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就拉起了锦被, 把自己的脸遮住,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眼下红红的, 羞怯又难堪, 看着要哭了一般。
目光也死死盯着锦被上的绣纹,丁点儿也不敢乱动。
什么都不看,也就没发现钟慕期看她的视线有多烫人, 从她乌黑发顶移到她垂着的眼睫,再从红得能滴血的耳尖往下。
她的侧颈没能遮住, 微微露着的月中积雪似的肌肤染上了薄红, 粉粉嫩嫩,招人触碰,诱人想试一试要用多大的力气抚摸,才会让那绯红颜色更艳。
他无声地扫视着,李轻婵却很难受, 今日这大半天, 先是在孟梯那冷热交替、情绪波动太大, 哭得她头疼,现在又觉得自己房间里炭火太旺,烧得她全身发烫,简直要死了一样。
而钟慕期久久不说话, 更让她连大声喘气都不敢,憋得好难受。
她感觉过了好久好久, 久到她都要习惯这窒息的环境了,钟慕期开口说话了,他道:“我知道了。”
声音平稳,语速很慢,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难以捉摸的味道。
但这态度让李轻婵安心许多,就好像她说的“小衣”与“外衫”没什么区别一样。
她偷摸转回脸,瞅了钟慕期一眼,觉得自己也应该像他那样十分镇定地说些什么,可喉口像被堵着一样,怎么也开不了口。
“今晚好好休息,明日表哥带你去别院,找绣娘给你重新量身形做衣服。”
李轻婵听见他这么说,故作镇定地绷着嘴角,微微点了头。
钟慕期看着她,眼神清明,神色坦荡,声音放得很轻,道:“方才是表哥考虑不周,以后再有这种事,阿婵私下与表哥说,什么时候都可以,不用怕。”
李轻婵听懂了,他这是在为方才太凶了道歉呢。
她又是心暖又是羞臊,感觉怪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干脆抓着锦被不吭声。
“那我先走了?”
李轻婵这才慢腾腾地低低“嗯”了一声。她还用锦被挡着脸,声音被阻隔,听在人耳中很是沉闷,好似带着鼻音。
钟慕期起身,站起,却又立在床边迟迟未抬脚。
等李轻婵压不住好奇心偷偷看来时,他轻轻笑了一声,迎着李轻婵的目光弯下腰来,与她面对面,不疾不徐地开口道:“既然勒得疼,待会儿洗过澡后就不要穿了。屋里不会有外人来,没关系的。”
然后拍了拍李轻婵的脑袋,收回手时掌际不经意地擦过她耳尖,他微微蜷了蜷手,转身出去了。
等飞鸢准备好热水进来喊人时,一看见李轻婵通红的脸,诧异道:“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起热了?”
李轻婵面红耳赤,欲盖弥彰地捂住脸,躲闪道:“没、没有……热……”
飞鸢以为她是有不舒服,但没钟慕期陪着不敢去找孟梯,柔声劝道:“要不等沐浴后再让世子陪小姐去把下脉?”
“不用!”李轻婵简直慌死了,光是把这事告诉钟慕期就已经耗尽了她的羞耻心,哪能沐浴后再这么见面?
她狼狈不堪地拒绝,拥着锦被结结巴巴道:“吹会儿风就、就好了!”
飞鸢觉得她不大对劲,暗自记下这事,等她冷静了些,服侍她沐浴去了。
李轻婵往日都睡得很早,这日许是因为白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到了晚上虽然累得很,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一闭上眼,耳边就听见钟慕期与她说过的话,一会儿是“表哥给你做主”,一会儿是“那就不要穿了”,两句话反反复复响在脑子里,吵得她静不下心。
不过也幸好她睡得晚了,赶上孟梯让人送药过来,不用再在睡梦中被人喂药。
那一碗药还没端近,李轻婵就闻见了苦味,这几年她喝的药多了,倒是不怕苦,只是药还很烫,要凉一凉。
趁着等药凉的时间,飞鸢拿了一包蜜饯递给她。
李轻婵接过来,跟她道谢。虽不怕苦,但能不苦也是好的啊。
飞鸢摇头,嗓音打着弯道:“是世子让买的,说小姐小时候怕苦,喝药可是要人家拿糖哄着的——”
李轻婵羞红了脸,抓着那包蜜饯捏了会儿,然后小声嘟囔了一声:“我哪有……”
她是不肯承认的,钟慕期说的那都是好早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她都是大姑娘了,哪里还用得着人哄。
