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慕容衾和肖君在一起这事儿如初阳的料,在六班和七班传得沸沸扬扬。

    大家伙儿又给他们要了一次糖。

    这次是慕容衾亲自给他的,他吃了。不过平常看不到她和肖君怎么相处,顶多只能看到肖君在外面等一下她,或者食堂偶遇一下他们吃夜宵。

    因为马上期末,初阳没时间顾他们,争分夺秒地帮明来补习。这一补,十天过去,他们开始布置考场准备考试了。

    考试期间晚自习不上,学生自由安排复习时间。尽管是冬天,也还是有很多人喜欢跑足球场去坐着,没冰霜露水的时候就在下面垫一块小毛毯,上面摆着复习书本,书本又盖着偷偷从食堂带过去的零食,一帮一帮地围在一起聊天。

    初阳看到慕容衾和肖君了!他们坐在一起,不知道在翻看什么,额头几乎抵着额头。

    复什么习?此景良宵,应该谈恋爱!他乐得笑出声,好像慕容衾是自己嫁出去的女儿。

    女侠变了,变温柔了。爱情真神奇。他拍拍旁边坐着的明来,问他,“我温柔吗?”

    明来:“……”

    远方城市灯火与残血夕阳印出来的霓光消失,他们的世界进入一片湛蓝月夜。

    初阳看到明来那张迷糊却又在试图理解自己在说什么的帅脸,又再一次心脏狂跳了。突然惆怅满怀,问他:“你觉不觉得,我们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盒子里。天空是盒盖,在它上面,有只巨手。会不会有一天,那只巨手把盒盖拿开,我们的世界就永远不会有夜晚了。”

    明来点了点头,思忖后道:“你可能发神经了。”说完,笑了,看来是理解透了。

    “你别这样!”初阳又乐又愤。

    明来收笑,看着夜空的星星,说:“宇宙的知识你又不是不知道。”

    “对,我们活在宇宙。”

    “可能你说的那只巨手存在的空间是比宇宙大一点的概念。我之前一直在想,人死后,他们的信息会去哪里?你看,像爱因斯坦,他传播出来的知识被编成教材给后代学习,那他没传播出来的他脑子里的那些信息呢?会不会专门有一个管理生命信息的地方?那个地方在哪里?宇宙之外?”

    “管理生命信息?像图书馆那样的地方吗?”

    “可能比较系统也比较隐秘,更像一个科学的数据库,专门整理植物动物乃至每一个物质里面的微观粒子。”

    “所以,如果我死了之后我的信息是会被那边收纳管理吗?”

    “嗯,幻想啊,什么都可能。还有……”明来低眸,发现初阳仰头看着自己,一脸崇拜的样子。他只是在胡思乱想胡说八道啊!“那里也有可能是隶属于宇宙的,它……然后,像一个城市。一座非常庞大的城市,聚集了所有死去的生命。”

    “这样的话秦始皇大帝不就和爱因斯坦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了?”

    明来被他逗笑,终于忍不住伸手盖住了他那双闪着亮光的眼睛,顺带薅开他的脑袋,继续胡说八道:“宇宙,是我们无法想象的一个特别大的多维空间。那个城市一样的地方可能要比星系大很多,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

    “什么?”

    “宇宙大爆炸以来衍生了那么多生命,可是现在到了2017年,又死去了很多生命,这些生命的□□在地球上消失,可是时间和空间给他们建构的信息去了哪里?”

    “以前是被写成历史书,现在有很多是被电子媒介记录下来,比如手机什么的,上面应该携带了人类很多信息吧。”

    “嗯,所以,以前没有在电子媒介上的信息被写成书千古流传,我们得以认识和学习,但是那些媒介产品上记录的呢?我们看不到但是媒介产品都能记录下来的呢?你知道网络上有多少信息吧?”

    “数不清。”

    “对,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数不清。”

    “但是我们数不清的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庞大的生命体,也就是说,媒介发明以来,我们每个接触过媒介的人的信息都被记录下来了,尤其是电子媒介。从莫尔斯发明电报就开始被记录,后来亚历山大又发明了电话,又有人发明了摄像机,1946年计算机又问世,每一个电子产品的诞生都标志着每一个信息的被记录与……被监控。既然被监控,就会被……”

    “窃取!”初阳和他一起说出了这个词,心照不宣地想到监控室那事儿,他们望着彼此哈哈哈哈地笑起来,像嘲笑两个傻子。

    笑着笑着,初阳黯然神伤。他隐约觉得明来应该学文。

    “所以,生命逝去,信息被窃取,宇宙里很多本来进化很慢的星球利用我们的信息发展,演变……我们的科学还没达到同样可以监控他们的信息文明的程度。其实我们是很危险的,人只要一死,信息就会泄露。”

    “可是电子时代还没到来的时候呢?”

