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尖叫一声被吓得晕了过去,元清露初时也吓了一跳,那身影袭来时她想要往后退,身旁的丹霞却被吓得僵住,并死死缀着她的手臂,一时两人都动弹不得。
转瞬那身影就冲到面前,丹霞眼睛一翻也倒了下去,元清露险些被带得摔倒,刚稳住身形,就感觉一股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子上,瞬间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原来是个活人。
她放下丹霞,冷冷道:“你扮鬼吓人我不管,但冤有头债有主,劝你看清楚了,别找错了对象。”
白色身影愣了愣,盯着她瞧了片刻,嘶哑出声:“想活命就劝你赶紧离了这府里!”
听见这声音元清露愣住,双眸渐渐睁大,唇动了动,正要说什么,后面突然传来脚步声,白色身影转身便跑,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
元清露看着那人消失的地方站了片刻,蹲下身掐下丹霞的人中,后者一惊便转醒过来,眼中恐惧未散,正要说话,被元清露捂住嘴淡淡摇头,丹霞便咽下到嘴的话,转而扶着元清露。远远看来,两人纤弱的身躯缩成一团,像是被吓坏了。
李氏身边的柴嬷嬷带着人迎上来扶起元清露:“表姑娘,这是怎么了?”
元清露没有抬头,轻声道:“方才……突然跑出来一个疯子,把我们都吓得不轻,这位嬷嬷许是年纪大了,就晕了过去,那疯子被我的婢女一声尖叫给吓跑了。”
柴嬷嬷边叫人将领路的婆子抬下去,边打量元清露主仆的脸色,见丫鬟惊魂未定,主子一直不敢抬头,暗暗松了口气,提醒道:“表姑娘不知,那疯子是咱们府上从前伺候过老夫人的一个老仆,因之前受了些刺激,人就疯了。老夫人心善,依旧叫他在府里养老,还专拨了个小丫头伺候着。不过她平日里都在后面,方才想必是照顾的丫头没看住,叫他跑了出来。”
说着又看了眼那烟雾缭绕的亭子,下意识收回目光,道:“他就爱在这一片乱逛,只要表姑娘往后不往这边来,便也吓不着您。”
元清露闻言轻声应是:“我记着嬷嬷的话了。”
见她应下,柴嬷嬷满意颔首,亲自领着她去了院子,一路说着府里的忌讳,又再三叮嘱她别一个人往这处来。
元清露一径答应着,最后回头望向那亭子,此时天色愈发幽暗,那亭子周围挂了几盏气死风灯,在初秋的晚风里无声摇曳,亭子的入口好似一张黑洞洞的大口,烟火明灭间,叫人背脊发寒。
元清露收回目光,又走了小半刻,一所清幽的小院出现在眼前。
小院瞧着倒并不破败,只是似乎并不常住人,走进去便能闻到发霉的味道。柴嬷嬷道:“表姑娘,您来的急,府里也来不及收拾院子,您今晚且将就着,明日奴婢再带人来给您细细收拾。”
元清露轻声说好,看着有些木楞,像是被吓到还未回过神来。
柴嬷嬷唇角的笑容愈深,又客气了两句带着人走了,留了两个粗使丫头让她使唤。
人走后,元清露站在正房廊下,打量了一眼这小巧的天井四合院,静默不语。
丹霞一直瑟缩在她身边,见那两个粗使丫鬟在远处收拾,凑近元清露低声道:“姑娘,方才……”
“柴嬷嬷不是说了,不过是个疯子罢了。”元清露淡淡说道。
“真的是疯子吗?”
丹霞心中十分恐惧,不仅是被疯子吓到,更觉得这府里的人个个都好似高高在上的神仙,瞧着他们主仆的眼神都是不屑的,那种无处不在的蔑视目光,叫她心里一直提着一口气不敢松懈。
“嗯,你晕过去后我细细看了,的确是疯子,活人。”
丹霞放松了些,只是有些疑惑:“好好的人怎么就疯了呢?”
“是啊,怎么就疯了呢……”语气喃喃,似是她的自言自语。
这时一个粗使丫头端了一盆脏水从厢房里出来,思索片刻,元清露招了招手。
那丫头犹疑片刻近前来,放下盆子行礼:“奴婢见过表姑娘,不知表姑娘有什么吩咐?”
