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人丢了咱们整个西里村的人,咱们得找他去!”

    说话的男子气愤得脸都红了,好像陆卓是他自家亲兄弟一样,丢了他们自家的脸,他恨不能直接清理门户。

    立即下面就有早看陆卓不顺眼的男子应和,“这次说什么不能放过他了!”人群里有人喊道,“陆义家的,大房没人,你做长辈的可得出来清理门户!”

    人各不同,几天前许温对陆卓的维护,让郑袖袖这样的小夫郎羡慕,也让很多男子心里对陆卓更加嫉恨,看他更是一百个不顺眼,只盼着他倒霉呢。

    陆张氏立即为难道,“我虽说是他们二姨夫,说了不怕你们笑话,他们三个除了他们那个爹的话,我们谁的话他们也听不见去,要不怎么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啊!”说到最后痛心疾首,以手捶着胸膛。

    一句话提醒了大家,想到了以前同样祸水一样的大房夫郞陆郑氏。陆张氏这一辈的夫郞们十个有七个都开始咬牙,那个陆郑氏啊就是不出门都能勾的附近几个村的娘子绕着路也得经过他家门,就是只看一眼他们家那棵破枣树呢,也跟喝了二斤黄酒一样,晕陶陶找不着北。

    那要是运气好看见了那个陆郑氏,那真是找不着北了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一来就把他们西里村最好的那个小娘子勾走了,那是碎了一片村男的芳心啊。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要不圣贤都说娶夫娶贤,这是带的大房整个都毁了!”

    这一辈的夫郞们要说十个有七个提起陆郑氏咬牙,那至少十个有九个都思慕过陆家老大陆礼。年轻的时候为了多看陆礼一眼,恨不能打起来,结果没想到被一个外乡来的郑氏直接把陆礼勾走了。

    “咱们去大房,这次许娘子总不能再偏袒这么个东西!”

    人群里虽然也有不少人劝着大家冷静,不要随便听信人言,但哪里抵得过群情激愤。就是女子们虽然没有男子们心里那些爱恨催逼着,可这又抱又摸的香艳事儿,还是陆家那三个天仙一样的美人,想想就激动,也听不见别的话。

    都恨不得直接把美人拉出来,更有那不堪的想着要是能直接扒了衣服游村那就更好看了。

    乌泱泱的人群再次朝着陆家大房小院过去了,多的是兴奋红着脸的村人。

    陆张氏本来站在中间,硬是被人推到最前面。看样子,他不站出来说话不成了。陆张氏打算当那个唱红脸的,反正人群里多的是唱白脸的。

    到了地方,大家反倒没有那么强的气势了。毕竟看到这黑瓦新窗的,就想到能干会读书的许娘子了。

    在读书人家门前大声喧哗是要不得的,这个规矩村里人也都明白。

    带头的有人恭敬地喊许娘子出来。

    屋子里,陆归听着外面的动静早就害怕地缩在许温怀里。陆卓站起来,“我去,你别管我,你就好好念书!”

    随他们要打要骂,总不会打死自己。只要妻主好好念书,考取功名,他们也就跟着出头了。到时候,才不会有人再欺负到他们头上。不然,这一日日没完没了,没个头了。

    “我跟你出去!”陆倚立即站到大哥身边,看着同样站起来的许温,他道,“姐,大哥说得对,你得好好读书,我们就指望你读书出息了。”

    他明白大哥的意思,只要他们还在这个村子里,这个事儿就永远过不去,今天只不过是开始。

    妻主能护着他们今天,护着他们一次两次,但如果次次都靠妻主,连妻主都拖下去了,他们更没指望了。

    许温轻拍了拍陆归,把他交到陆卓陆倚身边,率先走到了门边,回头才道,“你们就在屋里。”

    语落人已经出门。

    院门外的众人再次看到青衫落落的许娘子,人群里那几个言语最尖锐的男子声音都低了下去。

    大家都看着陆张氏,让他说话。

    陆张氏心里呸了一口,一群孬种。站出来笑盈盈,客气得很,“许娘子,我们家陆卓的事儿你肯定也知道了,出了这种事儿是家门不幸啊!我们陆家没脸见你,”说到这里他好像羞愧地站不住,“是我们陆家大房对不住许娘子,许娘子这样人才,就应该配一个体面人才是,没得让我那孽障侄子累坏了娘子清清白白一个人!”