“那好吧。”飞鸢叹口气,把油纸包从她手里拿走,随手放到远一点的桌角,道,“世子说了,小姐现在若是不怕苦了,那就直接喝药。”
李轻婵微微张着嘴巴,好一会儿没合上,看看那包蜜饯,看看飞鸢,最后轻声嘀咕道:“不吃就不吃。”
药凉得快,递到嘴边时,李轻婵为了表示自己真的不怕苦,特意饮了一大口。
苦涩的味道盈满整个嘴巴,她面不改色地咽下,瞟了飞鸢一眼,故意道:“一点都不苦。”
“哦。”飞鸢淡漠应声。
可是第二口饮下,李轻婵开始觉得难过,她想起了冯娴。
她小时候身子好,很少生病,但是只要生病了,就格外闹腾。
睡觉要人搂着,喝药要被抱在怀里一口糖水一口药的喂,不管什么时候身边都不能离了人,不然就嚎啕大哭,哭起来还特别难哄。
有一回冯娴就去关个窗的功夫没让她看见,她就哭号了半天,闹得满府不得安宁,连隔壁人家都听到了响动,过来问这是怎么了。
明明是同一碗药,李轻婵却觉得嘴巴里的药越来越苦,第三口的时候,彻底咽不下去了。
她捧着药碗看向桌角放着的油纸包,方才她朝里面看了一眼的,里面的蜜饯裹着厚厚的糖渍,看着可甜了。
李轻婵小心翼翼地朝飞鸢看了一眼,她正在整理明日要穿的衣服,没注意这边。
“本来就是表哥买给我的。”她在心底这么念叨一句,悄悄放下了药碗,左手贴着桌面一点一点往蜜饯那边爬。
手指尖碰到油纸包时,发出一声轻响,李轻婵心虚地僵住身子,朝飞鸢瞟去,见她没什么反应,松了口气将油纸包拿了过来。
就在她偷摸捏起一颗蜜饯时,听见有人道:“不可以。”
李轻婵一惊,扭头看见飞鸢不知何时已到了她身旁,一本正经道:“世子说了,小姐不怕苦就不能吃。”
橙黄的蜜饯正在手中捏着,被人逮了个正着的李轻婵满面尴尬,她应该把蜜饯放回去的,可上面的糖衣黏黏的,让她松不开手。
捧着油纸包的手微微紧了紧,发出些细微的声响,李轻婵咬了咬下唇,眼一闭,顶着个大红脸羞耻道:“那我现在又怕苦了。”
飞鸢眨眼间换了个表情,声音带笑道:“那就吃吧,反正本来就给小姐的。”
李轻婵被她笑得手脚没处放,手中的蜜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最后飞鸢去了外面,她才捏着蜜饯小口吃了,甜滋滋的,一口蜜饯一口药,等飞鸢回来,桌上只剩下一个空药碗和半包蜜饯了。
李轻婵重新洗漱了,听见外面起了风声,忍不住问:“表哥去哪了啊?怎么还没有回来?”
“可能有事吧。”飞鸢最近都跟着李轻婵了,也不清楚,见李轻婵迟迟不睡,提醒道,“小姐快睡吧,明日不是还要出去吗?小心打不起精神。”
大概是因为喝了药,或者是因为时候真的晚了,躺下后没一会儿,李轻婵就睡着了。
自然也就没见着夜里过来看望她的人。
“小姐先前脸红得厉害,不过洗完澡就好了,应当不是起了热。蜜饯也吃了,就是今日睡得晚了些。”飞鸢一一汇报。
钟慕期点头,然后推门进屋。
屋内未点灯,只有微微的月色从紧闭的窗子映进来,他悄然无声地到了里间,掀开纱帐坐在了床边。
炭火很旺,屋子里暖烘烘的,床上李轻婵锦被盖到胸前,正酣睡着,被摸了脸也没反应。
修长手指从她眼角仔细抚到下颌,滑落到了她纤柔的脖颈,再往下,停在雪白中衣的衣襟交叉口处出不动了。
中衣柔软,只有薄薄一层,透着姑娘家身上的温热,像是化为丝线一样缠绕着钟慕期,引着他把手指往下勾。
只要轻轻一勾……
但那指骨明显的手指最终也没勾下去,慢慢回到了李轻婵脸上,轻轻抚摸了会儿,钟慕期又低头亲了上去。
怕把她弄醒了,这回亲得格外的轻。大概是太轻了,心里的躁动得不到满足,还越来越嚣张,叫嚣着让他扑上去。
最终所有冲动都被压下,只余微微的喘息声与月色一起消融。
翌日,李轻婵有了精神已是午后,这回是飞鸢给她装扮的,虽没穿小衣,但特意裹了胸,再换上一身男子装束,真的像个俊俏小公子了。
李轻婵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磨磨蹭蹭到钟慕期跟前时,双手交握在胸前微微挡着,别扭得厉害。
所幸钟慕期只是淡淡看了看她,视线并未在她身上多停留,让飞鸢给她披好斗篷,便带着她出门去了。
天冷了,街上的人少了许多,但李轻婵几日未曾出门了,现在外面虽不热闹,她看着也觉得有趣,没一会儿就把尴尬忘了。
就这么一直掀着车帘往外看,直到看见街边卖干果蜜饯的铺子,她猛然记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悄悄扭头朝钟慕期看去。
“怎么了?”
