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起,徐嬷嬷看到相雪露略有些肿胀的眼睛,惊讶了一瞬。
随即涌起的是无限的疼惜:“王爷已经走了这些时日,以后的日子还得过下去,王妃娘娘快去吃点早膳,莫要伤怀过甚。”
相雪露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身素衣之下,面容依旧难掩的清丽出尘,眼尾上挑出微带有妩媚气韵的别致,只有眼睛,纵使脂粉厚盖,也还是掩盖不住明显的肿胀。
她知道徐嬷嬷定是误解了些什么,有些头痛地解释道:“嬷嬷多虑了,只是昨晚没睡好,到了夜里应就好了。”
谁知,徐嬷嬷看她的眼神更是伤痛和怜爱,好像她在故作坚强一般。
“老身懂得,无论如何,老身都会永远做您坚实的后盾。”
……
相雪露觉得,徐嬷嬷好像误解得更深了,但她没法让她彻底打消疑虑。
毕竟她那些难以启齿的梦境,终归只能成为心中的秘密。
她决心,回来以后,若是还常常这样,她就去尝试别的法子来解决。
本朝皇族墓葬,多在祁连山脉东南麓,那里依水靠山,是皇亲国戚们的安魂之所。
从京城前去那里,约有三百余里,快马疾行,两日便可到,可此次送葬人群中,多有女眷或者不善骑射之人,便只能马车出行,如此一来,约莫需四日。
嘉朝并没有规定,要求夫死,妻必须送至墓地,在此之前的王妃,若非特赦,也多半在夫君死后被赐死殉葬。
因此并无找到先例可循。
太后便派人遣话给相雪露,建议她送出十里外便回来。
毕竟她身子单薄。
相雪露却坚持要送完全程,太后只以为她是与晋王夫妻情深,倒也没有再多话。
其实,相雪露这样决定,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想着,换一个地方过几天,远离京城,是否就可以摆脱那个梦境。
虽然此事并无根据,但她还是想试试。
回想起今日晨间出发前昔,来访的宾客看到她肿胀的眼睛,都纷纷露出的怜惜遗憾的神情,以及止不住的窃窃私语,她就尴尬地想立马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还有女眷走上前来,对她好生一番抚慰,再感叹一番她与晋王的情深意重,她都不知道面上作何表情,感觉当时整张脸都是麻木的。
一切都是那个怪梦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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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随同送葬的人员,除了有晋王府的人,礼部官员及派出的仪仗,朝廷的卫兵,还有一些其他府邸上来的人。
晋王已逝,晋王府也没有什么需要拉拢的必要,来的人多半是为了博一个好名声,在皇帝及太后面前露一下名。
乔芊语也在随行的人员中,打的是安康子府的名头。
安康子府子嗣众多,乔成文也只是次子,挂着一个正六品的太学博士官位,论代表,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乔芊语。
估计是因为和她的关系,还有……
相雪露的目光停留在了名单上的某一处——江夏郡王,乔芊语的未婚夫。
皇室宗亲只会比安康子府的人更多,对于江夏郡王慕容越,相雪露印象不深,也不确定是否见过。
她对他们这一对未婚夫妻并没有什么兴趣,只希望不要给她搞出一些事来。
离府前,乔芊语专程来到她面前,递给她一封信件,说是乔成文写给她的。
乔芊语见她接过,面容上露出明显的笑意:“多谢长姐赏脸,还望下月的时候,长姐也能来屈尊参加小妹婚礼。”
见相雪露投来目光,她娇羞地垂首,以帕掩唇:“前些日子托钦天监算过了,下月初九乃是良辰吉日,小妹与江夏郡王将成百年之喜。”
“小妹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能得到长姐的祝福。毕竟日后,小妹嫁入宗室,多少也是和长姐成了妯娌。”
乔芊语这些话是很失礼的,纵然晋王青年早逝,又无子嗣,已经依例削减了葬礼规模,减少了守孝丧期,但也没有妹妹紧随着姐夫葬礼就接着办婚事的道理。
虽然相雪露并没有将乔芊语当作是姐妹,但在外人看来,就是如此。
退一万步讲,到一个丧夫不久的人的面前,去说自己婚事将近,还邀她前往,如何也看不出有什么好意。
至于乔芊语的妯娌一说,若是被旁人听去了,只会贻笑大方。
江夏郡王的父王吴王是先帝的七弟,在他幼时便薨逝了。
他算是当今陛下和晋王的堂弟,只是,堂弟终归只是堂弟,尤其是皇室宗族这种地方,郡王不知道有多少,堂弟更是不知凡几。
乔芊语纵然成了郡王妃,也没有亲近到能和相雪露攀亲称妯娌的道理。
“王妃,这乔小姐还是如从前一般不知礼数。”乔芊语走后,徐嬷嬷不满道。