    许温安静地看他说。

    陆张氏只好下狠药,“他做的那些事儿,我真是没脸再说啊!”说到这里似乎又愧又恨,拿袖子遮着脸。

    果然,下面就有人喊了一句,“当街让人抱了摸了!”

    又有人喊,“让荡夫陆卓出来!”

    “不守男德,不要脸面!”

    “丢了我们西里村的人!”

    说话的人一说完就往人堆里一缩,生怕被许娘子看到。

    许温没什么表情,只是想到屋子里的三个人,最大的那个其实也才刚刚十九。这时候,他们都是怕的吧。

    屋子里三个人彼此依偎着,陆归听到外面人喊的话止不住颤抖。陆倚也发颤,只不过是气得。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说别人,他难道就要脸!洗完澡头发还没擦干就往他们门前遛弯,身上不知道擦了什么香,眼巴巴等着撞上姐姐。

    都是满嘴的贞洁烈夫,哪个看到姐姐不是要么脸红要么荡漾。更不要说那些看起来人模狗样的臭女人,当着人满嘴学人家说什么礼义廉耻,背着人的时候看见他,哪个不是恨不能眼珠子都黏到他身上!

    别说是别人使坏,就是真抱了摸了又怎的!他们哪个真的干净,别以为没人知道他们自己那点腌臜事儿。就这个说话的他爹还跟他二姨抱成过一团,只不过没人知道罢了,两年前高粱地里他亲眼看见过。

    还有那个贞洁烈夫男德喊得最响亮的老娘们,别以为他不知道,当年看着他儿子新娶的夫郞,差点走不动道儿。也就是以为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在他面前没遮掩。

    还有那个动不动就爱说别的男子是荡夫,他知不知道他自己的妻主当年在他陆倚小时候要用一个窝头骗他进屋啊!

    陆倚听着那一句句,眼睛里冒着火,大不了,大不了谁都不要活!

    那一刻他的心里是毁天灭地,把一切都捅出去,全都一起死!陆倚骤然要往外走,却被人一把拉住!

    这时候陆倚眼里的血色才退下,看清眼前拉着自己的人是大哥,身边还有含着泪花不敢掉下泪来的三弟。

    “没到那一步,以前都活过来了,以后咱们还要跟着妻主过好日子呢。”陆卓语气平静,眼神深远,好像真的看到了以后的好日子,“咱们都得活着,要活着,你忘了吗?”

    爹爹生前最后一句话,“要活着啊”。爹爹让他带着他的两个弟弟,好好活下去。

    活。

    他们得活。

    陆倚泪水一下子涌出来,纷纷坠落。

    “咱们现在还有她。”陆卓的声音很轻,视线透过窗子好像落在了许温身上,明明小狼一样的年轻男子,说起那个“她”偏偏温柔得不像话。

    他的脸带上了模糊的笑意,“她也只有咱们呢。”

    是啊,他们还有姐姐,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好日子在前面等着。

    而此时的许温视线从陆张氏身上转向了人群,平静扫过人群,立即乱七八糟的声音没了。在许温平静却让人读不懂的幽深的视线下,再没有敢喊话的了。

    “我知道大家是关心我,冒着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来到我家门前。”

    果然是读书人啊,这话说得,听得人心里火气都降了。娘子们暗暗点头,不过被她这么一提醒,拱着的火一降,才意识到雪更大了,真特么冷啊!

