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镇长从市里回来,全家人开始忙着准备认亲喜宴。
“大办,一定要大办。”王镇长一锤定音,激动地抱紧老妻,铮铮铁汉也忍不住虎目含泪。天赐佳儿,要不大大操办一场,他会觉得对不起弘景,对不起老天对自己家的眷顾。
日子定在周六,接近午时,王家亲友云集,热闹非凡。
王镇长和田晓冉双方的爸爸妈妈来了,七大姑八大姨来了,同事们也来了不少。有些得到邀请,有些不请自来,大家对宴会的主角——王家的新成员充满好奇。
田晓冉领着弘景和丽达立在门口迎宾,王镇长里边陪着先到的客人们。
李弘景见到了王耀仁,简约短袖,笔挺西裤,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
“嫂子,恭喜啊!”王耀仁老远就打招呼。
田晓冉满面春风,左右牵着丽达和弘景,微微躬身致谢。
王耀仁从包里掏出厚厚的红包递过来,田晓冉连连摆手拒绝。
“来了就好,不收礼,真不收礼,别害我们家老王犯错误。”
郭福林来了,不光自己来,还带着夫人和儿子。他的夫人竟然是附小的罗敏娜校长,确实给了李弘景一个小小的意外。
郭福林走近,乐呵呵地伸出厚实宽大的手掌,一把拍在李弘景肩上。
“郭蛮子,瞧你那熊爪子,也不晓得个轻重,万一拍坏孩子咋办?”田晓冉心痛地看着李弘景,对郭福林怒目而视。
“哈……哈……哈,晓冉哪,都成护稚的母鸡啦!也不看看弘景,他连晃都没晃一下,孩子硬实着呢。”罗敏娜打趣道。
“也是啊,这小子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郭福林心里发愣,自己这份特殊的见面礼,从小就保留下来的恶趣味,不知曾让多少无辜儿童胆颤心惊。
“见过郭叔叔,见过罗校长。“李弘景规规矩矩行礼。
“孩子,随意些,我们不是外人。“罗敏娜拉过李弘景,亲昵地搂在怀里。
“老郭,知道吗,那次在学校,我们刚见面,他居然说什么’无量天尊’,可逗了……看他现在,好多了。“
“弘景从小长在道观里嘛,他可不是一般的小子!“郭福林接过妻子的话,又指着弘景的道袍对田晓冉说。“嫂子啊,我侄儿这身衣裳是不是该换了?“
“你知道个啥,这衣服挺好。我们学校最近穿古装的孩子越来越多,部分男老师也穿,都成风潮了。唉……这孩子太妖孽,连这副木木的表情都有人学。“罗敏娜捏着李弘景圆圆的小脸蛋,且笑且叹。
说闹一番,老郭夫妻俩进屋,留下儿子郭小宝腻歪在丽达和弘景身边。
郭小宝跟丽达丁点大时就常玩在一起,既是同年,又是同班同学,两人关系好得不得了。小宝跟弘景在学校见过面,自然彼此认得,只是以前没过多交往。
等客人来得差不多,丽达跟妈妈说了声,拉着弘景、小宝上三楼书房,这个书房以前属于爸爸、妈妈和自己,现在也是李弘景的了。
书房很大,王家把书房还当作小型会客厅,用来招待比较亲近的人。除了书架、书柜、书桌、画案、条案、钢琴、沙发,还单独开辟了喝茶的空间,窗台、墙边,案台等处点缀些绿植。
最显眼的当属正中长二米宽八十公分左右的非洲风车木画案,台面摆设文房用具,一幅古韵十足的青绿山水画平摊其上。
“这是爷爷画的。“
三人爬上旁边的明式圈椅,丽达指着画自豪地说。
“爷爷会画画啊?“
爷爷昨天就来了。慈眉善目,挺亲和的老头,对李弘景稀罕得不得了。爷爷会画画这事,李弘景还是头回知道。
“会画画?,哼,爷爷可不是‘会画画’,而是很会画画!县政府办公大楼一楼那幅大壁画就是爷爷画的。“
“哦,爷爷真了不起。“
李弘景注意力全在画上,画面远处奇峰迭起,丘壑深邃,云横秀岭,白练高悬;近处群木成行,劲枝繁叶,草舍隐现;整体笔苍墨润,风格清奇。
“确实好画。“
李弘景连连叫好。
郭小宝不懂欣赏,只觉得画得好,也不好好坐着,双腿屈蹲,上半身趴在台上,眼珠子乱转。
“啪!”郭小宝不小心撞翻笔洗,里面的水泼洒出来,漫浸到画上,污损一大片。
丽达和小宝不约而同地“哇”了一声。两人吓得脸色苍白,荒乱中跳下椅子,撒腿就跑,“咚、咚、咚”一阵下楼声,很快没影了。
“坑弟啊,闯了祸,跑得比兔子还快。”李弘景不满地嘟嚷着。
一楼大厅,大家推杯换盏,宾主融融。
宴席过半,众人微熏,王镇长夫妻俩结伴轮流给各席敬酒。到了郭福林这桌,全桌人站起来,郭福林拍拍王镇长肩膀说,“大哥啊,老弟羡慕你啊,弘景是个好孩子!”
