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常侍刚出殿门,一年轻内侍脚下奔忙而来,似是迫不及待。

    他眼色一厉:“慌什么!成何体统!”

    那内侍直到近前来,才压低了声音,强忍住激荡的情绪说:“王荣华刚才成了!”

    郭常侍本就将这事在心里放了几天,如今终于尘埃落定——

    张擎宗死了。

    张司空的独生子终于死了。

    郭常侍望着掖庭方向冷笑一声,然后扫了一眼自己面前惊魂未定的内侍,低声训斥:“别表现得这么明显——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干的吗!”

    太极殿当值的都是自己人,此时听见了什么依然古井无波。郭常侍向他示意了一下周围,颇有几分教导的意味:“学着点——张擎宗他人死也就死了,人生自古谁无死!难不成还留着他,继续祸害我陛下、祸害我大虞江山吗?”

    郭常侍靠近,拍了拍他的领口,眼神半眯:“记住,他死,是成全我大虞国祚,是为了陛下祈福!死他一个,是死得干脆死得利落——他死得其所!”

    内侍忙端正脸色,但仍有些煞白。

    “你给爷爷我打起精神来。你可是御前伺候的,如此惺惺作态,要是传将出去丢了陛下的脸面——”郭常侍意味深长地扫了那内侍一眼,“老奴我就先第一个剐了你!”

    “去,记得好好跟司徒大人传个消息。”吩咐完,郭常侍又随便在其后点了一下,“你跟着杂家,前向陶家面授陛下的旨意。”

    与此同时,与张氏数街之隔的陶氏家宅,正有着这样一番对话——

    “五百年前,我陶家不过是汉王手下一无名小卒,因汉王封地贫瘠偏远,这才得了许可操持经事,才能借经商起家,乃至闯下今日这偌大基业。士农工商,商为最末,所以我陶氏也素来为世家所不齿,时人提起来总带些轻贱,觉得我陶家忝列上等八户之名。”

    “我知道,你不服气你大兄,觉得你大兄不过是占了长子的身份,才得了宗子之位。你啊你,总以为自己才华惊世,却连基本的事态都看不清。要是再这样下去,到你死的那天也当不上家主!”

    “是,论做起生意来,你大兄是不如你,但人要是自作聪明,才是万劫不复!”

    立在下手的陶六郎诺诺称是。

    陶家主叹了口气:“一朝得势万人捧,一夕落魄万人唾。生前的身家性命尚且说不好,哪还顾得上身后之事?先活好这辈子再说吧。将来若是后代撑不起这家业,也是命中注定,一味强求,其结局也只会如小儿持金过市,何必。”

    “再说了,张家出尔反尔,也不是一次两次。咱们两家旧怨尚不必说,此番我知道你是想为你小姑母出气,她的死,张擎宗是难辞其咎——但又能怎样,还能直接弄死他吗?”

    “你以后啊,切勿再如此冲动。”

    陶六郎不服:“再这样下去,可就要坐等那厮……”

    陶家主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心里都觉得他要成事,那你还敢去惹他?!——我还以为你真看出来了……”

    有前面的仆从小跑过来:“家主,郭常侍来了!”

    此时陶家主哪还顾得了教训儿子,立时起身迎了出去。

    待得进门,郭常侍面色愀然:“如今时局艰难,幸得陶公高义,还愿为我大虞赴汤蹈火啊!”

    陶家主同样涕泪沾巾:“老臣无用,也只能为吾皇做到这种地步了。陛下可有何要事要吩咐我等?”

    郭常侍扶住他的衣袖,似是不堪宣之于口,只得掩面而泣:“张氏狼子野心,嚣张日甚,就连大司空独子都胆敢潜入宫闱,意图不轨,可怜王荣华不堪折辱,一时失手……无奈将那贼子杀了!”

    陶六郎:“啊?!”

    消息传开,世家巨震。

    张氏的继承人死得这样难堪,转眼间却已被传得天下皆知。

    “陛下,这就是您说的尘埃落定吗?”王攸宜即使已经决心与他同生共死,也难免担心起来,虽然她一向觉得以陈一的城府心机,必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还好吧?但还须得辛苦爱妃做戏一番。”陈一索性扔了棋子,拧了拧眉,“噫,不过是搅得几家浑水,剩下的,只六七分把握。”

    赵郡王,河内谢,邺下李,俪阳张,渭水源,义兴周,河下陶。

    王氏重名声,谢氏自先帝朝就渐渐韬光养晦,周氏对内就已作孽太多,李源看重兵权;

    陶家,则是生意人。

    陈一愁眉不展:“到时候大司空举兵篡位,孤也只能令诸位卿家动用自家私兵,前来勤王了——唉,我也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

    他摊手做无奈状:“呵,但谁让孤年纪虽小,地位却高啊!”

    “是是是!不仅如此,陛下年纪虽轻,但志气却高呢!”王攸宜被他先前那句说得心乱,信口胡诌道。

    陈一笑看她:“噫——贵妃娘娘,你羞也不羞~”

    贵妃娘娘当然不羞,她只关心:“如何只得六七分呢?难道陛下是想赌一把?”