    许娘子声音真好听,人真和气啊,男子们眼巴巴看着,心里都恨不得站得离她近一些。最斗志昂扬的那一个此时恰恰是最心湖摇荡的:许娘子明白我的心,就是为了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啊。

    这突然的安静让陆张氏心里有些没底,她到底什么意思?这个许温,就不该让她张嘴,她一说话事情就要不对味儿。

    缩在后面的赵大爷心里发急,怎么都怂了呢?当时讨伐他的时候叭叭的不是都挺能喊的,喊啊闹啊躁起来呀。

    陆张氏呵呵道,“陆卓做出这样的事儿,不是娘子您的不是,您看——咱怎么办,这个才最要紧……”

    果然下面眼睛水汪汪的男子们立即清醒了几分,是啊,那个陆卓,怎么配得上这样的许娘子啊!今天必须得有个说法。

    许温含上两分笑看着陆张氏,笑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毒还是你毒啊,二姨夫。

    “二姨夫,要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您家秀秀身上,您怎么办呢?”许温含笑问。

    “你什么意思?这样的话怎么能乱说?这是毁人名节的话,你再是读书人,我也容不得你说这样毁坏男子名节的话!”陆张氏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放下,语气已经严冷起来。怎么想胡乱攀扯?许温这么蠢吗?怎么可能攀扯得上?!

    拿对付赵达爹那套对付他?她想得忒简单了吧,她这是急糊涂了,以为上次有用,这次还有用?这就可笑了……

    陆张氏警惕地看着许温,凭她说出花来,只要她咬住陆卓青天白日众目睽睽被人摸了抱了,她攀扯谁也攀扯不上,用过一次再用,说不定还让人看笑话呢。

    众人也发蒙,许娘子怎么能这么说话?

    许温是一贯的平稳含笑,“二姨夫,”她语气里含着劝解,好像多担心陆张氏一样,两眼一闪不闪盯着陆张氏,笑意不减,“我不是胡说,乡亲们肯定也都知道是常年在镇子上祸害大家的女混子,其中一人硬是上前握我家夫郞的手,另一人更胆大妄为,居然直接要从后面抱住我家夫郞,好在我家夫郞会点功夫,躲过去了。”

    乡亲们本来很多人都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只听说是又抱又摸,多少人看见了,一听这还了得,还有没有男德王法了?现在才知道,原来是镇上那几个混子们,他们也都见过,确实不是好东西。

    原来没抱住啊,还以为抱上了呢。

    “那也是摸到了……”

    “被这样的人碰了更脏吧……”

    这次下面声音倒是小了很多。

    许温刚才那些话就是对下面站着的村人说的,接下来的话才是对陆张氏说的,“二姨夫,我真不是胡说,大家都知道我夫郞身高有力,身上还带着点功夫,就是这样遇到这些混子都落不得好,那要是换成您家秀秀,您想想——”

    那不能想啊!众人随着许温的话一想,哎呀,哎呀,还真是,要不是陆卓高大又厉害,要是换成陆秀秀,那肯定搂了抱了,说不定啃都啃上了呢。

    陆张氏气得脸都红了,声音都尖了起来,“你别胡说,我们秀秀怎么可能遇到这样的事儿!你再胡说,我可就——”

    许温摇了摇头,打断他的话,“我这只是说说您就受不了了,”说着盯紧他的眼睛,声音提高了一些,“现在天冷,地里也没吃的,到处也找不到活儿,街上乞丐混子都多起来了,只怕给几个热馒头,让他们干什么他们都愿意啊!”

    哎呀,下面本来只是讨伐陆卓的人这时候都开始担心了。可不是许娘子说的这个情况吗?今年冬天这么冷,确实好像流民混子都比往年多了!平时上街都能看到他们贼眉鼠眼盯着过往男子。

    这次是陆卓,下次,下次还不知道是谁呢?!

    女子们心里担心,男子们更是怕了。他们又不是城里大家公子,出门可没打手跟着,也不可能不出门啊!

    陆张氏的惊恐与众人不同,他狐疑不定,抬眼看着许温,她——什么意思?

