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山莞尔,漫不经心似的道:“我偏要管呢?你待如何?”
张延龄哼了一声,横着脸,瞥向别处。
宋青山则转身面相牵狗年轻男子:“怎么称呼?”
年轻男子冰冷道:“周正。”
姓周!
那便对了!宋青山心下有了数。
在而今大明,姓周,且还敢如此蛮横的,此人一家,怕也是独一份了。
太皇太后周氏的娘家。
也就是说,这周正和张延龄一样,都是当今天家的外戚!
关于周张两家的矛盾,事情闹的不小,乃至于载入史册,留名青史!
因为这种事情不多见。
朱元璋老爷子打下江山后,不知道立下多少规矩,其中就包括公主只得嫁给平民亦或是小吏等,为的,便是防止外戚专权。
寻常时候,作为天家外戚,大多夹着尾巴做人,生怕惹人诟病。
可在弘治一朝,周张两个外戚,几乎刷新许多人的三观,为了争夺宝坻的一块田地,纵容近百家奴械斗,影响相当恶劣。
而眼下,两家既已然打在了一起,处理起来,便有些棘手了。
因为谁也不服谁,而且又都在气头上,根本没办法讲道理。
还有便是,他这边绝对不能有任何偏颇,要不然无论是太皇太后还是张皇后哪里都没法交代。
想了想,他望着周正道:“为何跑来寿宁侯府搞事情?”
周正仰着头:“张家打了我周家的人。”
声音刚落下,张延龄便相当不服气道:“周家人先来我张家搞事情的。”
“得得得!”
宋青山忙是摆手。
各有各的理,他也懒得知道到底谁先动手的了。
“那个看样子呢,你们两家的仇已经结下了,某也知道,这个事若是不打个你死我活是没完的。”
“可是,公然纵容家奴打架斗殴也不像话啊,对吧?”
“所以,咱们就换个法子打!”
宋青山慢条斯理说着。
张延龄和周正皆是狐疑不已。
打?
宋青山笑了笑,道:“既然要打,咱们就光明正大的打。”
“这样,你们两家各自选出九个人,分为九组,赤手空拳,单对单的打!九局五胜,如何?”
话音落下,张延龄和周正都沉默了。
两人谁也没想到,宋青山竟来了这么一手,猝不及防。
原本两家组织人手打架,自是为了出一口恶气。
可事情到此地步,且不说是否出了气,两个人都逐渐冷静了下来。
确实不能再群殴了。
就算打赢了又怎样?
脸上有光?
或者说能解决问题?
还有,这事要是传出去,后果可是相当严重的。
毕竟同是外戚,如此目无王法的械斗,满朝的文武百官会怎么看?
安静片刻后,张延龄率先开口道:“可以,那就光明正大的打,九局五胜,谁赢了,就归谁!”
说的,有些隐晦。
周正自是明白是什么意思,很是不爽。
他咬了咬牙道:“可以,但我还有一个要求,外加赌注一万两,你敢吗?”
张延龄也是狠心一下:“行,一万两就一万两!”
中间的宋青山见了,悄然放松下来。
不管怎样,总算是将事态稳住了。
“建昌伯周正,你们是要现在打,还是准备一番,明日再战呢?”宋青山问。
“就现在!”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宋青山点头,旋即命人准备起来。
既然是搏斗,那就要正式一些,规矩也要明确,如此,才能更加清晰明确的分出胜负。
而此时,宫中已然陷入一片诡谲的气氛之中。
弘治皇帝坐在养心殿,面目极其阴沉。
两家外戚,将近两百人,打了起来。
且不说影响如何恶劣,仅仅是这人数,便逾越了礼制。
昔文皇帝之时,王公之家,奴仆也不过二十人,朝廷一品大员家的奴仆,不过十二人。虽说到得此时,已然没人在乎这些事了,可周张两家如此明目张胆,那便是公然与礼法对着干。
“一群混账!”
弘治皇帝紧握着拳头,嗓音低沉:“那边,如何了?”
萧敬忙道:“已然停息了,宋千户似正在调解。”
弘治皇帝没有作声。
这是能调解的事吗?
但凡两家能轻易的讲和,也不至于闹到如此地步。
“朕,自诩待他们不薄的,他们便是这般回报朕的吗?”
“数百人械斗,呵呵,是给朕看还是给满朝文武看啊?”
弘治皇帝轻声喃喃,转而随口道:“告诉宋青山,若无法调解,便都抓起来吧!”萧敬忙是退下。
坤宁宫。
张皇后得知消息后,刹那间脸色煞白。
身为皇后,对于“外戚”这两个字,十分的多疑。
因为一个不慎,便容易被那些言官抓住尾巴,继而再扣上一个“外戚专权”的帽子届时,张家也就不好过了。
所以,平日里她经常教训两个兄弟,要老实些低调些,别乱惹事。
她怎么也没想到,弟弟张延龄非但惹了事,而且动静还相当大,几乎快震动整个京城了。
“这糊涂啊!”
张皇后气的跺脚,气愤焦急又无力。
因为这事不仅涉及周张两家,在后面,更涉及到她与太皇太后。
事情闹的这么大,在太皇太后那边,她没法交代啊!