李轻婵转过去,双掌按着坐垫,往他跟前凑近一些,细声细语问:“可不可以再买一点蜜饯?”
钟慕期默默看着她,双唇微动,却是问道:“你在和谁说话?”
李轻婵疑惑地眨眼,车厢里除了他俩也没有别人了啊,老实答道:“和你啊。”
“我是谁?”
李轻婵明白了,拉着他衣袖摇了摇,软声喊道:“表哥。”
重复问他:“表哥,可不可以再买一点蜜饯?”
钟慕期这才点了头,喊停车夫,掀帘下了马车,立在一旁朝她伸手,“下来。”
“我也去吗?”李轻婵迟疑,视线在街道上来往的行人身上扫了一眼,犹豫道,“可我要是等会又晕了……”
“表哥护着你,摔不着。”
李轻婵视线落在他微张着的手掌上,盯着他掌心纹路看了会儿,小心地挪到帘外,然后慢慢搭上了他的手,被他抓着手腕,单手揽腰抱了下去。
落地的时候李轻婵微微趔趄了下,被他手臂扣着腰,护得牢牢的,立马就站稳了。
许多天未出门,此时走在街上李轻婵都觉得不太习惯,她现在这身子孱弱得很,亦步亦趋地跟着钟慕期,生怕被别人磕着碰着了。
蜜饯铺子很近,里里人不多,挑挑拣拣一会儿就买好了。
要回马车上时,李轻婵抱着蜜饯走了几步停住,拽了拽钟慕期的衣角,朝对街努着下巴道:“想去买东西。”
见钟慕期看过来,急忙补充道:“表哥。”
钟慕期这才顺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见是一个首饰铺,点了头道:“那就去。”
可往刚那边走了两步,李轻婵又将他拉住,红着脸蹭他身旁,悄声问:“表哥,你可不可以先借我点银子啊?”
当时大晚上出府,她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带,后来换洗的衣服都是钟慕期差人回去取的,压根就没考虑银子这回事。
“借?”钟慕期声音低沉,重复了下她用的这个字眼。
李轻婵忙不迭地点头,“借我一些,等回去了我就还你。”
钟慕期未直说借不借,只是问:“借多少?用来做什么?”
李轻婵有些不大好意思,脚尖在地上蹭着,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我想给姨母买些首饰,但是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
先前她越过平阳公主只给欣姑姑送了荷包,虽然最后也没送出去,但到底是惹恼了平阳公主的。后来虽哄好了,但李轻婵一直记得的,说过要给平阳公主挑礼物的。
她现在这样病弱,下回出府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总不能一直拖着吧?便想趁这时候挑好了。
就是这借银子的事她自己也有点糊涂,她现在衣食住行和用药全都是在公主府,自己虽有银子,但根本没机会花,要是直接把银子给平阳公主,好像太见外,可是不给,又是在白白占便宜。
她弄不明白这些,但给平阳公主送礼物这事她能确定,这个肯定是要她自己出银子的。
只是这时身上确实没带,又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就厚着脸皮跟钟慕期开了口。
“我带你去另一家。”钟慕期低眉沉声道,“她最常用的一家,也是她喜欢的一家。”
有钟慕期带着李轻婵当然愿意啦,正好她还怕买错了再让平阳公主不高兴,立马跟着钟慕期去了,还感激道:“谢谢表哥。”
钟慕期不咸不淡地看了看她,回了一声“嗯”。
绕过两条街,到了一家两层高的金闪闪的首饰铺子,店里生意很好,小姐夫人们来来往往,门口就没少过人。
这么大的店,里面的丫鬟都很有眼色,两人刚一进去就被请进了雅间。
“两位公子要看什么首饰?”
被这么问了,李轻婵才猛然想起自己还做男子装扮,压根不敢说话,睁圆了眼睛看钟慕期。
钟慕期一开口直接说重点,“让你们掌柜的把那套云凤首饰拿过来。”
丫鬟愣了愣,见他一身贵气,眼珠子转了转,躬身退下了。
屋里没外人了,李轻婵才悄悄开口,“表哥,什么云凤首饰啊?”
“不是要送我母亲首饰?这就是母亲一直想要的,上次来的时候还没做好,你买了这个回去,她肯定能开心。”
李轻婵很高兴,“真的呀?那真是太好了!”
