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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铃终于响了。
周任先走进来,紧跟在他后面的十六个学生站成两个列队,走的还挺整齐。
初阳的兴致没有几分钟前高了,因为想到明来。明来此时在做什么呢?他们班班主任好像是教地理的,是个女生。听王忠八卦过,和他们班生物老师有一腿,但是不知道这腿伸到哪里了。
然后周任让他们排排队自我介绍,还得说他们自个儿之前是哪个班的,就挺残酷。
自我介绍完后选座位,前排的女生先选,她们都坐前排,于是一圈女生走完了他旁边还空着。
后排第一个男生去了窗边第四排时初阳才微微提起点精神,他感觉接下来这人会选择坐他旁边,他旁边这位置算是剩下的空位里比较好的了。
于是他张大了眼睛盯着他,这一盯,忽然发现这人有点熟悉。
“大家好,我是张阅宁……”
“哦哦哦哦哦!”底下顿时沸腾一片,鼓掌声和哦吼声,再夹杂几声口哨,欢迎都硬生生被他们哄成了戏谑。
然后,张阅宁脸红了。
他继续被打断的自我介绍,“我之前是十班,然后……爱好踢足球,还有,下棋,以后请多多关照。”
讲完之后,初阳看到他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脸上挂着一种劫后余生重遇战友的庆幸和……亲切。
初阳下意识帮他擦了擦桌面。
“谢谢。”张阅宁坐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你怎么搞个眼镜戴上了?”初阳问,“我都没认出来你。”
“哦,我那个,上台的时候不太敢看底下的观众,就把眼镜取了。”张阅宁把书包褪下来塞进桌兜。
“哦。”
选完座位之后,周任又漫不经心地补充,上个学期有同学反应他们班一个学期都不换一次座位,对学生的眼睛影响不好,很多同学坐在边上看黑板不好看,这样会让眼睛变斜视。然后让班主任秉持什么公平对待学生的原则,实行周轮换制,就是一周挪一排。这周宋初阳坐在窗边第一列,第二周就得挪到门边第一列去,从右往左挪,这样他下周就又得回到他刚逃掉的那个破位置了。
周屿旁边没人选,他猜得到原因,估计那些人也和他一样,光一看就知道周屿表里不一。安安静静的,对谁都礼貌都忌惮,实则心里不知道打了多少坏主意。那么全班55个人,刚好单出来一个空位,周屿挪过去了之后,就变成他一个人坐了。
有点可怜,别人也会像他想周屿这样想他宋初阳吗?
好吧,人心复杂,他自己也不简单。初阳累得血槽已空。
一边,张阅宁忽然对他说:“我看你们班就你眼熟一点,我就坐你旁边了,你桌面收拾的那么干净,会不会是洁癖?你介意和我坐吗?”
初阳神思正云游天外,没太明白什么意思,就问他什么。
但是没想到这句话一问出来,教室里顿然一下安静了,同学们以及老师都纷纷往他这边看来。
张阅宁慢慢把书竖起来挡住了自己的脸。
“没事儿,周老师,没事儿啊,我刚才抽了下疯,现在好了。”初阳赶紧缓解尴尬。
见老师在同学们的嬉笑声中收起了无奈神情,初阳嘿嘿两声放松下来,随后伸手过去拿开张阅宁的书,道:“又不是在台上,你挡什么?”
“你刚才太大声了。”
“不好意思啊,我平常真的就会抽点疯什么的,你也不要介意和我做同桌,然后那个洁癖什么的,其实就是小讲究。”
“小讲究就是自律吧?怪不得校长都夸你。”
“原来你知道我啊?”初阳开心了,声音又不由自主地放大,前桌都转过来看他了。
他又得说句不好意思。
过了两分钟后张阅宁才说:“嗯,你是第二嘛,我也有关注过的。”
俩人又在课上闲闲散散地聊了些,为什么张阅宁选择学理不学文,为什么宋初阳化学这么差劲儿等等。
两节正课下,初阳正愁第三节课不知道干嘛,就听周任说第三节课选班干部,因为要公平,所以老官先卸任。在此之前他想先去看看明来。
老周前脚一走,他后脚就从后门钻了出去。
九班和七班还是在一条廊道上,但是八班和九班正门位置是相反的,错开的地方隔了一个超大阳台。九班和十班的正门面对阳台,而六七八三个班是背对的。
初阳看到九班好几个男生从前门内冲出来,一个箭步就跨到了阳台上去,很兴奋,可能因为是重组班级,见到新鲜同学都掩饰不住的开心。
阳台上还站着好几堆女生,不知道在聊什么,笑得洋洋洒洒的。
他扒住九班后门,一眼就看到了明来。
明来没坐在最后一排,而是倒数第三排,还是靠窗的第二列。同桌是个女生,低着头,似乎在看书。
莫名其妙地,他觉得开心。好像卸下了负疚感,但是立马又担忧作弊计划要怎么办。
想要喊他出来,但是他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初阳只得换到窗边去,明来是把大半张脸都埋在臂膀里的,看不到他,他只好敲玻璃示意那个女生帮忙。
在看到女生抬起头来的那一时刻,初阳傻眼了。
这个女孩是路松蕤。
我靠!他在心里骂了一声。
立马想到肖君也在九班,那么肖君坐哪里?