张皇后坐立不安。
这事,影响或许不大,可性质极其恶劣。
有损天家颜面啊!
那周张两家肆无忌惮的搞事情,闹的是什么?
看谁在天家这边更得宠!
纵容奴仆打架斗殴,把事情搅乱一团,届时再看陛下这边怎么处理。
可以说,对于此事,皇帝陛下才是最为难的。
所谓君辱臣死,她这个“臣妾”,岂能不急?
“母后,母后!”
这个时候,朱秀荣快步跑了过来,急促道:“打起来了,打起来啦!”
张皇后眼眸一定,立刻沉稳下去。
她轻轻呷了一口茶,不悦道:“身为公主,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朱秀荣却仿若未闻一般:“母后,舅舅跟周家人打起来啦,您还没听说吗?”张皇后气息顿了顿,狠狠的瞪了朱秀荣一眼。
此事闹的这么大,她怎会不知?
“听说了,又如何?”张皇后随口道。
话虽如此,可眼底深处的担忧焦急还是流露了几分。
两家人已然打起来了,闹的不可开交。
在这个事实面前,她是否听说,又能怎样呢?
眼下,她唯一的期望便是两家人别打的太狠烈,最好别出人命,届时如何处置,就要看文武百官以及陛下的意思了。
“好了,别在这里大呼小叫了。”
张皇后有些不耐烦道:“回去吧,别乱跑,也别再给母后添乱了。”
朱秀荣闻言,却是直接坐了下来,略带几分激动道:“母后,儿臣过来,就是给您报喜的啊!”
张皇后面目不由得略微抽搐了那么一下。
寿宁侯府那边打的生来死去,这火,都已经快烧到眉毛了,还报喜?还报喜呢?她凝了一口气,怒容已然显现出来,正要发作。
却听朱秀荣继续道:“母后,儿臣知道周张两家之事,极其的恶劣,您得知后定会心急如焚,所以特急匆匆跑来给您报喜啊!
“是吗?”
张皇后呼吸都抖动几分,心头火气蹭蹭上冲。
她冷笑道:“好啊,皇儿倒是说说,这喜事,从何而来啊?”
朱秀荣急不可耐似的道:“这喜事便是宋青山,他去寿宁侯府了,他去哪怕有天大的事,那也都不叫事了,故而,母后您实在不必担心。”
张皇后一张清丽的面庞即便有妆容敷盖,也快黑到了底!
她几乎是咬着牙道:“这,便是喜事?”
朱秀荣点头不跌:“是呀,是呀!”
“母后您想啊,以他的本事,定可以将此件事情的影响降低至最小。”
“而原本呢,外戚横行肆意,纵容奴仆械斗,必然会在朝堂之间惹出一片风雨来。将一件坏事,变的不坏了,岂不是喜事?您说对吧!”
说着,满怀期待的望着张皇后,似是等待一个认同。
可就在她声音刚刚落。
历来慈爱温和的张皇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容尽显。
“放肆!”
“朱秀荣,本宫教你的礼义廉耻,你浑然忘光了吗?”
“张口闭口皆是宋青山,你,还要点脸吗?”
“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滚回去吧,禁闭一个月!”
张皇后毫不客气,着实气坏了。
朱秀荣仍旧不甘心:“可是,母后,宋青山他……”
“他怎样?”
张皇后劈头盖脸:“他宋青山长了三个脑袋还是八只手?”
“事情,已然发生了,即便他是大罗神仙,也改变不了什么!”
“朱秀荣,本宫,最后警戒你一遍,以后,不得在本宫跟前提起这个名字,记住了吗?出去!”
张皇后指着门口处,-张脸越发的冷漠。
朱秀荣撇了撇嘴,想要说什么,可最终还是退了下去。
她眼睛转了转,却是直奔仁寿宫而去。
此刻的太皇太后十分平和,就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甚至还能温习一下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
见朱秀荣走来,她放下刊物,和蔼道:“这阵子开始吹春风了吗,秀荣孙儿竟总来陪哀家这个老婆子。”
“曾祖母,孙儿这不是想您嘛,得空就来陪陪您。”朱秀荣很是乖巧的样子。
“好好好!”
太皇太后乐呵呵:“来,陪哀家一起看。”
说着将刊物展开,一人一面。
朱秀荣自是看过了这第一期的刊物,不过还是装模作样的跟着看了起来。过了一刻钟左右,她偷偷斜眼,见太皇太后仍旧沉迷其间,暗自叹息。
以太皇太后的眼线,肯定得知寿宁侯府那边的消息了。可对此事,太皇太后却是只字不提。
如此一来,她也就不好主动提及了。
“秀荣你怎么了?为何心不在焉啊?”太皇太后问道。
“没,没怎……”
朱秀荣面上闪过-抹慌乱,又很快掩饰起来。
过了一会,见太皇太后仍旧在认真阅读刊物,她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离开,后面的太皇太后便读完了刊物,随手放置旁。“皇帝,在忙吧。”太皇太后平淡的问。
“想来,理应在忙。”有老太监回应。
太皇太后只是点头,顿了顿,喃喃开口:“哀家,对宋千户不薄的,希望那小子不要教哀家失望啊。”
旋即,宫殿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太皇太后坐在窗前的凳子上,眯着眼,晒着太阳,宁静而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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