害,怕你因此而离开我。

    “我好怕,真的好怕,外婆,外婆你在哪儿,我的心好痛,救救我…不要离开我,不要再离开我了…求求你……求求…”

    他的泪珠大颗大颗的砸进她的颈窝,而她却突然背过了头,剧烈的抽搐,以为,看不见,便能将一切悲伤和绝望独自承受。

    晚饭是两个凉菜,一碗汤。

    粉丝拌腐竹,一小碟煮花生,汤是周阿姨以前经常做的当归香菇面筋汤,陆言以前也常喝,不过阿姨手艺好,还会放些鸡汤来提鲜,米玉初学做菜,能走遍完整手续已实属不易,每每从厨房出来都像下了战场一样浑身是汗。

    不过陆言却吃的很开心,米玉突然想到什么,看着桌上的凉菜说道:“你还记得我去年冬天参加作文大赛获奖的那篇文章吗?”

    陆言握着筷子眨着大眼睛等她继续。

    她说那时黑板上给出了三个题目,居然是三道菜名!有一道是鸳鸯鸡,叫做共呜春报晓,还有一道,这两个我都不喜欢,所以我选了第三个。

    她看了看碗中q弹的米粉,说道:“第三道菜叫南米粉玉翠花生,我一看,这不是郭沫若在参观南海普陀寺时为寺庙里的素斋写的顺口溜吗?‘一层腐皮红腊面筋,腐竹酥白碧青,南米粉玉翠花生。半月沉江长生果,酸卤菠萝,甜炸酥酡,三杯茅台,醉得不亦乐乎?’”

    陆言笑的眼睛里像是挤满了亮晶晶的星星:“所以呢,你怎么写的?”

    “如果用一道菜来形容我的理想,那么,陆言,在没遇到你之前,我期待的人生是像火锅一样,永远热血,永远沸腾,可是遇见你以后,有那么一天,我却突然改变了我的理想,而现在,我期待着的未来,只希望能够像这样的一盘斋菜,清清淡淡,简简单单,那一刻我想到了这些,所以我选择了‘南米粉玉翠花生’。”

    “我自舟山来,普陀又普陀。天然林壑好,深憾题名多。半月沉江底,千峰入眼窝。三杯通大道,五老意如何?”

    “所以这道当归蘑菇面筋汤叫什么?”

    “半月沉江,”米玉说着,捏起一颗花生喂到少年嘴边——“你喜欢吃,等我精进精进手艺,以后天天给你做。”

    年前,米玉带陆言理了头发,但她自己却没理,原因?米玉说总是蘑菇头已经看腻了,上了大学我要一改往日形象,变成长发淑女!

    陆言说哦,那我以后也不剪了。

    “为什么。”

    “我要变长发帅哥。”

    米玉说你神经病呀!

    孙麦来过两次,第一次来的时候,米玉陆言并排坐在沙发正中,规规矩矩接受孙导的审视,孙麦搬着小马扎坐在他俩的对面,嘶的一声吸了口冷气。

    “所以,所以,你们俩这就同居了?还没人管?”

    “我妈气了三天,从第四天开始就会时不时的给我们的送饭了……”

    “牛逼。”

    孙麦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话是这么说,但是米玉偶尔偷偷溜回家拿东西,碰到妈妈时,温懿娟还是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

    院儿里虽然闲言碎语多,不过她打小就爱往吴奶奶家跑,所以现在倒也没那么多长舌妇在意她了,况且“丑闻”真的不能比“老米家的闺女私生活不检点”呦,那“老程家的小子更不要脸”

    米玉有一次听到俩大妈在埋汰程希,气的拿着小刀钉子跑去车棚就把人家家的电动车车带给划了

    陆言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幕,等女儿大功告成,一遍给她递汽水一边试探着问:“女儿,爸爸那跑车的车轱辘手感好吗?”

    米玉:“你神经病……”

    那都多久前的事儿了,有时静下心来想想,这一年发生的事情,真的像是做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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