“宋初阳?”
这个被他呼唤的人物此刻刚好神兵天降般来到了他身边,惊着双眼睛看他,“你怎么在这儿?”
“找明来。”初阳说。
“哦。”肖君收下疑惑,打算从后门进去。他赶忙拉回理智跟上肖君,看到人在他最理想的那个作弊位置上坐了下来。肖君对初阳脸上忽然闪现的忧伤一无所知,漫不经心地说:“你叫他吧,他没睡觉。”
说完,自己去翻书了。
“肖君,你先跟我出来一下。”初阳跨了半步进去,轻轻拍了肖君的胳膊。
肖君又是疑惑的眼神,盯了他几秒后才说行。然后合上了他翻的那本书……不是,杂志。
condenasttraveler美国康纳仕旅行者杂志。英文版。
初阳非常熟悉,因为他假期的时候刚看过。
“你也看这本杂志啊?”
“什么?就问我这个?”肖君瞥了眼后门,加大了疑惑。
“哎呀,不是。”初阳甩了甩头,回到正题,“那个,路松蕤怎么回事?我话都说不清楚了。”
肖君忽然明白过来,用洞察一切的眼神盯着他,嘴角噙着一抹复杂的笑,抱了手臂靠在墙上,等待初阳组织措辞。
最终,这个措辞是:你们班座位咋排的?
肖君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发出低低的笑声,“我们班位置是按照成绩排名自己选的。”
是个能让初阳克制埋怨但也让他心凉了的回答。
“没事了,就这样,谢谢你啊。”初阳也不想再问了。
“行!”肖君收笑,大度地朝他摆摆手,似乎在强调自己不在意宋初阳浪费了他这宝贵的几分钟。
肖君一走,初阳就见明来也从后门那儿出来了。与肖君撞了个面,明来表情没什么变化,平静的疲惫。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错开,然后肖君进教室,明来朝他而来。
“你过来干嘛?”
他本想拉明来到一个人少的地方的,但是想到阳台上肯定会有很多人闲着没事儿看他们,所以就不敢伸手,况且也马上要上课了。明来估计没睡着,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才起来的。
“没什么。”
明来:“……”
初阳晃开视线掩饰,不想把心中所忧告诉明来。他带着满心期待和汹涌澎湃过来,却面临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猜到的情况。
那个在家长会上勇敢站起来与母亲对峙的女孩路松蕤,去了文科班之后成了明来的同桌,她真的只是想去学文而没有别的目的吗?
“你慌什么?”明来眼里的疲惫晕开了一点,微微上挑的眉毛加深了他那份天生的魄力。那份独特的魄力压得只要他稍微露出点除平静之外的情绪就能让初阳惊慌失措。
好像已经看穿了他。
那次吵架,他说“你不能对我动心”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阳光下化开的雪水,不涉险触碰一次是永远无法知道到底是温热还是冰凉的。
预备铃响了。
初阳说他先回教室。
2
剩下三分钟根本就理论不出什么答案,况且,他真的不想再和明来吵,不能自己一不开心就去找他吵架。
真的很烦。
张阅宁推推他的肩膀说老师来了,要选班委了。
“不感兴趣。”初阳换了个侧躺方向,面对着这个叫他打起精神来的新同桌。见人有些为难,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语气太不友好了,他只得学着温柔点道,“我什么也不想当了。”
但是辞官卸任归隐山林哪有那么容易?
周任表扬了转走的乔新雪后就顺带回忆起了第一次选班委时宋初阳那句“要我不就当劳动委员吧。”
初阳看到张阅宁听笑了。
“怎么样?以后继续当咱们七班劳动委员?”周任问他。
他拾起身体弓着背看周任,露出一个“随便你怎么劝,我动摇算我输”的表情,“不了,我安安静静地当一个好学生吧。”
“哦~”
前排很多同学笑开,夸赞他当劳动委员领导的好。
周任啧啧两声后道:“怎么?太累了?”
“是。”他也失掉了贫嘴的力气,感觉此刻无论讲什么都累得要死。
“好,那我们来看看有谁愿意做这个劳动委员啊?”周任终于放过他。
但是一阵静默,没有人讨论,没有人单独发言,然后老师又看向初阳。
“你看,没人愿意呀。这份小官职非你莫属,这小官职做好了就光荣,光荣了就代表你这个人的能力还是比较不错,能力的评判不能只看考试分数是不是?”
