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刚收拾完石筋鳄站起身,互相帮着拍掉身上的灰土,不远处忽然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传来。
没多少工夫,道路尽头就有一队人狂奔而来,各个狼狈不堪蓬头垢面,仿佛身后有鬼追似的。
修士眼力极佳,还没跑到跟前,他们就认出这是同为北地修真野鸡门派夜烛门的弟子。
说起这夜烛门,和林涧他们浮云派还有一段渊源。
浮云派宗谱上记载:当初两位创派祖师相识于微末,为了探寻大道这一追求成了莫逆之交,学成后又有了创建一个宗派的宏图大志,然而二位师祖出身寒微,不通文墨,于是合起来掏空口袋在市集上请有学问的人取了一个名字,那市集上能有什么文学大儒,都是些酸秀才,其中一个秀才便取“浮云吹作雪,世味煮成茶”的典故,写下浮云二字,也就是浮云派名称的由来。
可惜,在创派之前,二位师祖很快就发现了彼此理念上的不合,遂决定双方自成一宗,这本是件大好事,两位师祖都能将自己的道承流传下去,但问题就出在这名称上,两位师祖都看上了浮云二字,都想让自己的宗派叫浮云,双方争执不下,其中一位师祖就想了个抓阄的办法,拿两张纸,一张写上浮云,另一张也不好空着,纸团没有墨迹渗透,一看就很假,于是瞧着点亮的灯烛一眼,随手写下夜烛二字,将两张纸团了,丢在桶子里备抓,双方约好了,抽中哪个名字就叫哪个,天道在上,不许反悔。
后面的剧情不用猜也知道了,既然林涧的门派叫浮云宗,当年必是夜烛门的师祖输了,这便是第一重隔阂,没有抽到浮云的夜烛门师祖,已心生间隙。
于是,北地同时起了两个宗派,其一浮云派,其一夜烛门。
一开始相安无事,但很快,夜烛门师祖就发现了名称上的问题,夜烛夜烛,用本地山话来说不就是野猪吗?
他准备流芳百世的宗门,一夜之间变成了野猪门,这谁受得了,这便是第二重隔阂,夜烛门的师祖开始疑神疑鬼,当初写下夜烛二字的是浮云师祖,指定是那老小子使坏,知我不通文墨,故意用谐音梗糟蹋我的道门!
进而怀疑到,抓阄那天,老小子是不是作弊了,他早知道自己拈得到浮云,故意诓我对天道起誓,好毒的心思,枉我一番信任,竟换来如此恶报!
于是积怨进一步加深。
夜烛门当时也在北地做了几件大事,夜烛门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不适合改名,于是夜烛门这个名字,还是咬牙用了下去。
但浮云派和夜烛门,从此却成了冤家,浮云师祖知道此节,心里也很后悔,虽非他的本意,却扎扎实实坑了昔日好友一把,只能教导门下遇到夜烛门弟子多忍让些罢了,却还是改变不了两宗弟子对上就掐的状况。
因有此前情,上辈子浮云派一落魄,夜烛门现任门主就是赶上来屠宗了。
关于屠宗这件事,林涧曾经百思不得其解,就算祖上有仇,弟子间也有怨,但说破天也就是些日常摩擦,又没有血海深仇,何至于行如此狠辣手段。
重生之后,林涧倒是想明白了,浮云派和夜烛门的确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天道要亡浮云派,两派宿怨便是筏子,没有夜烛门,也有黑烛门,山烛门……
上辈子的仇她已悉数报偿,今世只要夜烛门安安分分,林涧不会率先动手,若不安分,露出一点苗子来,就怪不得她了。
果然,双方一碰面,夜烛门的修士率先叫嚣道:“穷要饭的,你们在这干什么,滚开,别挡道!”
池枫冷笑一声:“先前没看清,我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野猪门啊,咱们快给野猪门把路腾出来,别耽误猪兄猪弟们逃命。”
看看这狼狈的,又是臭血又是污泥,可不是逃命么。
姜梨噗嗤笑出声。
裴星剑拉着师妹衣领退后几步,纸扇一扬,风度翩翩道:“请。”
“你们!”夜烛门领头的就要破口大骂,被人拦下,朝他急急使了个眼色:“我们走!”
竟然嘴仗也不打了,埋头就往前冲。
这反应不对,林涧望向远处,又顺手拉住一个夜烛门弟子:“后面有什么?”
那弟子挣了两下,然而林涧看似轻巧地一拉,他却怎么都挣不开,近前又是林涧靠近的脸,满面通红急道:“放,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领头的夜烛门的王沣见状,回头怒吼一声:“林涧,你放开他!”
这一声里竟然有悲愤之音,惊得林涧一下松手,那弟子直接摔了个屁股蹲。
耽搁了这点功夫,远处就传来声声妖兽咆哮。
王沣满脑子青筋,怒道:“林涧,这回真要被你们浮云派害死了!”
女弟子茜蕊泪眼婆娑望着王沣:“可是王师兄,我们真的不管大师兄的死活了吗?”
王沣红了眼,嘶哑着嗓子:“大师兄一己之力为我们断后赢来的逃命时间,不该这么浪费!”
“可是回去门派,怎么和师父交代啊?”
岑俊明是夜烛门掌门岑茂的亲儿子,也是夜烛门的大师兄,若出门一趟掌门亲子死了,他们这些弟子就算活着回去,能讨得了好?
