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玉呆,看着美人儿,转着眼珠子问——“我怎么了我?”又越想越气,我辛辛苦苦找你关心你你还把我骂一顿,嘿!于是双手一拍,响亮的一巴掌——“得,我还不管了呢,反正也不是我班的,爱咋咋地!”
俞沉看着米玉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程希身后冲去了操场,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回到看台,多走了两步,走到隔壁班,自然地坐在了他的左边。
他轻轻摘掉了少年左耳的耳塞,果然,少年秀气的眉顿时扭作了一团。
赛道上汽枪响起,男子一千五百米决赛正式开启。
一浪一浪的欢呼袭来,最有看头的比赛,最热烈的呐喊。
陆言抬手扯掉了另一只耳机,轻轻地掂在手里,他把目光放向赛道,声音冷漠的不带一丝感情。
“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他们,你说,心跳达到一百八,那会是什么感觉?”
俞沉勾了勾唇角。
赛道旁,一个鲜艳的小人儿正蹦的老高,她把双手圈成一个喇叭放在双颊,声嘶力竭地呐喊着加油。
“陆言,你小时候有没有听过一个童话故事?”俞沉望着那个在赛道边疯狂挥舞着手臂的女孩,缓缓地说——“从前有一只性格孤僻的熊,他养了一只兔子准备过年吃掉。在此期间,他一直跟这只兔子一起吃饭,一起玩耍,终于过年了,熊把兔子用红布盖上,拿着刀叉准备吃掉,可就在这时,兔子忽然把红布掀开,对熊说:“你终于要娶我了呀!”
俞沉顿了顿,此时赛场上的男子一千五百米项目已经结束,程希第一,冯大国第二,看台上爆发出了雷霆般的欢呼与掌声。紧接着广播响起,女子八百米预选赛即将在十五分钟之后举行。
“兔子真善良。”
陆言揉了揉眼睛,他觉得累了。
“是啊,兔子真善良,善良的兔子不该受到伤害。”
狂欢下的巨大沉默。
“陆言,停下吧。”
四周忽然一片哗然。
赛道上,二道的选手被一道的选手带了一脚,整个人连滚带翻的摔出了跑道。
有人起身怒骂,八班选手是故意的;有人急得冲了过去……守在物资旁的江珩,从栏杆上一跃而下,直冲进围观人群,一把抱起受伤的少女向医务室跑去……
而自始至终,那个安安静静的少年,却缓缓起了身,一步步退到最后,众人视线之外,孤傲的背骨抵着烈日曝晒下的墙壁,深邃的眸光追逐着操场上逐渐远去的那一抹影儿,然后把手轻轻放在了心口处。
他轻轻笑着,说没错,你说的对,我本来就没有心,不会疼,更不知道什么是爱。
俞沉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注视了他好一会儿,才艰难开了口。
“你这个样子,他看到了会不高兴的。”
他把隐隐颤抖的手插进了口袋,触摸着口袋里的那枚古铜色的打火机,最后看了他一眼。
“你知道的,就算是演,也得让他相信才行,没有任何事情……能逃得过他的眼睛……陆言,不要让事情失控。”
……
米玉左小腿撕脱性骨折,虽然问题不大,没有伤在交叉韧带等关键位置,但还是被按在医院老老实实地躺了半个月。
她自己倒没觉得什么,但看到爸妈每天在病房里忙的低头乱窜,尤其那一天一碗的排骨汤,心里就觉得暖洋洋的,好像认为这次摔的还不错,莫名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
她擦擦嘴巴说,妈妈我觉得我越长大您越疼我了,您看我小时候甩胳膊断腿跟家常便饭一样,也没见您这样的。
温懿娟一边给她切苹果一边哼道,是,妈妈小时候不疼你,妈妈疼的事白眼狼。说着喂了她一块。
米玉吃着苹果窝在白花花的被子里呵呵呵,就听米书平笑着说——“小孩子身体正处在发育阶段,愈合能力强,所以恢复的就快,长大了可不一样,说起来玉玉七岁的时候骨折过一次,爸爸怎么记得那时候是爸爸天天背着你上下学的呢?”
米玉也想到了那次,她从阁楼里一脚踩空滚了下来,爬起来时也没哭,就觉得腿疼的动不了劲儿,自己一蹦一蹦的拖着受伤的腿就往职工医院找何阿姨去了,本来一个人装的特坚强,何阿姨问啥都说自己能忍,可等到老爸一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往后几天天天赖在老爸身上不肯撒手,如哪儿都要老爸亲亲抱抱举高高,倒把温懿娟逗得又哭又笑。
在医院住着这几日,周阿姨陪着吴奶奶也来了不少次,没次来都摆满了大盅小盅的一桌子补品,米玉还说自己再吃几天就要七窍流血了,被温懿娟听到后轻轻呼了一巴掌,让她赶紧呸呸呸,说这孩子嘴上成天没个把门的。
米玉呸完了闹着要出院,说什么都要回家,正好温懿娟两边跑来跑去的照顾孩子也不太方便,哪怕职工医院就在院儿里,也省不下多少时间来,温懿娟去找骨科医生商量了下,终于同意了米玉回家静养。
回家那天程希特地请了一天的假,亲自把这位祖宗背了回去。米书平和温懿娟在一边直拦着,程爷爷抬起拐杖点了点他这孙儿,说——“你们都别管,就让他背玉玉,养了这么多好不容易派上点用处!”
