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完了宅子,田郎中问了元清露的想法,一一做了记录,便先行告退了。
明玺最近领了一项差事,还要去往兵部,便要送她回去。
元清露原本打算趁出来的机会去福运来见一见安伯等人,但到底没有说出来,而是顺从的上了马车回到了诚意侯府。
元清露下车送别明玺,明玺微笑摆手:“快进去吧,等本王什么时候空闲了再来找你玩儿。”
找你玩儿……
这两个是处成了好朋友还是三王把元姑娘当成了小朋友,陈功在一旁险些笑出了声,便是蔡徐良也有些忍俊不禁。
经过这回相处,元清露已经发现三王并不是表面那般高高在上的冷淡,反而似乎有些玩世不恭,有些规矩极为看重,比如成亲该有的次序;但有些礼节又似乎并不入心,比如当着她的面提出成亲的提议,以及和她相处时某些“不合规矩”的亲近。
她心中渐渐淡然,便回了一礼:“恭送殿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明玺竟从中品出了一丝嫌弃的味道,他也不介意,挥了挥马鞭,领着人离开了。
她先去看过老夫人,依然未能见面,被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客客气气的送出来了。
回到偏院,丹霞高兴的迎出来,忙前忙后地服侍她洗漱换衣。
元清露正要坐下喝杯茶时才发现桌子上的托盘里摆着一件白底绣缠枝莲云暗纹的衣裳,那上面的流光在室内都晃人眼睛,那衣裳的材质不用拿手去触摸便能感受到如流脂般柔滑。
一眼,便知绝非凡品。
元清露几乎定在那里,丹霞正收了她换下来的衣裳去洗,见她看着托盘里的衣裳一动不动,忙道:“姑娘,这是早前唐侧妃身边一个小丫鬟送来的,说是唐侧妃担心您明儿没有合适的衣裳穿,特意拿了件自己刚做不久从未上过身的送来。”
元清露自守孝以来,在穿着打扮上一向清简,衣裳皆是素色、白色,头上大多时候只一两支素钗素簪,极为简朴。
元清露依旧没说话。
丹霞渐渐感觉到不对,上前不安道:“姑娘,可是这衣裳有什么问题?”
这时宁妹和岳翎也各自洗漱后来了正房,正好听见丹霞的话,岳翎立时上前端开那衣裳,先是细细观察,再拿近闻了闻,面露疑惑道:“这衣裳无毒无蛊,应当是没问题的。”
宁妹则忙把丹霞拉到一旁,细细问她经过,丹霞正有些不安,知道宁妹比自己机灵,忙把事情说了。
宁妹想了想道:“这府里就没有一个是真心对姑娘好的,虽唐侧妃看着是亲近咱们姑娘,但她那个人叫人看不透,所以咱们还是小心些好,下回再有人送东西来,就别直接往姑娘房里送了,不如先禀过姑娘再说。”
丹霞忙道:“你说的对,这回是我鲁莽了。”
她一眼看见这衣裳时就觉得惊艳,心里还在暗暗得意自己姑娘成了未来的三王妃后,连唐侧妃也要来巴结了,却忘了警惕,不由十分懊恼。
她走到元清露面前道:“姑娘,对不起,都是奴婢没用。”
元清露此时已经镇定下来,笑了笑道:“你不知情由不怪你,不过宁妹的话也不错,并不独是别人送来的东西,往后其他事你也要警醒些,别轻易信人。”
丹霞忙道:“是姑娘,奴婢记住了。”
元清露见她们都不解她方才的异样,在桌边坐下后,看着那衣裳淡淡笑道:“这衣裳本身是没有问题的,我只是想起一个故事,有一年,京中贵女齐聚,一位小姐就穿了身绣缠枝莲云纹的衣裳赴宴。”
“她那衣裳是浅色底的,穿着并不打眼,可偏偏席上的四公主一眼就看见了,先是对她冷言冷语,其后更是几次出手教训,那小姐从她的言语中才明白,原来这缠枝云莲纹是四公主自己想出来的纹样,满京里除了四公主送出去的料子,其他人是不能穿的。”
“可是那位小姐此前不知道,她向来内敛但十分坚韧,初始面对四公主刁难先是据理力争,此后被欺负也决不低头,待知道后又主动上前道歉,并保证绝不再穿。可四公主依然厌恶了她,竟要让人当场扒下她的衣裳才算解气。”
岳翎冷冷道:“这四公主也太蛮横了。”
宁妹忙拉了拉她,天家公主哪里是她们这些奴婢能随意指摘的。
元清露笑了笑继续道:“好在那场宴会陛下也在,原来陛下早就在场,只是不想打扰女儿和众贵女的雅兴才隐在身后,他见四公主实在无状,便现身斥责,还赞扬了那位小姐难得,面对四公主的无理刁难并不一味屈服,之后意识到自己犯了四公主的忌讳又能折腰道歉,说她,十分难得。”
竟因为一件衣裳引出了皇帝,丹霞这种“乡下人”听得呆住了,见元清露停下,不由问道:“那后来呢?”