    许温这时候声音低了些,在陆张氏耳边说,“你说要是有人给他们几两银子去盯您家秀秀,他们干不干呢?您就是再防着,您能让堂弟从此再也不出门吗?”

    许温声音很轻,话却犹如毒蝎子,直接扎进陆张氏血肉。见血封喉,稳准狠,让他一下子面无血色。

    陆张氏冷汗一下子出来了,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许温这是——威胁他?

    她怎么敢!

    许温要是敢把这样的手段用到他儿子身上,他非撕了他们四个人不可!

    他两眼淬了毒,眼里含义不言自明。

    许温依然平静,一字一句道,“我们要是真没了活路,也只好不活了。”

    她就那么看着陆张氏,意思再明白不过:你再咄咄逼人,往死路上逼迫,那我许温就是带着全家死也得把你儿子拉下来陪着。

    许温看着只发颤却说不出话的陆张氏,轻笑了一声,安慰道,“咱们都是一家子,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呢,二姨夫,是不是这个理儿?”

    陆张氏这才感觉到冰天彻地的冷,这个人,真是个披着千金小娇娘面皮的毒蛇啊!

    许温这才看向众人,“今天是我夫郞遭了劫难,只怕下次不知道是谁,村里应该拿出章程,保护咱们村的男子们!更应该追拿那作恶的混子,让其他人知道咱们西里村不是好欺负的!咱们村的男子更不是别人能随便欺侮的!”

    一席话说得大家热血沸腾,跟着频频点头!

    立即有人应和,“对,咱们西里村不是好欺负的!”

    “咱们村的男子不是能让人随便欺侮的!”

    许温听到其中声音最大的就有余老爹李大娘,还有上次那个仗义执言的娘子。尤其是余老爹那个配合那个义愤填膺,捧场还是余老爹这样的会捧场。

    刚才的恐惧这时候变成了同仇敌忾,必须先收拾那些随便欺负男子的混娘儿们!免得以后祸害到自家身上!

    男子们这时候也顾不得讨伐陆卓了,得先把外面的豺狼虎豹赶走再说别的啊!现在想想,好多人都觉得后怕,不说别的,就是村前洗衣服的那条河边,自打结了冰,总有些不三不四的人贼眉鼠眼的。每天早上去那里砸冰打水的男子,现在想想都怕得很啊。

    更有被那起子人打过呼哨的,不敢跟别人说,都是一个人闷在心里。这时候听许娘子这样说,好比见到了救星,只盼着村里拿出章程。

    不然今天的陆卓不就是他们明天的下场吗?

    陆张氏还沉浸在许温那一瞬间鱼死网破的威胁中,说不出话来,本来今天不把陆卓一层皮扯下来他绝不会罢休,此时他却不敢妄动。

    许温跺了跺脚,“雪又大了,天太冷了,大家先散了,”说着转向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娘子,“吴大娘有劳您带着大家拿个章程出来,我许温先拿出两吊钱,给负责巡逻抓捕混子的人买酒喝!”

    “好!”立即有人为许娘子的大气喝彩。

    虽然想到还有陆卓的事儿没办完呢,不过人家钱都拿出来了,一拿就是两吊钱,可是二两银子啊!这时候再说别的,不合适啊,且先办了这件要紧事吧。

    几个主事儿的人互相对眼一合计,就都同意了。

    只有赵大爷依然不忘初心,保持着初衷,满脸问号,怎么明明是来拿陆卓的,喊着喊着最后反倒成了抓街面上的混子了?

    看着周围人热火朝天讨论去哪里追那几个混子,他一脸不敢置信。觉得这些人都是被许温下了降头吧,这人说是陆家老大后山捡来的,怕不是个深山里的妖怪,几句话就把人忽悠得找不着北啦!

    天爷,这是读书人?这特么是妖啊!

    这一刻,赵大爷体会到了女儿常感叹的那句话:

    众人皆醉我独醒,众人皆浊我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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