程希嘿呦嘿呦地背着米玉往楼上爬,再赶上背上这人歪来蹭去的极不老实,想到在医院门口爷爷说过的话,眉毛都快气歪了。
“要不你嫁给我得了,给我爷爷当孙媳妇儿吧?”
米玉使劲掐着他的脖子晃来晃去,被随后赶上楼的温懿娟又臭骂了一顿。
到了家里,没见到米小福,米玉躺床上问小福呢?温懿娟正好撩开帘子进来,给玉玉放好靠枕,又理了理被角,才说今天把小福放周阿姨那了,自己这就去接,还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程希坐在床边,不由自主地拿起她枕边的一个小狗玩偶,放在手中晃了晃,觉得这玩偶好像有点眼熟似的,等他想起点什么,玩偶早就被米玉从他手中抽走了。
他扯了扯嘴角,心说真是个傻子。
他说您走吧温姨,这就交给我了,保证照顾好她!
这几日,程希几乎每天放学都来陪她聊天,有的时候就聊点他们班里的新鲜事,有的时候就忆苦思甜一下,讲讲小时候的回忆,实在没得聊了,两人就躺在床上一块看看漫画,程希偶尔侧过头来看着她的脸,就见她散着一褛头发,一抽一抽的憋着笑,相同的故事情节看了无数遍,每一边还是能够戳中她的笑点。
然后她笑着笑着就开始抹眼泪儿,用的不是卫生纸,而是她一直攥在手里的那只雪白色的小狗玩偶,一个一看就是自动贩卖机里的廉价垃圾,程希皱了皱眉,问她,你他妈的把他抓的这个破玩意儿当宝了是不是。
米玉说,我脚疼。
程希叹了口气,仰面躺在身下暖融融的被子上,眼睛直直的盯着天花板。
他说你就不问问,为什么自打你住院,他就没来看过你?你要想知道,我现在就去把他的屋门踹开,妈的。
米玉愣了一下,说算了。
他就是这样的。
一句“他就是这样的”好像可以解释任何和他有关的事情。
她捏捏小狗的耳朵,说不然你替我去看看花生吧。
程希呸了她一大口,说我三天两头的逃课我吃饱了撑的我。
米玉便不再说话。
阿珩也常来,但是从不多话,每次来了就给她补课,米玉简直叫苦连连,导致她家门铃一响,她的心里就是一哆嗦。
反正不是小希就是阿珩。
每次补完课,天都已经很晚了,温懿娟每每挽留阿珩留下吃晚饭,都被他礼貌拒绝。他就是这样,进门,打招呼,换拖鞋,去米玉房间补课,结束,回家。
有一次,米玉实在不想学了,就说自己腿疼,疼的受不了了。阿珩问她哪疼?她说哪都疼。
阿珩就要带她去医院,被她忙按住,又说也不是很疼,就是一看书就疼,可能是脑部神经牵着脚了,要不让脑子歇会吧?
阿珩看着她调皮的望着自己,眉头的川字缓缓的舒了开,米玉摇摇他的胳膊,说我想看电视,你帮我一下,把我扶过去吧?我看上电视你就可以回家了,你看你为了给我补课,每天回家都吃不上热乎饭吧。
其实她不知道,就算他每天准时回家,也同样吃不上热乎的饭菜,何慧已经很久没有给他做过一顿像样的家常便饭了,哪怕她今晚不值夜班。
他有时候也在想,自己到底迷恋她什么?听男同学开一些低俗的玩笑时,也会偶尔注意她,有没有他们说过的那样,“跑起路来一颤一颤的”,她实在太像一个男孩子了,讲起话来粗声粗气,使他闭上眼睛也没有可以幻想的余地……
可就是有那么一天,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阳光透过玻璃窗淅淅沥沥地洒满她的全身,他望着她光洁如玉的颈,丝滑到几乎透明的皮肤,腹部蓦地涌过一阵暖流,他便再也站不住了。
米玉揉着眼睛,有些发红的眼睛,看起来是强撑着的,他知道她是困倦了,可她还是不停的催促他去把电视机打开。
他反而从书架前抽出一本故事书,书签还在,目测已经读过一半。然后走到窗前,把她桃红色的纱帘紧紧拉严,只留了一盏小台灯昏黄色的光,薄薄的,赢弱的,刚好够他可以看清书上的文字。
他让她躺下来,闭眼。
然后择了一章全新的章节,坐在床边,细细读了起来。
后来米玉开始了拄拐上学的日子。
程希说你可别指望我接送你,小爷可不想早起,而且你也知道我那车速,到时候再把你摔回医院去。
米玉说没事,我蹦着去。
显然是气话。
这时天已经变得很冷,正是入冬的前奏。
结果还是坐的阿珩的后车座。每天一大早,他就早早的过来接她,而温懿娟每天都会让玉玉多带一份热牛奶给他。
他骑的很慢很慢,反而让她着急,她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曾骑车载过他的,只不过那次比较丢人,她和他双双载进了沟里。
米玉回到班里的第一天,自然无比轰动,左三圈又三圈的谢客完毕,才想起了书包里的热牛奶。
米玉拜托孙麦把牛奶递给阿珩,孙麦摸着已经凉掉的牛奶,说班长大人好吧?
好像是疑问句,也好像是感叹句。
米玉没有说话。
她回头拿作业本,养了身后这张空空的座位,有了片刻的怔仲。
孙麦在她耳边叹气说,陆少请假了,好久没来了,你不知道吗?
她的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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