她这会儿只顾着高兴了,冷不丁听钟慕期问:“你有多少银子?”
李轻婵想着上次她都惹平阳公主不高兴了,平阳公主还能去帮她出气,一定要好好谢谢她才行,哪怕把银两全都花完也没关系。
于是毫不遮掩道:“我有一千多两呢,要是不够的话……表哥你能不能先借着我,等开春梦皎来了,我就能还你了。”
钟慕期目光微顿,微微往椅背靠去,问:“梦皎是谁?”
“冯梦皎,是我表姐。”李轻婵忙道,“她可好了,我来京城的时候就是她送我的,还帮我揍了那个讨人厌的荀翰!”
钟慕期面无波澜,看着她因为提到冯梦皎而高兴的面庞,默默重复道:“表姐……”
然后手指在桌上扣了扣,转移了话题,“那就确定要这套首饰了?”
“嗯。”李轻婵点头,“姨母喜欢那就买这套!”
很快房门被敲响,李轻婵立马闭嘴不说话了。
进来的是铺子里的掌柜,见了两人忙作揖行礼,亲自抱着首饰盒子一一摆到桌上,“请世子过目。”
钟慕期一眼扫过去,问李轻婵:“确定了?”
这套首饰珠钗簪环齐全,镶金戴玉,雕着的是盛放牡丹,华贵又不显庸俗,十分漂亮。
李轻婵不能说话,便小鸡啄米般点头。
“多少银子?”
听见钟慕期这么问,掌柜的似乎愣了一下,小心地打量了下他的神色,在他重复问了一次之后,犹豫着随便说了个价,“三千……”
钟慕期端起茶盏,茶盖与杯盏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三千太低了,没有这样的事……”掌柜的嗓子有问题似的转了个弯,眼神在钟慕期与李轻婵之间来回漂移着,改口道,“七千……”
停顿一下,他侧耳没听见动静,接着肯定地点头道:“七千两!”
“送去公主府,晚点会有人送银子过来。”
“是,小的这就派人去。”
眨眼间买卖敲锤定音,掌柜的领着丫鬟下去了,雅间内只剩他二人。
李轻婵微微发愣,“七千两……”
“好像超太多了。”钟慕期开口,体贴道,“没关系,多的表哥来出,不用你还了。直接说是你买的,我不说,母亲不会知道。”
李轻婵脸唰得红透了,摆手道:“不用不用!我有钱的,一定会还表哥!”
她哪能想到京城的东西这么贵,买卖又谈得这样快,但仔细一想,送平阳公主的东西,若是价格很普通的平常物,那肯定是入不了她的眼的。
于是她柔声道:“谢谢表哥帮我垫钱,等回去我就写信给梦皎,让她帮我……”
她想说她这些年的月份银子没机会用,全都攒着的,还有一些其他的私房钱,卖点首饰,再加上冯娴留给她的,冯梦皎再帮帮她,真的凑一凑,还是能凑个差不多的。
但钟慕期眼眸一暗,已不想听她说了,淡淡打断道:“行,我记住了。”
李轻婵以为他说的是记住自己欠他多少银子,跟着点头。
方才走了一小段路她觉得有些累,想喝点茶水歇歇脚,就坐在原处等茶水冷下来,顺便问钟慕期:“姨母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明日。”
“那咱们也明日回去吗?”
钟慕期声音平静,“你回,我不回。”
“啊?”李轻婵面露忐忑,侧着身子看他,踌躇了下,小声问,“我要是回去了,孟梯怎么给我把脉?”
“现在不用每日把脉了,我会让飞鸢按时去接你,隔日来一次就行。”
李轻婵神色失落,垂头静默了会儿,再抬起,眼巴巴地看他,一脸欲言又止。
钟慕期余光轻暼她,简短道:“不想毒发就有话直说。”
李轻婵心一跳,立马哭唧唧地开口了,“表哥,我不敢见姨母,我撒谎了,我害怕……”
“那你就一直不回去了?”
“……回的。”李轻婵右手从两人中间的木桌上慢慢伸过去,抓住钟慕期的衣袖,央求道,“表哥,你和我一起回去。”
钟慕期没说话,李轻婵泫然若泣地看着他,见他一点儿都不心软,又哭哭啼啼道:“表哥你不陪着我,等会儿我又难过了,马上要毒发死了……”
“那我问你一件事,你答对了,我就跟你一起回去。”
李轻婵马上抬起苦瓜脸,急切道:“表哥你问。”
钟慕期回望着她,对上她水雾蒙蒙的双眸,一字一句问:“你欠我多少银两?”
作者有话要说: 表姐的银子可以随便花,表哥的银子就是借的。
表哥: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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