    陈一唔了一声:“剩下的……谁赢,他们帮谁。”

    他像终于打死一直闹心的蚊蝇般意气风发,“到时候,孤再慢慢收拾。”

    张擎宗死得蹊跷,但再是知道内有玄机,张家那位也得疯。

    王攸宜道:“大司空不会甘心把自己一手打下的基业送人,而王氏,即使真能狠下心来把自家女儿杀了献上赔罪,但现在顾忌名声,也肯定做不出来了。”

    对王攸宜而言,王五娘不过是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她甚至连她的脸都没看清,就已经被随后赶来的陛下牵扯走了全部的注意力。她究竟死与不死,自然比不得自家男人重要。

    陈一点了一下她的鼻子:“正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王五娘是因为那张擎宗无礼在前,才不得已举刀自卫。”

    他装模作样感慨道:“唉,孤,且念在王荣华受惊过度,又是被奸人逼迫,已释送她归宁,好教其家人多加抚慰看护了——真希望她能早日痊愈。”

    两夫妻相视而笑,活像一对大反派。

    ……

    “蠢货——”

    以往再是对这个嫡孙女疼爱有加,王司徒此时只恨不得打死她。

    王五娘捂住脸瘫在地上,满心惶惶:“可是,阿翁……”不是你也默认的吗?我和那张擎宗幽会之时,还是通过王家暗藏的人手安排的,你难不成还不知道?

    王司徒咬着牙:“要动刀子的事情,你自己事前都不会检查一下的吗?”

    王五娘在室时也不是没打杀过人,但今时不同往日,往日的奴婢贱命宛如浮萍,死也就死了,这次可是……

    自那日后她的脸上就苍白得不见血色,人也仿佛麻木了一般。

    “但那是本家婢女递给我的啊……”她喃喃着,突然,王五娘眼神一亮:“阿翁,不是我,是我身边……”

    王司徒更是直接一盏热茶劈头盖脸地砸过来:“说你蠢你是真的蠢!等你想到的时候全家都死光了!”

    “呵——当日你离宫之后,那贱婢就已然服毒自尽,还在你殿内留了一封书信,”王司徒脸色都扭曲了起来,“说是要我王家陪葬!”

    这婢女乃王家世仆出身,才能有机会被选为嫡小姐的贴身婢女。而今连夜细查,原是家中一子弟酒后淫辱其母,后来因为下人的风言风语,自诩治家清正的王司徒偶然下衙路遇,索性将其一家发卖,下场凄惨——只是不晓得那已然随王五进宫的婢女又是被谁透露的?

    此外,王司徒却全然不知,那婢女自己和一双弟妹,早就幼时就被他儿子玩弄过了。

    王五娘的父亲表情僵硬:“智者千虑……可恨留下这漏网之鱼,就凭她——一介贱婢也配!”

    而处于漩涡中心的大司空,确实如很多人所想的那样,气急攻心,昏厥当场。

    自他醒转后,虽然一言不发,但没人觉得他会善罢甘休。

    之前好歹还要找个聚会的名头遮掩,当晚他即公然向世家发帖。

    于是一甘人纷纷上门,其中半数还前来秉着探病的名义。

    大司空面色惨淡,一夕之间竟老了十余岁,但端盏啜饮间,动作不紧不慢:“事已至此,诸位作何打算?”

    座下众人沉默以对。

    半晌才有人开口;“大司空节哀,事发突然——”

    大司空出言打断,语气平淡:“我儿的尸体,早些时候,已被虎贲军那姜校尉送了回来,说是要全我儿一个体面。”

    说到这儿他强抑制住血气上涌:“今日他还真以为有小皇帝撑腰,就能横扫天下吗?”接着他做了一个极不符合自己身份的动作,然后冷笑:“我呸!汲汲小人矣——不过一朝得势,便不知个天高地厚!”

    有人试探着提出:“不如……我等明日集体罢朝?”

    立时有人提议:“此计尚善!孔圣尚曰:法不责众。”

    “小皇帝还是太年轻,到如今弄得人人自危,如此下去,朝堂运转停滞,他又有何权力可言?……”

    大司空突然嗤笑一声,笑他们的异想天开:“哼——事到如今,你们还看不明白吗?我还以为,上次皇帝借为王晏之平反一案安插人手,你们就已经看出来了呢?”

    “……大司空何出此言?”

    大司空拂袖:“陈氏小儿,现如今无惧我等以罢官相威胁,他甚至巴不得!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泱泱天下,总有数不尽的人才济济,拼个头破血流也要在这朝堂上谋得一席之地!你们怎么知道,罢朝之后,小皇帝不会干脆借此顺水推舟,把自己的亲信提拔起来!”

    “这……”一甘家主和话事人犹豫了,可小皇帝疯得不是一日两日,此前周二不也死得不了了之吗?再说,提前动手,这与说好的时机不一致啊。

    大司空的眼眸似有火烧:“他今日敢杀我儿,这是要掀了整张桌子,向我世家宣战——诸位,事不宜迟,此千钧一发已矣!”

    乱世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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