然而时间不容耽搁,妖兽的咆哮已经一声比一声响亮,显然陷入了暴怒。
就在此刻,忽然有一青年修士出现在道路尽头,那修士提着刀跌跌撞撞,看着狼狈不堪,好歹性命无忧,正是岑俊明。
夜烛门弟子登时大喜:“大师兄还活着!”
“大师兄没死!”
茜蕊更是泪目着想要奔去,被王沣一把拉住,岑俊明也大叫:“快跑,危险!”
话音刚落,地面发出砰砰砰的动静,仿佛地动山摇。
还没等林涧辨认出此等动静是哪种妖兽的时候,就见一头重酝象出现了视野里,重酝象迈开石柱般巨大的蹄子,朝这个方向狂奔而来,象鼻朝天一声怒吼,卷起岑俊明就朝一旁摔去。
岑俊明拦腰撞上参天大树,口喷鲜血滑倒在地,这一下,应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爬都爬不起来。
“大师兄!”夜烛门弟子齐齐惊叫一声。
那重酝象视力不好,本在断枝间寻找岑俊明的身影,被这么一打扰,皮球大的眼珠就转了个方向,下一秒,迈着砰砰砰的步子,朝发声处狂奔过来。
林涧心头咯噔一下,这重酝象可不是低阶妖兽,若论皮糙肉厚的程度,一百个石筋鳄也抵不上一只重酝象,也不知这群人在哪惹了这么大个麻烦,还牵连到他们。
那重酝象拖着巨大身躯看似笨重,实际速度并不慢,一转眼功夫就跑到夜烛门跟前,甩开长牙和鼻子,一顿乱甩乱扎,登时就扎透了几个,甩飞了几个。
重酝象的尖牙对于修士的护体灵气有穿刺作用,夜烛门这几个的修为不过堪堪筑基,护体灵气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倒是那岑俊明,身上不知配着着什么法器,时不时金光一闪,才令他没被扎成穿膛葫芦,不过掌门的儿子,身上多几件法器也难怪。
林涧护着师弟师妹,心电急转,是直接走还是留下。
别误会,林涧对夜烛门是好感全无的,她主要看上了重酝象的皮,须知重酝象是晓风秘境孕育出来独特物种,它的皮可抵消金丹全盛期的一击,对元婴期以下修士都算是很好的防具了,这么一大张皮子,若能带回去炼出几个防具来,足够师弟师妹们用一阵子了。
这么想着,林涧回头:“试试?”
裴星剑&姜梨&池枫:试试就试试!
于是,在夜烛门弟子的痛呼惨叫声里,四人结成队型,照例林涧掠阵,姜梨冲锋,裴星剑掩护着池枫快速布下阵法。
这一套配合他们在临出师门前已练熟,这两天在秘境里又多次实践,早就行云流水般默契。
但重酝象也不是吃素的,作为已经开智的妖兽,它竟然虚晃一招避过姜梨刺向眼睛的剑,转而攻击起布阵的池枫来,好在裴星剑反应迅速,一扇托击在飞来的象鼻上,这样的攻击对于硕大憨粗的重酝象来说不啻于挠痒痒,压根不闪不避,更加凶猛地摇动脑袋甩出了象鼻。
不过裴星剑的目的也不是打退重酝象,他单手揽住池枫的腰,持扇的手借助象鼻飞来的力拔地而起,抛鱼钩似的将自己和师弟抡了出去,象鼻在地上抽出一道火光,石屑飞溅。
“没事吧?”林涧扬声。
裴星剑转了转持扇的手腕,表示一切安好。
林涧点点头。
池枫的布阵速度在同境界修士里不算慢了,但符阵师在遇到突发情况的时候还会有个措手不及,布阵总归是个需要时间的活计,熟练的符阵师运用阵盘的话可以无限缩短布阵时间,但好的阵盘价值不菲,卖了他们师弟妹也买不起一个角,普通阵盘池枫又看不上,等以后从长计议吧。
“小心点。”林涧又嘱咐一句,手指勾出一条灵力丝,顺着重酝象的鼻腔向内攀进,找到鼻骨位置绕上,就如给上了个辔头,旋身一扯,扯狗似的将俯冲过去踩人的重酝象拉得转了个身,迎向姜梨的大剑。
“来得正好!”姜梨是个典型的剑修胚子,越战越勇那种,铛铛铛对着象头连劈三剑。
裴星剑扶额:“师妹,你这么喜欢劈砍,干脆别当剑修了,刀修适合你。”
姜梨抵住长牙,额头迸出青筋,不是气的,是用力过度,还要回复:“剑在我手里,我乐意怎么用怎么用!”
池枫趁机迅速布阵完毕。
林涧见他们还有余力斗嘴,手指一松,灵力丝消散,重酝象凶悍地一个撞击,姜梨惨叫连连:“大师姐你松手提前说啊啊啊啊啊啊——”
好在裴星剑飞身过来,灌注灵力的扇面抽在重酝象的眼球上,解了姜梨窘迫,池枫也御起法阵,地面隆起尖锐石笋,专注攻击重酝象的脚丫子。
有石筋鳄的例子在前,几人已经积累起对付这种皮糙肉厚大家伙的经验,大师姐又充分给了他们安全感,几人智计频出,重酝象就如被困在陷阱里的兽,烦躁不堪痛叫连连。
此情此景,与夜烛门弟子被追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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