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黑的云像一团团破絮,倒悬在城市的上空, 冷风呼啦啦扫动着满地的雪粒。
“姜先生,您节哀。”王秘书眼眶微红, 轻声道,“孩子已经送去了医院, 您至少要为了孩子撑下去。”
“对,对一”姜晏像是抓住了块浮木, 连声道,
他抱着郁小雀站起身,像是魔怔了似的, “他会醒过来的,他会的,他会的
”姜先生,人死不能
他总是泰然自若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
可现在他抱着郁小雀凉透了的身体, 精心打理的发丝乱七八糟地垂下, 眼底赤红,嘴里的话颠三倒四。
哪有平日半点的风度翩翩。
“他没死!”姜晏像只被惹怒了的猛兽, 瞪着眼睛怒喝,“他只是不想见我,躲起来了
“去查”他声调不稳, 似乎用尽所有的气力,
寒风越发地凛冽,像是要把什么狠狠割裂。
“是,先生。
姜晏眼底一片乌青,眼底猩红, 倚在走廊的墙上,显然一夜未眠。
“查,查到什么了吗”姜晏闭上眼, 甚至不大敢听。
那是他唯一剩下的希望了。
姜晏站在医院的走廊里,仅仅一晚上, 耳边是病人家属的不舍与悲拗的哀嚎。
他从前看着眼底不生半点波澜,他还年轻, 总觉得世界上的事没有他办不到的。
他拯救不了一颗枯萎的心, 也救不回被他伤得遍体鳞伤的爱人。
原来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外界传闻江小少爷从三年前就在国外疗养, 但却没有几个人见过他, 按理说再怎么避世也不可能彻底失了踪迹。”
“这是他的病情诊断。” 王秘书从公文包掏出一沓文件, "江小少爷三年前因为某种原因进了戒除不良行为的特殊机构,许是受到的刺激过大,这三年昏睡不醒, 也就是植物人。”
“你说什么”姜晏混沌的眼眸微颤, 他猛地回头,手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他狠狠闭上眼睛,
“先生,具体原因与七年前那件事有关。” 王秘书到现在还是云里雾里, 不明白江小少爷与姜先生的纠葛, 和郁小雀又有什么关系。
“说。”姜晏有一个不敢置信的想法, 只要想起就快不能呼吸。
“江家上一辈掌权者, 也就是江小少爷的祖父打心眼里觉得同性恋是败坏门风。” 王秘书调查到这的时候禁不住心口堵得慌,“他把江小少爷抓进了治疗特殊机构。”
姜晏险些支撑不住身体,眼前一黑, 踉跄着扶住墙。
他咬着牙根,“继续说。
“可江小少爷出了名的难搞,看着软其实倔得狠, 就是不松口,那糟乱地方招数更多, 稍有不驯就是一顿惩罚。”
“您知道那治疗怎么做吗”
王秘书叹了口气,曾经的心上人便立马害怕排斥。”
“只要想到这个人,首先想到的是悲惩罚的剧痛。 "
“我知道。”姜晏缓缓捂住脸,颤声道, “我知道,生不如死
那无数个暗无天日的日夜他曾恨过郁小雀。j3he jb6
可爱终究是要比恨多的。
他每一次痛不欲生时甚至会有庆幸
他那样受不得疼的娇气包可怎么办呀
但原来他捧在心尖上的宝贝受的苦不比他少一分。
“江小少爷死不松口,所以在那里待了整整四年。 王秘书也不知道那样的少爷是怎么熬下去的, 直到有一天cao 作不当,造成了脑死亡,江大少爷这才把他救出来, 可人却是再怎么也没有意识了。”
“这是当时的照片。”王秘书翻出一张旧照。
照片里的少年消瘦得看不出原样, 缩在江大少爷的怀里无意识地抽chu。
“他,他为什么不和我说” 姜晏直勾勾看着照片上骨瘦如柴的少年,“为什么 ”6210510500
为什么让他白白恨了他这么多年
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江小少爷不知道您是姜家的人。” 王秘书只觉得这场悲剧实在难以形容, 处处都是差错,,就把您送进那处特殊机构。”
“小少爷被养的没什么心眼,就当真了, 怕您去找他,就做了一出戏
那是江郁清短短十六年演的最棒的一出戏。
眼泪是真的,绝望是真的。
只有伤人的话是假的。