另一个粗使丫头在房里探头探脑,元清露只做不知,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银角子递给丹霞,丹霞忙下了台阶塞到那丫鬟手里。
元清露道:“我们主仆初来乍到,不知府上详细,想必方才惊扰了那位老仆,听说老夫人对他十分看重,不知那位老仆姓甚名谁、家中可还有其他人?我想着明日去看看他家人,表达歉意。”
“这……”丫鬟瞧了眼手里约莫二三钱的银子,犹豫片刻,到底压低了声音说道:“表姑娘,那位老人的事奴婢们知道的也不多,只听说是早前伺候老夫人的,后来被拨去大房伺候,再后来大老爷和大夫人相继去后,便又回了老夫人身边,然后出了些意外,人就疯了,至于亲人,倒是没有的。”
元清露的眼皮颤了颤:“是这样么……”
一时沉默,丫鬟见她没说话,便道:“若表姑娘没有其他事,奴婢就先去忙了。”
“嗯,你去吧。”
丫鬟走后,丹霞惊讶道:“姑娘,三钱银子就打听了这么几句话,京城里打听消息也太贵了些。”
然而没听见应和,转头去看,见主子正敛眉不语,神色寡淡,突然就有种冷漠疏离感。丹霞一惊,她最怕姑娘这个样子,忙退后一步,不再多话。
元清露转眼见另一个丫头还躲在门后,也不去理会,吩咐丹霞:“你去收拾房间吧,我累了,要休息。”
廊下的灯笼将幽暗的夜照得蒙昧不清,元清露静静站在那里,透过高高的檐角望向黑暗的夜空,任凭那幽深的夜色将她笼罩。
主仆随意吃了些晚饭,又收拾一番早早歇息了。
许是傍晚那场惊吓给丹霞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她这晚总也不能熟睡。迷迷糊糊间总感觉有人站在她的床畔,可她不敢睁眼,将被子小心翼翼拉过头,又混乱的睡了过去。
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却又被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惊醒过来。
她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整个人惶恐无依,侧耳细细听去,真的是锣鼓声,还有高喊的人声遥遥传来,仔细听来,似是喊的“走水了”。
她一惊,忙掀开被子进了里间,急急呼喊:“姑娘,府里好像走水了!”
元清露也刚刚坐起,神色困顿,她揉了揉眼睛,听了一耳朵道:“好像是在喊走水了。”
“这是怎么说呢,怎么突然就走水了呢,姑娘,虽说这侯府富贵,可奴婢瞧着真是不安稳。”丹霞嘴里念叨着,手上十分迅速地拿来外裳给元清露披上,主仆二人相携出了内室。
两个粗使丫鬟也醒了,正在院子门口张望,听见声音,忙回身见礼,其中一个正是之前答了元清露话、叫做秋儿的,忙道:“表姑娘,像是园子里哪处走水了,离咱们这儿远着呢,您别担心。”
这会儿天边蒙蒙亮起,诚意侯府的东边有滚滚浓烟飘向空中,元清露面上迟疑:“瞧着火势不小,咱们可要去看看?也不知老夫人、各位夫人和表姐们可都安好?”
这时另一个丫鬟叫做宁妹的,忙上前一步道:“表姑娘,不如奴婢替您去看看吧?”
元清露看她一眼,颔首道:“那可多谢你了。”
宁妹笑了笑,脚下却不动,眼睛盯着元清露腰间的荷包。
秋儿忙拉了拉她的衣裳,丹霞更是面露不忿,但宁妹似乎没瞧见几人的异样一般,笑眯眯的又看向元清露。
元清露借着微光打量,宁妹十四五的年纪,比秋儿要高出半个头,却也要消瘦许多。模样不过清秀,且肤质粗糙,有几分蜡黄,不像秋儿那般细嫩。干活倒是一把好手,但眼睛不静,总是喜欢四处打量,用丹霞的话说,瞧着就是个不安分的。
元清露笑了笑,掏出一角银子递给她,拍了拍她的手道:“有劳你了,若能打听得细致些,叫我放心,我再谢你。”
宁妹高高兴兴行了一礼跑出去了。秋儿见此心中有些憋闷,说了句忙去了便丢下元清露主仆进了倒坐再不出来。
丹霞气闷,忍不住和元青露悄声道:“姑娘,这府里便是粗使的丫头气性也大得很,一个个根本未把咱们放在眼里。”
在洋洲时,从前姑娘虽也被欺负过,但毕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仆从,像这些洒扫上的小丫头敢这么做的,可是从没见过。
元清露并未放在心上:“不用和他们一般计较,这世道哪里都有捧高踩低的。我这几年要守孝,想必也不会经常在府里进出,往后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也就够了。”
丹霞闷闷应下。她其实过惯了小心翼翼的日子,只不过终于摆脱了元家,以为到了侯府这样的高门大户会好些,毕竟都说京中人家都是最讲规矩的,她们姑娘又身世堪怜,作为外祖的唐家,怎么也要厚待几分,哪想现实如此叫人憋闷。
等了小半个时辰,浓烟渐渐散去,天边逐渐亮起,宁妹也终于回来了。
“姑娘,奴婢打听清楚了,是祝祷亭烧了!”宁妹狭长的凤眼亮晶晶地瞧着元清露。
元清露讶然:“怎么会?昨日咱们经过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是怎么烧的?”
宁妹神秘兮兮地凑近元清露主仆二人:“好几个守夜的下人看见了,说是那亭子突然就自己烧起来了,听说,是幽魂作祟!”
元清露纤长的睫毛眨了眨,丹霞“嗝”了一声,吓得僵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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