“以后若是嫁给了江夏郡王,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
“她会这样,再正常不过,有个那样的爹和那样的娘教导长大,不长歪都不太可能。”相雪露语声淡淡,看上去并不是很生气。
“至于江夏郡王,如今我们晋王府虽然势微,但也不能他们能欺压的,她如果敢做什么,定会让她颜面扫地。”
相雪露之所以不对乔芊语的话生气,正是因为从来没有将她放到眼里。
无论是从家世还是才干还是德行。
她将先前放在一旁的信随手拆开,抽出一张信笺。
果然是乔成文写的,里面长篇大论,相雪露懒得细看,只看了一个头尾。
大概就是希望她能摒弃前嫌,和乔芊语好好相处,下月去出席一下她的婚宴,给她做个脸。
信笺里还夹着乔芊语的婚帖。
相雪露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明明一开始就是自己不要脸,到头来却要求别人给他脸。
这不是犯那什么吗。
于是只当乔成文说了一通废话,将信笺连同婚帖一通交给了徐嬷嬷:“让人拿出去烧了。”
这种东西,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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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芊语轻快地走到慕容越的马车前,看他正在指挥着仆从放置东西,便愉悦地直接说:“阿越,晋王妃收下了我们的婚帖。”
“有她来,说不定别人也会对我高看几分。”
她说完这句话,本以为慕容越会感到高兴。
毕竟她的出身算不上好,有个曾当过外室的母亲,在子爵府里也排不上号,配给宗室郡王还差了些。
虽然不喜欢相雪露,不想让她抢了风头,但不得不承认,有相雪露给她做脸,对她来说更有利。
自己未来妻子的地位因此水涨船高,无论如何,对慕容越来说也是给好事。
但话音落下去好久,都没有听到慕容越的回话。
乔芊语抬头望去,这才发现,慕容越正冷冷望着她。
“郡王爷……”她有些心惊胆战,试探性地问。
“不是跟你说了吗,此事不用你擅作主张,婚帖的事自有本郡王做主。”
“你以为发了婚帖,她就会来吗?上赶着把脸送给别人打,以后少做这种蠢事,别忘了本郡王娶你的原因。”
慕容越语气十分冷漠,甚至有些严厉,仿佛不是在与自己的未婚妻说话,而是在一个不得力的下属面前训话。
他说完这句话,就径直跨步进了马车,不再看乔芊语一眼,只余马车的珠帘落下发出的噼啪声。
乔芊语待在原地,望着他马车的方向,半晌没动,手指上被捏出了血痕。
从京城到祁连山东南麓的路程都是宽敞的官道,马车行驶在上面,平稳又好走,十分舒适。
相雪露头一日过的非常惬意,平素无事就掀开马车帘幕看看外面变化的优美风景,再吃些可口的水果点心,让青柠帮忙揉揉腿,日子很是惬意。
傍晚,送葬的队伍停靠在一所行道旁的官驿里,这里早有人提前来布置好一切,预留下足够的位置。
相雪露一行人十分省心地住了进去。
相雪露的房间,是这间官驿最好的一间,十分宽敞,摆设精致,关键是,有一个人非常大的浴室。
于是,用完晚膳后,她便打算待会舒舒服服地泡一个热水澡。
绿檬帮她在浴桶中放上热水,撒上花瓣,将换洗的衣物也一并准备好。
便礼身邀请相雪露进去。
她在浴室门口的翠鸟衔枝屏风后褪下衣物,仅用浴巾裹住身子,缓步来到浴桶前,用脚尖轻探,试了一下水温,正正将好。
这才抬步踏入桶中。
从白嫩的足尖到纤细的腰肢,再到饱满的胸脯,细长的脖颈,随着她的慢慢躺下而逐渐消失在水面上。
水面上漂浮的花瓣将一切美景遮挡,再也不能让人窥探分毫。
相雪露拿起浴桶旁放置的浴球,将之放在水面上。
浴球用花朵和牛奶制成,粘水过后,发出好闻的花香和奶香味。
她将浴球顺着自己纤长的胳膊往下滚动,所到之处留下香甜的气息,令她身上细腻的皮肤更加白皙柔嫩。
深嗅一口空气中的气息,令人想起清甜的玫瑰奶冻的香味,忍不住想吃一口。
热气氤氲到了窗户的玻璃上,将其熏上了一层白雾,看起来朦胧又模糊。
隔绝了室内,却也隔绝了室外的光景。
乔芊语白日在慕容越那里受了冷落,夜里越想越委屈,便有些睡不着。
故而半夜在客房外的走廊上散心。
整个官驿是一个巨大的“口”字型,一共建有三层,她的房间本来和相雪露一南一北,距离的有些远,但是漫无目的的散步使她不知不觉地便走到了附近。
远远地看过去,周围的客房灯光已熄,唯有相雪露的那一扇透出昏黄的光芒。
她向那边走去,从窗子旁经过时,本来是随意地望里一扫,也没打算看到什么。
一道声音却使她顿住了脚步。
那道声音从窗子里传来,是一声极微弱的嘤咛声,就像柔弱的小猫在喵叫一样,伸出的小爪子勾得人掏心抓肺。
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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