“是的,是的,弘景是个好孩子。”王镇长动情地跟郭福林碰了碰杯,一口闷下去,郭福林跟着闷了,田晓冉轻轻抿一小口,算是陪喝。
立马有人给王镇长酒杯满上,王镇长挨着给全桌人敬了个遍。
“大哥,今儿你家添喜,大伙儿跟着高兴,你们给表演个节目呗。”罗敏娜建议道。
“对,给表演个节目。“一群人跟着起哄。
“啪、啪、啪”大厅里鼓励的掌声响成一片。
“好,我们一家人给大家唱首歌吧。”王镇长痛快地高举双手。
“丽达,弘景,你们在哪?快过来!”田晓冉边喊,边转动身体,目光越过片片头顶四下搜索。
“妈妈,我在这呢。”丽达从远处跑来。
“弟弟呢,你们刚才不是在一玩吗,弟弟去哪了?”
“弘景?啊…我知道了。”
丽达转身跑向楼梯,“蹬、蹬、蹬”上楼了。
“弘景、弘景,妈妈找你!“
刚到二楼,就听到李弘景应答声,“知道了,马上下来。“
丽达倚着墙,在二楼楼道等着,等到弘景,两人来到爸妈身边。
大厅里音响、麦克风都现成的。弘景、王镇长、田晓冉、丽达,一家四口,手牵着手,一字排开。
背景音乐响起,四人唱起陈都灵的《幸福伐木累》:“我们是快乐的一家人,不怕烈日和夜深,相互扶持默默关心,笑容在脸上封存……“李弘景习过道教音乐,还不算音痴,能大差不差跟上拍。
一曲唱罢,全场气氛瞬间升级。喝酒的拚了命似地相互劝酒,吹大牛的声振屋瓦气势如虹,就连淑女们也彻底放开,一个赛一个豪迈。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王家大家主,王镇长的父亲王老爷子,红光满面,精神饱满走到麦克风前。
“今天是我们王家的大喜日子,谢谢大家前来捧场。弘景这孩子,机敏聪慧,心性纯良。在座的,有弘景的爷爷奶奶、伯伯婶婶、叔叔阿姨、兄弟姐妹……俗话说得好,‘传业麒麟子,承家鸿雁行’,以后还得仰仗各位多多照拂扶持。话不多说,小老头我准备了谢礼,不过只有一件,前不久画的《山居图》……”
“不会是真的吧?!王老爷子的画可不好求,一幅精品随随便便卖大几万呢。而且老爷子还有个怪僻,他的画极少往外卖,市场上非常少见。”有懂行的人说。
“我滴个乖乖!好几万啦,大多人的月工资才一千多吧,他的一幅画就够我们忙活好几年的了。“大家小声议论。
“老爷子,您说吧,怎么个章程?”一个人急不可耐地站出来。
“是,说个章程!”在座的都很关心。
“章程嘛,很简单,看谁喝的酒多,谁喝得最多就送给谁!”
