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婵被丫鬟们服侍着洗漱了下, 没过一会儿,敲门声响起,是钟慕期身边的侍卫。
侍卫送了跌打损伤的药酒过来, 道:“世子已寻人给秋月看过了,只是晕过去,晚些时候就能醒过来。”
屋里的一堆女眷们这才放了心。
最开始李轻婵只是觉得肩膀后背痛,等看见了手臂上撞出来的伤痕时,疼痛似乎扩大了一倍, 委屈极了, 哭唧唧地趴在床上让丫鬟给她抹药。
丫鬟安慰道:“没事的小姐,过两日就不疼了……那人被世子擒住了, 世子肯定饶不了他。”
李轻婵哼哼几声,没有说话。
“说起来世子好像变了不少……”丫鬟道,“最开始看见世子,咱们的人都没敢认,还是世子先认出奴婢们的。”
“他哪里变啦?”李轻婵问。
“说不上来, 小姐你觉得呢?”
李轻婵也说不出来, 明知道那还是同一个人, 可以前那些理直气壮的撒娇话她却说不出口了, 方才那短暂的相处, 也是亲近中带着疏离——除了最后他在自己脸颊上碰的那两下。
若是按照几年前的习惯, 刚一见面就被他吓着了, 李轻婵肯定要当着他的面哭的, 还要责怪他,现在对着那高大的人影,却话都说不流畅。
李轻婵幽幽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道:“谁知道呢。”
抹完了药,丫鬟们守着她歇了会儿,李轻婵都吃好喝足觉得无聊了,钟慕期才让人通知她可以启程回去了。
出房间之前,她又偷偷照了照镜子,确认自己干净整洁了才出门去。
钟慕期已在客栈门口等候,掌柜的在一旁点头哈腰,瞧见李轻婵了,急忙迎上来道:“小姐当心门槛……”
李轻婵自有丫鬟们扶着,提着裙摆迈了过去,眼眸低低垂着到了钟慕期跟前。
“阿婵可休息好了?”
“好了的。”李轻婵回他。
李轻婵想与他说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被丫鬟扶上马车之后,从帘缝里偷偷打量他,紧张地抓着裙子,心里想着他会不会一起上来。
她都在心里想好待会儿要说什么了,结果仅有两个丫鬟上来陪着她,一直到了公主府,两人都没再说上一句话。
公主府的人得了消息,欢天喜地迎了出来。
钟慕期跟管事太监说了几句话,转头看向马车。
李轻婵还在马车里,见他看来了,踌躇了下,道:“那我先回家去了,明日再让人把马车送回来。”
微微一顿,她又低声道:“表哥。”
她这么说也是有思量的,钟慕期刚回来,见过平阳公主后,肯定还得入宫去,还得回侯府,还有一些公事,自己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留下来像什么样子?
钟慕期略一沉吟,往马车旁走来。
他个子高,离得近了,就将小窗全部挡住了。李轻婵原本就靠在窗口处,被阴影笼罩住,下意识地向后退了点距离。
钟慕期停住,道:“也好。”
话说完了,一个该转身进府了,一个该放下帘子了,两个人却都没有动弹。
李轻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她拢着帘子的手像是黏在上面了,但就这么看着不说话,好像怪怪的。
她视线转来转去,从钟慕期身后的管事太监等人身上一一掠过,实在没处可落了,才重新回到钟慕期脸上。
见他双目沉静如潭水,映着自己的模样,李轻婵心口直跳,忽然鬼使神差道:“表哥,你变黑了。”
这话不知道是哪里有趣了,让钟慕期笑了一下。
李轻婵一见他笑,心里顿时就舒缓开了,也抿着唇笑了起来。
“阿婵也变了些,长开了。”钟慕期缓缓道,“我走的时候你才到我肩膀,现在都……”他在下巴处比了比,“都这么高了。”
“我早就长高了。”李轻婵拨开车帘往窗口处凑,手扒在车窗上,下巴枕着手背,小声道,“表哥……你给……”
她想问钟慕期给她带的夜明珠呢,问出口了却又迟疑,哪有人刚回来就跟他讨要东西的。
嘴边的话转了个弯,李轻婵道:“你给姨母担心了好久呢,快回去吧。”
这话出来,钟慕期脸上的笑浅了些,他目光在李轻婵脸上圈巡一周,道:“阿婵不止是长开了,也学会客套了,以前有一点小磕碰就要跟表哥哭闹,现在撞伤了都不跟表哥说一声。”
李轻婵脸唰得红了,她心虚地移开视线,正窘迫中,看见欣姑姑带着人从府门出来了,忙伸出一只手在钟慕期肩上轻推了下,道:“快回去吧,表哥,我要回家去了。”
钟慕期也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低声道:“过几日我再去看你。”
说完就向后退开,李轻婵朝欣姑姑喊了一声,就让人驾车回府去了。
回到了府里,冯娴知道了她今日遭遇,吓得把她拽进屋里,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痛死了。”李轻婵这时候娇弱起来了,搂着冯娴道,“我全身都痛呢,那马儿疯起来可吓人了,我差点儿就回不来了……”
“不许胡说!”冯娴拍了拍她不让她说不吉利的话,推她从自己身上起来,但是李轻婵不肯,还是抱着她撒娇。
冯娴无奈妥协,看了看桌上摆着的跌打药酒,让丫鬟们退了出去,悄声问:“是不是又跟你子晏表哥撒娇了?”
