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先生生前 王秘书把手机递给姜晏,上面的血污已经干涸。
姜晏掀起眸子,眸光闪过寒意。王秘书一个激灵,马上改口, “这是在垃圾桶里捡到的手机。”
“已经充好电了。”王秘书想着姜晏可能会需要,特意留了下来。
“小先生在 · 之前拨打过电话。” 王秘书把手机放在姜晏的办公桌前。
“谁的”姜晏握紧了扶手,哑声道。
“您,您的,还有疑似医院急救” 王秘书快要被一股巨大的悲哀淹没, 要窒息一般,错误但是您的电话却是完整正确的。王秘书不忍继续说下去,便沉默起来。姜晏闭上眼,一瞬间脊背弯了不少, 也就是说,我本来有机会的”
他想起被他毫不犹豫挂断的陌生号码。
他颤声道:“我本来有机会救他。"
郁小雀临死前疯狂拨打姜晏电话的初衷无从得知,无 仑是为了是孩子还是怎样,但很显然, 那一刻是想要活下去的。一次次的被挂断和未接通, 郁小雀的心越来越凉,他知道快要没时间了, 忍着痛转而拨打急救电话。
可由于脑子不清晰,却总是按错了键, 直到手机失去电量。 王秘书很难想象, 那么娇弱的小先生是怎么熬过那个寒冬的, 怀着怎样的绝望生下了孩子。
“我太贪心了,是我太贪心了” 姜晏捂着脸低声喃喃,“我早该带着他走了, 我要是什么都不争,他我身边。”
他被恨意蒙蔽了双眼,既想要权势, 又想圈住心上人。 是他过于贪心了和自负了。王秘书离开后,书房内一片寂静, 只隐隐有男人掩不住的哭声。 姜晏胡子拉碴的,已经几夜不眠不休, 只要迷迷糊糊睡过去, 郁小雀那一声声绝望的哀戚便在耳边不停回荡,恍惚间,他看见他的小金丝雀捧着艳红的玫瑰站在不远处, 笑容恬淡。 他想着也许一切不过是场噩梦, 他的小雀依然坐在沙发前晃着腿, 捧着小脑瓜津津有味看着漫画。阳光落在他的侧脸,美不胜收。
姜晏伸手想去碰碰他的脸颊, 却只摸到一手的鲜血。 才恍觉那哪里是什么玫瑰, 分明是鲜血映出的艳色。
郁小雀咧嘴笑了笑,“先生, 我要带着崽崽走啦,你找不到我们哒。”
他的声音软糯糯的,说出的话又是那么绝情 ,
然后姜晏惊醒,窗外夜色沉沉, 一轮弯月挂在半空,浅浅淡淡的。 那他的月亮哪里去了
姜晏跌跌撞撞地跑进书房, 翻出夹在词典里的照片。
他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小心 翼翼地把被撕得两半的照片拼上。 照片上的少年笑得一如往昔, 酒窝像是盛着佳酿,眼睛弯弯的, 像是雪后竹子尖上那捧晶莹。
他皙白的手指抓着围巾,发丝染上了霜色, 傻兮兮的。 姜晏蜷缩在地板上,把照片拢在怀里, 悲戚地痛哭起来,接着又失声, 立刻又变得剧烈起来, 像只雪夜里被抛弃的狼,惨伤中夹着悲哀。1292621
他也终于食了恶果,失去了年少时最后的 一点温暖。 江郁清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见了好多, 梦见了十几岁时离家出走, 被小偷偷走了身上所有的钱和手机。那年冬天可真冷呀,他摸着饿瘪的肚子, 面无表情地盯着包子摊使劲咽口水。 入了夜娇贵的小少爷被占了地盘的流良汉赶来赶去,最后缩着脖子躲进了一个装了许多纸壳的垃圾桶里。在寒气中一切都仿佛结了冰, 空气也是要被冻成冰块的样子。 一股冷气顺着缝隙侵到他身上, 他禁不住打了个冷噤。
他小心翼翼地把废旧纸壳子盖在身上, 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落,又被冷风吹得冰凉。
“这东西不挡风。” 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垃圾桶旁边, 像是看见什么新奇有趣的小宠物似的, 笑吟吟的,“我家暖和,要和我回去吗”
他笑得极为好看,干净而又温润, 像是春日暮色下沉沉的卷云,又似 令泠流动的山间清泉。
于是那成了他灰暗人生的一乍春光。那几年的时光是他最快活的日子, 他住在破旧的老式宅子里, 木地板踩起来嘎吱嘎吱地响, 可小院子开满了爷爷种的小玫瑰,开窗,芬芳便透了进来。站在花园中间的少年噙着笑,眼神清亮, 他就站在那,什么也不做, 便胜过数次惊鸿一瞥。
他坐在少年的自行车后座,凛风在耳边呼啸, 他探进少年的衣服兜里, 是两个暖呼呼的烤红薯。少年一面嫌弃他吃得乱七八糟, 一面耐心在他的碗里堆满了扒好的小龙虾。