剧本里这种时候那位小姐应该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吧,要么成了皇帝宠爱的妃子,要么因为皇帝看重她人品赐给了勋贵子弟为妻,此后风光无限。
元清露勾了勾唇:“后来,那位小姐就死了。”
“啊!”
丹霞抬手捂住嘴,因为一个衣裳的纹样就死了?
“是四公主?”宁妹也问。
元清露却没再继续说下去,指着那衣裳道:“其实如果单是缠枝莲纹或者云纹都是没问题的,可这两个纹样凑在一起,那便不能穿了。”
宁妹道:“所以明日四公主也会去乾元寺?那唐侧妃这是要做什么?害死您么?”
元清露摇了摇头:“害死我倒不至于,想必这缠枝莲云纹四公主自己也是不穿了的,不过我穿出去后,那些姑娘们是决计不会与我交好的。”
岳翎不解:“唐侧妃要孤立您?”
“或许吧,”元清露道:“你们再看这料子,触之如云流动如水,乃是当世难得的蜀中云锦,多为宫中嫔妃及贵妇们所穿,在外有‘寸锦寸金’的说法,一般人恐怕一辈子都是难以得见的。”
“这件虽是白色,但只要穿上身,在阳光下走动便能反射七彩光芒,这不是瞎子着锦么,谁又看不出来?而我虽被赐了婚,可不过是一个从洋洲地方上来的且还在守孝的孤女,如何穿得起这样的好料子?”
宁妹沉着道:“只怕到时姑娘在京中贵人圈中就要落得个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评价,到时便再难融入进去了。”
丹霞已然傻住:“不过一件衣裳,怎么就能这么害人呢?”
宁妹不由叹息:“害人的不是衣裳,而是人。”她心中对唐侧妃的忌惮更甚一层。
丹霞道:“唐侧妃……可真是要人命啊。”
元清露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一针见血。”
但随即说出的一番话叫三个丫鬟又是心中一寒,只听她道:“你说来送衣裳的是个小丫鬟,那就不是她身边的采薇了,如此一来,到时候我若真穿了这身衣裳出了问题,她也大可以否认自己是有心的,只说是那小丫鬟不懂事送错了,甚至直接否认不是她送的,这与她不会有任何不利,顶多赔上一个小丫鬟罢了。”
三人直接禁声。
好一会儿丹霞才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担忧道:“那姑娘,咱们怎么办呢?”
岳翎直接:“怎么办?不穿就是。”
元清露颔首:“这的确是个办法,不过么……”
她拿手指在桌上点了点,轻轻一笑:“来而不往非礼也,总要叫她知道我不是个傻子才好。”
说罢让宁妹出府去找安伯,如此吩咐了一番,那三个对视一眼,不由兴奋起来。
第二日元清露带着宁妹和岳翎早早便走了,唐婉而亲自带着她的车架打算来接人却未接到,听说她已经离开倒也没生气,便往乾元寺赶去。
元清露到寺里后先是上香敬告母亲她有了封诰,又将圣旨供奉起来,将禁足期间抄写的经书烧了,便已经快到了午时,她这才换过衣裳赶往紫竹林。
走到这里不免又想起和三王的第二次见面,那时三王与她之间十分疏离——当然,现在也并不见得多么熟悉,不过自发生了昨天的事后,她再想起这个人,总是有些想笑。
上回她就想往紫竹林里看一看,这次倒也算如了愿。
刚走到半路,就碰见采薇出来,见了她忙笑着上前见礼:“表姑娘终于来了,我们主子正叫奴婢出来接您呢,各位姑娘们也都到了,主子正招待着,就是都等着见您。”
“真是多谢表姐为我操持,”元清露道了谢,边走边问道:“不知来的都是哪些人?”
采薇笑道:“说道这个倒是咱们的运气好,昨儿四公主去府上看望太子殿下,听主子说今儿要带您认识京中的姑娘,便也说着要来,主子拗不过四公主,便叫她一道来了。”
听了这话,宁妹不由和岳翎对视一眼,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还真是什么都叫他们姑娘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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