    “那个时候的信息基本不可取,也许那个时候其他星球比我们进化得还快呢?幻想谁不会啊?得实验得研究啊。”

    初阳道:“所以我说学习很好玩嘛,看来我得多去找找老夏了,只不过这个化学,啊……”初阳抱头痛苦道,“实在头疼。”

    2

    两人从银河宇宙、时间空间谈到眼前的期末成绩,终于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了。

    初阳考的很好,还他妈第二。

    第一依然雷打不动的是那个姓张的,张阅宁。初阳早就记住他的名字了。

    为了和明来联系,也因为存钱罐被砸开,他偷偷买了个手机。

    点开□□进班级群找到全校总成绩的pdf文件,打开,划下去先看六班的。

    明来排第二十五,比前几次都有很大进步。语文考的很好,整整一百三十分,单科里应该是能进前十的分数了。毕竟上下十五个看下来,各个语文成绩都是一百二十几,明来是唯一一个上一百三的,卡整数,非常显眼。数学119,也行。英语121,不错。物理66,也还好啦。初阳心里一惊一惊的,都不敢去看他。化学52,哈哈哈哈哈他真的忍不住笑起来。化学渣渣教的,能考及格他宋初阳名字反着写。但是,笑完之后控制不住地难受。

    最后一科,初阳最骄傲的生物,明来考80。

    真不错。初阳已经很满意了,偏头问他,“还行吗?”

    明来没什么表情,但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看他自己的。不用往下数,班上第一,他终于超了乔新雪一次。

    语文136。数学145,错了最后一道填空题,考下来他就知道了。英语145,和数学真是亲如一家人。物理945,这05分怎么搞的?没写解字?他忘了,但是总分上没带零头啊。化学52,他去看明来,露出同病相怜的笑。

    明来:“……”

    “搞的我们像作弊似的。”他收笑,不敢再望他了。

    最后看生物,995。

    “这05到底怎么扣的?”他不敢表现惊喜。

    “可能没写名字吧。”明来拾起身,坐回了自己的椅子。

    初阳飞快心算了一下两人的理科总分,他的672,上不了清华。他也失落了。

    九中其实挺差劲的,他这点分就能拿全年级第二了,这所学校到底以后能不能出一个清北大学生?更别说现在还是高一,题目上的知识点都非常基础。他还是害怕的。

    如果明来将来艺考,理科的话568已经非常优秀了,只是不知道省排名。

    他关掉手机,走到明来身边,拖了个他之前在人房间做作业从客厅抱进来的凳子坐下,安慰说:“好了,真的很不错了。你在难过什么?”

    “这点成绩在你们班能排第几?”

    初阳又打开手机,看了一遍,不多不少,刚好三十名。

    但他不知道他们班能出去多少文科生,如果文科生在二十人以内,明来是进不来七班的。

    他忽然没了辙。

    因为不可能。陈老师透露过第一次意向表整理的数据中,文科班人数多了一半,也就是总的文科生差不多九十人。四舍五入一个班几乎出九个文科生,差二十差的两倍不止啊!

    就算思想工作做的再好,数据也不会产生两倍波动这么大变化的。七班不可能走那么多文科生。

    现在,该怎么办呢?

    三月份一开学立马就要提交意向表了,提交了之后开家长会,总结上学期的教学成果,同时宣布最优班级最差班级,最差班级就解散。

    像把玻璃缸里的鱼提上砧板开膛破肚一样。

    真残忍。

    他们是那群待崽鱼群里苟且偷生的两条小泥鳅,自以为灵敏,实际上根本连鱼群堆都绕不开,更别说寻找罅隙逃走。

    他有点恨自己来九中了。但是,不来九中在其他学校就会比现在好吗?九中不过才五百多个学生,在其他上千个学生的高中,他能考第二能让宋爷爷开心让明家夫妻赞赏吗?他能遇到明来吗?他们能有一起破釜沉舟共度难关的机会吗?

    “现在的情况是,即使我选文,也不可能会和你在一个班。”明来把下巴抵在椅背上,椅背的横杆在他白皙的下巴上印出一条明显的红痕。

    “我只能还是留在六班了吗?”他又道。

    “找我爸帮忙吧。”初阳虽是这么说,可是完全没有底气。他不敢去和宋先凌说,明来不可能,明齐和苏青更不可能。

    “不了,初阳。这个假期我提前学高一下学期的内容,在文科班留一个月,月考的时候把理科成绩提到能占你们班前十,应该就能进你们班了。”

    不是那么容易提的,初阳知道期末那段时间明来被他折磨的有多难受。明来本来就赖床,还每天六点就被初阳叫醒,顺带连308的人也叫醒,好几次都被谭钦骂,他们差点又要干架了。明来只好保证自己能起来,不用初阳每天去叫。

    有的时候还是会晚几分钟,但后面慢慢适应了就很准时。晚上下晚自习,俩人就去那个电话机附近的餐桌,带两盏台灯,制造了种凿壁偷光的寒风苦读感,一直学习到食堂关门,挺有成就,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实在没办法再腾时间一起学了,他只能自己窝在床上复习初阳给他整理的笔记和类型题,一直复习到一点,有的时候都超出这个时间点,睡眠时间通常不到六个小时。

    他从来没这么努力过。累的一句话都不想说,果真又衡了继续学画画的心。

    “高考的时候比这个累多了。”初阳说,“之前那个学校初高中并茂的,经常看到有高三的学生在天台上发呆,感觉他们会跳下来似的。”

    “还有学到半夜躲在走廊里哭的,学到中途提不上去在课上就忽然崩溃的,哎,我听说了很多。初三的也有。”

    想到这里,他心很累,但还是要提起精神,“我转吧,真的,我去十班呆,呆够一个月,我来考,还是考第二都照样能转六班。

    “周任不会放你走的,你把你们班卫生打理的那么好,又是第一,要是我我是他,说什么也不会让你走,即使后面你又要转文了,也会想尽办法重新把你调回来。”

    两人陷入沉默。

    房间里,安静到只听得见书桌上钟表发出的秒音。清清脆脆的,一圈复一圈循环,永远转不出冬天。

    冬天太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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