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希狠狠踹了栏杆一脚,正要上楼,猛地一抬头,就见上方赫然立着一抹人影。
“你怎么在这?”
俞沉双手插兜,侧身倚在墙上,侧脸被从细窗外投进来的阳光模糊的看不真切。
他的嘴角隐约被牵起,声音也如同被烤化了一般——“想下楼,又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谈情说爱,所以——”
程希噌地一把火蹿到了头顶,二话不说大步上前,一把薅起他的校服领子,手上的力度大到几乎可以听到骨骼弯曲的声响,“所以就偷听小爷说话?”
俞沉被他紧紧勒着,可是表情却无比沉着。
他扬着尖细的下巴,杏眼中似是含着一滴墨,带着审视的意味。
“准确的说是你挡了我的路。”
他伸出手,不紧不慢地覆在了他紧绷的手腕上。
程希一瞬间如过电般,迅速松开了他的衣领,退后的步子慌张向后撞了去。
他轻笑一声,“有句话不知你想不想听。”
程希咬牙直视着他。
“男人,再怎么渣也不能对女人动粗口,你说对吗?”
他说完,掸了掸衣领上的褶皱,又饶有兴趣地补充道,“对了,你七班的小情人刚才还在找你。”
程希忍着挥拳而上的冲动,狠狠地盯着他,直到少年轻轻巧巧的消失在走廊拐角,才从齿缝间缓缓三个字。
“你有种。”
……
程希为了躲蔡菁晶,刚一打铃就翻窗跑了,于是米玉放学又扑了个空。
都说希爷天不怕地不怕,如今为了个女人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连米玉都想呸他了。
这天等不到程希,米玉窝着一肚子火往家走,刚一出校门就见一群八婆横在路上,叽叽喳喳的八卦满天飞。
米玉虽然爱好八卦,但是十分讨厌有关姓陆的八卦!于是嫌弃地把耳朵一堵,扭头进了一旁的小巷。
这条小巷名陈家路。
虽然离学校很近,但平时极少有学生从这经过,一来从这里去车站要比从校门外的大路走多花一半的时间,二来小巷纵横交错,因此也成为不少不良少年的聚集地。
少男少女躲到这里拉个小手亲个小嘴也没什么,只不过这里后来逐渐变成了社会上的流氓混子“训人”的地方,几年前还差点发生一起命案,校方屡次治理无效,只能明令禁止学生途径此路。
米玉当然不怕什么流氓混子了。小时候也不是没用砖头把人脑袋砸凹过,虽然不太光荣罢了。
米玉边走边琢磨,总觉得今天在学校里见到的那孙子不太像在奶奶家见时的那样,饭桌上明明那么冷淡的一张脸,今天一扎进女孩子堆里立马笑的天花乱坠,简直令人发指!
正想着,米玉脚步猛地一刹,耳朵跟只兔子似的蹭地立了起来。
……
陆言左耳挂着耳机,看傻子似的眼神疑惑地看着对面两个肥头大耳的社会兄弟。
“没听懂?咳咳——”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男人挥了挥手中的水果刀,清了清嗓子道,“那老子就再跟你小子重复一遍,道上规矩,懂?”
说完另一只手朝前撵了撵手指,另一个戴着大金链子的哥们立马上前配合着晃了晃刀子,“念你是新来的,给你打个折,不多不少一个数,要是不服的话,尽管出门打听切,看看一中到底是不是你虎爷的地盘!”
少年静静听完,然后面无表情地将另一只吊挂在脖子处的耳机塞进右耳,旁若无人地从哥俩面前走了过去。
“嘿!”被激怒的黄毛兄弟一撸袖子,怒道,“敢他妈不理老子?老子今儿个就让你——哎呦!”
这边话音未落,便听“嗖”地一声,一颗犹如闪电般划过的小石子风驰电掣地击打在了黄毛光秃秃的脑门上,小石子应声落地,吧唧一声,弹出了两米远。
与此同时黄毛痛苦的捂着脑门,眼睛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大金链子眉一横,两只三角眼顿时面露凶光,大肥脑袋犹如拨浪鼓似地来回转了转,只见幽寂的小巷此刻空空荡荡,除了他们三人以外,只有脚边的一堆湿腐木烂在角落里,像是在无声地陈述着一种恐怖的氛围。
陆言轻轻顿住脚步,同样不明所以朝巷口扫了一眼。
“谁!谁他妈的在背后使阴招!有本事站出来单挑!别让老子抓到你,一旦抓到你个王八羔子,准他妈弄死你!”
大金链子话音刚落,同样被一记飞弹一击即中,这一下可比刚才黄毛的狠多了!
大金链子的脑门当即一道血印,不一会儿就鼓的老高!疼的眼冒金星,差点一个倒栽葱倒下去。
黄毛指着不远处咬牙切齿地喊道,“大哥,看那!妈的!”