“好!“这是酒量好的,急急忙忙四处找酒。
“切!“这是酒量不好,或者干脆不喝酒的,但也兴致勃勃,图瞧个热闹。
“晓冉,你去书房把案上的画取来。“老爷子吩咐儿媳妇。
丽达一听大事不妙,拉着弘景就逃,顺便把郭小宝也叫上,三人躲进二楼西侧弘景的卧室。
罪魁祸首郭小宝全身发抖,弘景却像没事人似的,这让丽达很生气。
“好你个李弘景,你这是想把自己摘干净吗,等会是不是要把郭小宝供出来?”丽达忿忿不平地想。
楼下喧闹依旧,楼上有人担心吊胆,太阳一点点西沉。
华灯初上,小楼回归平静。
门外传来田晓冉和罗敏娜边上楼边说话声,到门口停住了。
“咚、咚、咚“有人敲门。
李弘景见没人动,走过去把门打开。
“你们都在啊,小宝,该回家了。“罗敏娜冲自家孩子喊,田晓冉笑盈盈地站在罗敏娜身后。
“不对啊,妈妈没生气,居然没生气,不应该啊,都发了什么啊?“丽达很是意外,想不明白,小脑瓜嗡嗡的。
田晓冉带着丽达弘景立在大门前,郭小宝缩手缩脚,怯怯地跟着爸妈走了。
“小宝这孩子怎么看起来有些古怪,你们欺负他了…对了,跟我去书房,大人们都在等着。“
田晓冉掩上大门,牵着两人重新上楼。
“唉,该来的终究会来,原来等着呢。“丽达耷拉着脑袋,内心哀嚎连连。偷偷瞧弘景,越瞧嘴撅得越高。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王镇长都在书房坐着。
没人生气,但也没人高兴。大家的表情有些严肃,有些讶异,还有些困惑?丽达没看懂,挣脱妈妈手,行如脱兔般跑向外婆,歪在外婆身上撒娇。外婆一直是自己的保护伞,躲进伞里,任尔东西南北风。
田晓冉拉着弘景坐到丈夫身边。
王老爷子亲切地问,“弘景,你学了几年画?“
“大约四、五年吧。“
“李明会道长教的?“
“是!“
“今天仿了我的画?”
“是!”
“果然是他!我就说嘛,你这老东西还不信。”外公田老爷子打断两人谈话,自得地端起茶杯。
奶奶不知从哪掏出一大坨揉皱了的宣纸,晃了晃,嗔怪道,“你这孩子,也不知道’毁尸灭迹‘’”
“嗯,你的画,仿得勉勉强强,还有些功力……”王老爷子对弘景的绘画水平表示了认可。
继续开撕
田老爷子不耐烦地打断王老爷,再次自得地端起茶杯,“嚯……嚯……什么勉勉强强?!,老东西,刚才谁说来着,‘技法娴熟,用笔精准老辣,与自己相比,只是稍欠火候’”。
全家人笑嘻嘻地看着两位老人开撕。
“这个……这个……现在不是教育孩子嘛……免得他骄傲自满……“王老爷子面子些挂不住,觍着老脸说。
“对,对,不能骄傲自满!“众人附议,纷纷看向李弘景。
“这哪跟哪啊。“李弘景哭笑不得,必须虚心接受。
王老子拍案而起,对丽达奶奶说,“我们不回了,打今儿起,就在儿子家住下来。“犀利的目光巡视四周,最后落到李弘景身上,”弘景,你以后跟着我学画。“
田老爷子撂下茶杯,昂然挺立,看着自家老妻,不容置疑地说,“咱们也留下来,我要教我外孙学英语。“
“好,好,好,你们都住下来,我们求之不得。”田晓冉神采飞扬,连声说好。
自己和老王都是家里独苗,以前也动员过两边老人搬过来住,老人们没同意,现在可好,心愿了了。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你们不要我了吗?”
丽达苦着脸,委屈巴巴,逗得大家哄然大笑。
外婆抱住丽达,亲亲她额头,笑骂道,“倒霉孩子……”,然后心满意足地喃喃自语,“这下外孙,外孙女都有了。”
从今之后,李弘景算是王家名正言顺的正式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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