可偏偏姜晏独独信了那假话。
“他是心甘情愿去的那里
王秘书也不忍再说下去。
这活脱脱人间惨剧。
本来是青梅竹马,硬生生给搅和成血海深仇。
眼前高大挺拔的男人慢慢蹲在地上, 抓着那张旧照,响起一阵压抑至极的哭声, 那是从胸膛里活生生挤压出来的, 包含着那么多的悔恨与悲痛,声音不大, 却足够刺痛耳膜的声嘶力竭。
“为什么会是这样
但凡这三年他不那么笃定, 但凡这几年他去调查,而不是一昧去恨。
但凡
可大多的悔恨多是如此, 晚了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他现在怎么样”姜晏抱头坐在地上, 声音低哑,
王秘书沉默了很久。
他瞧着几近崩溃的男人竟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在几个小时前,彻底失去生命体征
这时急救室的灯灭了。
“抱歉,姜先生,我们尽力了。”医生摘下口罩, 一脸歉意,“您的孩子本身就是早产, 十分危险,加上又没有得到妥善的安置
他为自己的不可一世付出了代价。
可郁小雀又有什么错处呢
他和孩子不过是这场斗争中被夹在中间最无辜的牺牲品。
“他人呢”姜晏坐在地上好一会儿, 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从地上爬起来,
小金丝雀面容沉静,躺在小床上,他的确生得好, 连那停尸的人都说这孩子可惜了。
姜晏捏着郁小雀冰凉的手,贴在额头上, 脱了似的坐在地上,
怀里的锦盒硌得他心口生疼, 象是被刀子一片片剜下血肉, 只留下一片空茫茫的大洞。
冷风簌簌地灌了进去。
他所站在的高度是很多人一生都难以企及的。
他终于彻底肃清了姜氏,从此大权在握, 再也不必蛰伏隐忍。
姜氏到底成了属于他一个人的姜氏,
也终于有能力光明正大为藏在心尖尖上的爱人戴上戒指,牵着他的手走在阳光下, 也有护他安然无恙的底气。
这一年的姜晏也不过二十五岁。
他本该意气风发,他本该志得意满。
“不知道是不是合适。” 姜晏把戒指推到郁小雀的无名指上, 低声笑了笑,“你瞧,刚刚好,我多了解你
他抚摸着郁小雀的脸颊,一点点擦净血污, 今天是个好日子,要干干净净的”
“我们小雀最爱干净了。
怀里的人却没有半点反应, 那只手失去了支撑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姜晏捧着他的脑袋, 眼泪止不住地砸在郁小雀的脸上,
“还作数吗”
郁小雀像是睡着了,眼睑安静地低垂着。
姜晏把他抱在身前, 从他怀里掉出一张皱巴巴沾满血指e的纸张。
请柬上男人的脸已经被血染得模糊不清。
姜晏捏着请柬, 终于恍然自己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西装革履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宴会厅, 与宾客言笑晏晏,面带笑意地接受着祝福。
窗外寒风呼啸,婚礼上其乐融融。
而他的小金丝雀抱着大肚子,在冬夜里, 穿着单薄的衣衫,缩在垃圾桶里奄奄一息, 连尸体都是被清洁工发现的。
他临死前攥着请柬在想什么呢
会有多绝望呢
他受了那么多的苦,终于跌跌撞撞找到了他。
可他呢,给他的只有眼泪和折磨。
姜晏嘴唇颤抖了一下, 心里就像是被刀子戳了似的, 被架在火炉上转着圈灼烤。
“对不起,对不起 试图用体温让他不再冰冷,“我来晚了 我错了,你看看我,你睁眼看看我,我没有与程玉结婚
“只要你醒过来,想怎么样都可以,求求你, 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我,只有你了
。
江郁清像是做了一场梦,苦得他舌根发涩。
他手指微微动了动。
“加护病房的人有意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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