只见巷口瞬间闪过一抹人影,映着夕阳的光,模糊得看不真切。
陆言闻声望去,隐约中是个瘦弱的身型,一身宽松的校服,左手的弹弓在半空中轻巧地晃着,右手朝着巷子里挑衅似的勾了勾手指。
见黄毛兄弟俩饿狼般一前一后地扑了过来,那抹人影将弹弓往裤子口袋里利落地一插,转身消失在了巷口。
陆言细细回味着刚刚那一眼,翘长的睫毛在细碎柔软的刘海遮挡下隐隐颤动着。
慌神间,右手被人紧紧捉住,紧接着一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轰然炸开,“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米玉刚刚躲进隔壁巷子,从巷头跑到巷尾,又回来这条巷子找他,此刻累的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跑的满脸都是汗,也顾不上什么,拉起陆言就跑。
发丝迎风一吹,全都湿漉漉的黏在了脸上,米玉右手拉着陆言,下意识地抬起手背顺着额发胡乱一抹。
陆言的手轻轻拂过米玉的发丝,像一块丝绸似的,软软滑滑的,他把目光落在了被米玉紧紧攥住的手腕处,冷白色的皮肤被米玉力大无穷地钳制着,已经有些微微发红了。
他心脏不好,此刻心跳愈发急促,陆言微低着头,把右手紧紧覆在心口,喘息声如同潮水般灌进耳朵,他就这样任由米玉拉着他跑,跑着跑着,墨色的瞳孔点翠般地亮了起来。
这边跑了一会,大概是不会被人追上来了。
米玉却一个激灵,突然醒过神来,急刹车般停住脚步。
她盯着俩人紧握的手腕匪夷所思地看了两眼,下一秒,如同触电般狠狠地把陆言的胳膊甩了出去!
还不等少年说话,米玉便把腿一横,搭在了对面的青石墙上,小巷本就阴暗狭窄,米玉又把腿一横,腰一叉,乍一看跟个打劫良家妇男的女土匪似的!尤其对面的小白脸刚刚微喘着扶平了气。
“你,掏钱,二百,不然休想过去!”
本来米玉确实是没忍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正巧早晨没收的弹弓还在身上,只不过救人的时候没多想,救完人才看清自己到底救了谁——妈呀,怎么是他啊?
米玉正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这边陆言揉着手腕,看向米玉道,“什么钱?”
米玉一愣,想了想说:“他们找你收什么钱我就收什么钱!”
陆言淡淡哦了一声,“他们收的是保护费。”
说完看了看她,尤其对着她这幅五大三粗的架势多看了几眼,“不过别人才收一百,你这,也太黑了吧?”
“这怎么能叫黑呢!那俩蠢货找你要一百,我比他们厉害不厉害?自然要翻一倍的,我可没多要。”
米玉一脚蹬在墙上,一手嗖嗖地甩着弹弓,颐指气使的昂着小脑袋,死死盯着对面。
见陆言吊儿郎当的样子一点也不严肃,一点也没有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严肃感,反而笑得唇红齿白的气人极了,越瞧越觉得这个小白领十分欠揍,气得就要用弹弓往他胸前戳去,“笑!又笑!有什么好笑的!”
陆言顺势一把握住弹弓,只这一瞬,他注意到了远处巷口缓缓走近的几名男子,清一色的黑色西服,那几人身后的马路上停着一辆黑油油的轿车,被夕照打在车身,显得格外静穆。
这是他最熟悉不过的车。
米玉身后的黑衣人越走越近,显然仅从目前的架势来看,她很难不被人定义为一名十足的女流氓。
少年微微皱了皱眉,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往米玉上衣口袋里轻轻一塞,反手拽着她的校服领子转身便朝另一侧的巷口快步走了出去。
米玉前脚刚一迈进热闹喧哗的沿街叫卖声中,便火速挣开他的胳膊,一个转身蹦到他的面前,掏出胸口的二百块钱一脸懵逼地看了又看。
她压根就没想过陆言会这么痛快掏钱,本来只想逞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出出气罢了,何况还是这么一笔巨款,打劫是她临时兴起,而打劫成功却从不在她的计划之中。
陆言抬眼看了看巷口,见那些人没有跟上来,才把目光放向了她——米玉愣了好久,半天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的第一个动作,竟是攥着百元大钞就奔着马路对面去了。
陆言掸了掸衣角的褶皱,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此刻的十字路口人来人往,两侧的林荫路下停放着各式各样的小摊车,有盐酥饼,小糖包,甜甜圈……米玉跑到一家奶茶店的窗口,大声道,“老板!我要一杯杯奶茶!超大的那个!要好多珍珠!好多椰果!好多芋圆!”
米玉捧着奶茶心满意足的嘬了一口,她从来没有喝过超足料的大杯奶茶,此刻觉得人生都美好了。
老板娘笑呵呵地从窗口递过来找剩的零钱,“太多了太多了,用不了这么多!”
米玉鼓着圆圆的腮帮子,含含糊糊地嚼着珍珠,朝她身后努了努脑袋,“剩下的钱都给他!——啊我的车来了!”
陆言刚一走近,便见米玉捧着一杯硕大的奶茶,晃晃悠悠的朝车站飞奔而去,一头软绵绵的发丝甩进风里,在落落余晖中闪着柔软而灿灿的光。
奶茶铺子的老板娘把纤细雪白的胳膊探出窗口,正操着一口温吞酥软的方言呼唤着他,不远处的女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挤上了三路汽车,少年静静站在枝枝缠绕的梧桐叶下,在车门的关闭的最后一刻,忽然就乐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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