“哦吼!”班级群体又哄了,这次还有鼓掌声。
初阳耳朵要炸了。
说完,问他们:“你们说谁来当?”
“宋初阳!”
“宋初阳!”
“宋初阳!”
……
和上个学期完全不一样的态度。
“按道理,考咱班第二应该当个副班或者学委什么的。”初阳无力地不要脸了一回。
“那要看看这几个职位有没有人竞争了。”周任说。
像是要向初阳证实确实有人竞争这几个职位似的,周任转顾去选班长了。
班长的竞争人选还挺多的,三个。这个时代还能有三个高中生竞选班长这个高危职位,初阳很吃惊,三人选里面都是女生。
而且……有慕容衾和林熠。
姐妹花突然竞争相向,初阳提了点兴趣,坐直了看她们自荐发言。林熠学过播音,发言发得像励志讲座,字正腔圆又饱腹深情。
虽然脸是红的耳朵也是红的,但看到周任含笑频频点头以及他们班同学托腮垂涎般看着她的样子,初阳就知道林熠赢了。
接下来慕容衾的发言寥寥几句就草率收场,初阳看到她坐下后和与林熠互递了一个夸赞的眼神。
初阳疑惑半晌,终于明白她们在搞什么名堂。估计是林熠想着只有一个人自荐的话会不好意思,就让慕容衾帮她一把,没想到还有第三个人。不过第三个人的发言没有林熠的好,同学们又都很喜欢林熠,这职业就落得轻松自在。没有谁不甘心。
让鸟儿自由自在地飞,这是慕容衾的性格。
真好。
他想到明来,明来适合当文艺委员,这样要是他自荐会害羞的话,他宋初阳一定也会毫不犹豫同他一道面对未知境况。
自荐当个班长表达一下自己的小野心没什么可丢人的。
初阳也是想当劳动委员的。他真矛盾,他随时在变。因为此刻他想通即使一个月后能与明来在一个班,他们也没这个机会谋职了。
他从初三那年就悟会了人必须努力抓住人生每一个机会来锻炼自己丰富自己充盈自己的小破道理。
虽然现在谈人生实在言之过早,但他爸也说过呀,要锻炼领导能力,就从学生时期竞选班干部做起。他真想让他爸觉得自己优秀的。
终于选到劳动委员,还是没人自荐,他说他继续当着吧。
这样他和他同桌都是小官啦。他同桌毫无疑问成了学委,在十班的时候就是了,老师让自荐时大家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实力。
语文课代表周任也给选了,还是他私指定的慕容衾。
剩下的各科代表由科任老师自己来选。
晚自习愉快结束,宋初阳的心情又宕了下来。
明来进了九班,初阳回宿舍的路线就变了。从前他从左边的廊道走,现在他要从相反方向的八班这边走。
站到阳台上去之后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明来在做什么,当然更能看得到路松蕤。
明来在找卷子,他的卷子是用初阳给的一个透明文件夹装的,初阳看到他勾着头一页一页地翻,在故意拖延时间。
路松蕤也在收书,速度慢到和旁边那人放一起就是一对千年老王八,刚来到陆地,不知方向地迷糊慢爬。初阳又把自己逗笑了,他乐意陪他耗。然后看到肖君从明来旁边的过道走了上去,没和明来打招呼。十来秒后,他从前门走了出来。
慕容衾呢?
初阳看了一眼阳台口的楼梯,那里没人。肖君朝他点了下头后就往那个楼梯走了过去。
一个晚上一个白天可以发生很多事。初阳不想去猜。
明来先走了之后路松蕤才离开座位的,俩人一前一后从教室前门走了出来。路松蕤看到初阳了,但还是落落大方地和明来招手作别,笑容甜甜的。
“要做题吗?”初阳问,他觉得此时此刻他的笑容也是甜的。他尽量模仿了,可是他做出这个行为的时候就立马厌恶起自己来。
“去你们班还是?”明来装作没看见。
“去电话机那里啊,现在安了灯,都不伤眼睛了。”初阳收起了笑容。
“你别这样,好别扭!”明来终于是有了些情绪波动。这样正和初阳的意,他赶紧抓住机会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明来很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视线挪开的很快,“按照成绩来选的座位。”
“哦?这样客观的概率啊?”
“选位置这是她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权利。”两人走到了楼梯口,后面有几个女生跟了上来,二人停下让开后就没再往下走。
学校的绿化还是没完全做起来,即使植了花种了树也到了春天,还是干瘪一片。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绿化的问题。
而且,干瘪一词好像和绿化挂不上边,和自己此刻的心脏情况倒是一模一样。
“明天,我们去看看海棠树苗吧。”初阳转移话题说,“你的那棵都发新芽了。”
他说完,自己先下了楼梯。
后面的明来跟上,对他说:“宿舍也要搬的,我们做一会儿就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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