“没有!”李轻婵急忙否认,她老早就被冯娴叮嘱男女有别,长大了不能跟小时候那样,后来虽然没改变多少,但这分开这两年之后,再见面根本就不好意思与钟慕期说话,何谈撒娇?
“表哥他变了好多……”李轻婵跟冯娴嘀咕着,“我一会儿觉得不认识他了,一会儿又觉得他还是以前的那个他,都不会与他相处了……我都没说我撞伤了,是他自己猜出来的,才让人给我送的药酒。”
听她说完,冯娴思索了片刻,道:“这点儿倒是没变,还是那么细心体贴……”
冯娴又问:“可见着他身边都有什么人了?”
“都是不认识的。”李轻婵老实回答。
“男的女的?”
“男的。”李轻婵答完了,奇怪道,“娘,你问这个做什么啊?”
“没事,随便问问。”冯娴可不会把没一撇的事情告诉她,推她的手臂道,“你自己歇着,我去看看你爹回来了没有。”
李轻婵不让她走,往她怀里拱着道:“我都受伤了,娘你还不陪着我?爹他最近那么忙,不到夜里才不会回来呢……我痛死了呀……”
她一通撒娇耍赖把冯娴留在了她屋里。
后面几日,李轻婵虽没见着钟慕期,却也从李佲致口中得知了他的事情,说是立了大功,被皇帝委以重任。
李轻婵暗暗打听着钟慕期的事情,冯娴也仔细听着,说到钟慕期受邀出去饮酒时,追问道:“去哪儿饮的酒?”
李佲致也不知晓,道:“太子设的宴,没听说在哪儿。”
听说是太子设宴,冯娴就放心了,太子品性高洁,断然不会去些腌臜地方。
两人这一日才提了钟慕期,次日,人就上门拜访来了。
两家人相熟,在前厅说了几句话,也没特意通知李轻婵,李佲致直接让下人领着钟慕期去后院了。
不巧的是这日冯梦皎与秦升也来了府上,几人年纪相仿,正在亭中说话。
秦升话多,瞅着李轻婵不怎么高兴的模样,道:“你表姐特意来看你的,你倒好,垮着一张脸,不乐意见我们啊?那我们走了……”
李轻婵是不大乐意见这个表姐夫,她想跟冯梦皎说几句悄悄话呢,秦升总跟着,恼人得很。
她道:“要走你自己走,我还有事要问梦皎呢。”
“夫妻一体你听说过没?你就是不让我听,回头梦皎也会告诉我的……”
秦升整日闷在家中读书,难得出来一趟透透气,见李轻婵气鼓鼓的,故意拿她解闷,道:“难道你小姑娘家还有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了?”
“你可真烦人!”李轻婵不想理他,转向冯梦皎,后者却只笑不语。
李轻婵又看向秦升,道:“你还是回去好好读书去吧,不然明年若是考不好,我可是要笑话你的……”
钟慕期被人领着走过来,正好听见了这几句话。
他驻足,抬目望去,见小亭四角挂着轻纱,李轻婵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两人正你来我往地斗着嘴,显然十分熟稔。
可是他不认识。
下人见他停了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道:“是秦家大公子,今日特意来府上……”
话未说完,钟慕期已阔步往前走去。
到了近处,才看见原来还有第三人在,方才是被轻纱遮住了。
亭中秦升还在侃侃而谈,“……到时候我也是有官职的人了,阿婵你要是看谁不顺眼,说几句好听的话,我一定帮你出气……”
“我就看你不顺眼!”李轻婵气恼地说完,就见冯梦皎忽地拽着秦升起了身,在他耳边轻说了句什么,秦升立马正经起来。
她觉得奇怪,一扭头,看见了正踏阶而上的钟慕期,腾地一下也起了身,浑身不自在起来。
“你怎么来了?”李轻婵吞吐着问。
一句话问出来,人已至她身前,李轻婵暗自比了比,觉得自己好像还没到他下巴,于是偷偷踮了下脚。
“谁?”
“你呀。”李轻婵忙道,“我是在和你说话,表哥,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
李轻婵挠了挠脸,想着方才跟秦升吵架的话被他听见了,有点羞窘,看向跟着他的下人,小声问:“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啊?”
下人有点迷糊,“以前世子来看小姐,不都是直接过来的吗?”
李轻婵顿时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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