他们牵着手在初雪里慢悠悠地走过大街小巷 ,忽的听边上的小情侣说在初雪里 白头的人一定会白头到老。
他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亮的, 盯着少年发丝上的雪花傻笑。 隐秘的小心思随着细雪飘散。
“晏哥,我们会一直走下去吗” 他望着昏黄灯光下的小路,声音低不可闻。
连那颗精巧的泪痣都羞成了红色。少年的嘴一张一合,他听不清楚, 耳边的噪音越来越大, 屋边的冰棱子长长的倒挂下来, 像一颗颗獠牙,张牙舞爪地要将他撕碎嚼烂似的,风呜呜地叫着。
他捂住耳朵,眼前的脸越来越清晰。
像是淬着雪原上终年不化的寒冰。
“你算什么东西”刹那间,万籁俱寂。薄薄的眼皮子下眼珠动了动,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进鬓发。
他的梦醒了。
“清清”身旁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唤, 小心翼翼又珍重,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江郁清蜷了蜷手指,神色空洞,慢吞吞地侧过头。
男人面容棱角分明,剑眉英挺, 与他如出一辙的桃花眸子藏着锐利。盛气逼人。
“哥哥”江郁清嘴唇动,细若蚊嗡。
“是,是我
他把江郁清额上的发丝理顺, 平日严肃的男人声音都浸着哽咽,“对不起, 我来晚了。”
他 没想到江老爷子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在他出国前两人大吵了一架, 自打他去了国外后,小崽子憋着气, 电话短信都不回。时间久了,他就也放弃了与他联系, 偶尔和管家打听打听就算安心了。 哪怕过了三年, 江南白想起从电椅上抱起江郁清时, 怀里的人轻飘飘的,就剩下一把骨头的场景, 手仍是忍不住地颤抖。
他最宝贝的弟弟靠在他的胸前, 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我”江郁清声音极低,慢慢地捂住肚子, 干涩道,“我好像做了一场很苦的梦。"
"回来了就好,回家了,不怕 江南白把自己弟弟抱在怀里,抚摸着他的脊背, 低声道,江郁清浓密的睫毛下忽的流出眼泪, 他抓着江南白的衣服, 小身子剧烈地痉挛起伏起来, 那些眼泪仿佛以前藏在一个暗无天日的深井里,现下才终于涌现了出来。
郁小雀只有他自己,是个孤苦无依的小乞丐, 他站在荒漠上,连眼泪都要被沙子掩埋, 被阳光烤干,只剩下嘶哑的哀叫。
金丝雀有什么资格哭呢
可江郁清不同,他打小千娇百宠地长大, 小少爷这辈子就撞过一次南墙,吃了大苦头, 撞得头破血流。但他有什么怕的
他是江郁清,那个江南江家的江郁清, 他身后是整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江家。
“不怕,哥哥在,不怕怀里的小身子眼泪本是落得隐忍, 咬着唇生怕被谁听见似的,可怜巴巴的。 听见江南白的话,终于张开嘴放出了声, 像是个终于找到家的小孩子,哭得声嘶力竭, 身子直打颤,裹挟着那么多的委屈与悲伤。向窗外,大雪纷纷扬扬, 泪光朦胧中依稀瞧见两个互相依偎的身影越走越远。矮个的那个呆毛长长的,小泪痣扑闪扑闪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风雪中。许是真就在雪中白了头。
晨光总是好的,姜晏挟着一身的凉意, 手上捧着一束玫瑰,慢慢走进墓园。
墓碑上的少年羞涩地站在镜头前,眼睛悄 肖地去瞥身旁。 姜晏知道那是他的位置。
他俯身把玫瑰放在墓前, 用指腹轻轻摩挲少年定格的笑颜。
“糖还够吃吗”姜晏温声道, 像是和老朋友叙旧,
“猫猫已经长大了,凶巴巴地
“它很想你,托我问问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他” 后面传来一阵嗤笑。
“姜先生何必现在做这一套”秦暮白提着一瓶酒, 领带歪歪扭扭的,“装什么深情”
“我没有。”姜晏看都不看他, 只温柔地瞧着少年的照片。
“你和我都是混蛋。”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