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阁楼中, 有些昏黄的灯光静静照在年轻瘦弱的苦修士身上。
发白破旧的牧师长袍被度上层浅浅暖光，奥黛尔西低垂着的眼瞳一点点聚焦。
她身处骨节分明的手掌，两只手同时拿起扉页镌刻着神秘古老文字的书籍。
褐色羊皮本布满奇异纹, 书写的字体神秘而富有独特美感，好似在诉说着古老的过去, 遥远的未来。
她用指腹摩挲着扉页，似乎能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奥黛尔西凝重又艰难地艰涩难懂的语言, 多伦得走入阁楼也未曾发现。
多伦得小心翼翼, 跟做贼似的踏进阁楼，脚踩在木质地板上, 发出了吱呀呀的声响。
盘踞在神秘飘渺书架上的深红色巨蛇丝丝吐着蛇信，冰冷阴鸷的眼瞳盯住了多伦得。
多伦得被看得心中惊惧, 他艰难不停吞咽着口水。
在巨蛇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一点点挪向书架，走的越近, 多伦得越发口干舌燥。
那巨蛇始终用冰冷的视线盯着他。
多伦得吓得心神慌乱，几乎被恐怖的目光完全震慑住，全凭着千万年来追逐未来的勇气硬逼着自己抬手，摸到了书架上的一本书。
他金发卷曲得不成样子，好似蛇般在脑后狂舞。
嘴唇变得深红, 眼瞳到映出庞大巨蛇, 好似遮天蔽日、笼罩城池的恐怖：“尊敬的看守者，我想借阅这本书。”
至高无上尊贵, 即便生化凡人也掌控千万。
他被允许了在此地休息, 未做禁止, 应当有的资格。
多伦得紧张的手心发汗, 虚空中的本体膨胀收缩似气球。
千万年来他唯一能把握住的机会。
多伦得为求超脱的机会, 九死一生也值得。
深红色巨蛇的身躯盘起, 高高昂起的舌头吐出蛇信。
一圈又一圈的红色烟雾好像蛇盘踞在多伦得身周。
他身体僵硬，克制出手的冲动。
若是真的要死，拼死挣扎，也逃脱不过至高的掌控。
“……嘶。”
扭曲跳动着的蛇形雾气化为粒子散。
红蛇居高临下看过多伦得，扭身重新转盘成蚊香，回到了书架顶端。
“呼。”多伦得微微呼出一口气，头皮发麻，颤栗感徘徊不去。
他抬起手，抬起颤抖无力的坐到奥黛尔西对面。
劫后余生地松出一口气，多伦得克制不住兴奋和激动，迅速翻开书起来。
鹿还真次日敲开阁楼时，奥黛尔西和多伦得都满脸疲惫，眼下的黑眼圈都遮不住。
精神格外疲惫。
她扫过桌上还摊开的书，有些惊讶：“你们看了一晚上？”
这么着急？
奥黛尔西有些羞愧：“是我太心急了。”他们太愚昧，主恩赐下珍贵的知识，给予他们足够的时间，他们却不能完全融会贯通，简直是暴殄天物。
“你们今日离开？”
“是，店长。”
鹿晗真轻笑了声：“既然你们喜欢这两本书，就送给你们吧。”
“算是临别礼物。”
奥黛尔西这种人，鹿还真只在书上电视剧里。
各个国家地区都有这样奋不顾身的先驱者，纵使前途未卜，还为了国家和百姓的命运，坚定不移地前进。
鹿还真能感知到奥黛尔西曾有的恐惧，她却依旧要执着，想完成自己的理想。
跟她这种躺平咸鱼真是不一样。
“希望你们，能一切顺利吧。”
鹿还真站在二楼阳台，望着离去消失在街道的两道背影，喃喃自语。
说起来，她最近好像特别顺利，没有运气背的时候。
肯定是自己卖出了很多杯饮品，系统还是有用的嘛。
这样想着，鹿店长很开心下楼吃早餐去了。
与此同时，被困在城郊幼儿园的文初乱发蓬蓬，正蹲在地上削土豆。
插在他上衣口袋的原初之比，为伟大的主鞠了一把辛酸泪。
这群可恶的王八蛋，流亡者也敢对伟大至高不敬！
可恶！
“姓文的，午饭怎么还不好？”
“饿着我们不要紧，咱们吃不饱，回头那群小一天也别想吃饭。”
文初赶紧转头，露出了个热切的笑容，加快削皮速度：“马上就好。”
淡淡的阴霾之气围绕着蹲地的年轻人，隐隐约约有庞大黑影在城市上空一闪即逝。
劫持了幼儿园的异神冷哼了声，大踏步离去。
他们其实不必吃饭，可若是顿顿不吃，总会提前暴露身份。
还是得伪装着。
不过，这种日子过不了多久了。
四等实力的神并未发现，背对着他的青年后背出现了巨大的、容纳了混沌宇宙的眼眸。
猩红夹杂着蔚蓝颜色的恶魔之眼本来紧紧闭合着，现在隐隐有开启的征兆。
原初之笔焦虑地弯曲笔尖儿。
——主啊，您可千万不能给气觉醒了！这要是在起源星恢复真身，回头虚空大人能给你宣传得沸沸扬扬。
您肯定又要暴走。
然后，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可爱画笔就是被至高战争殃及的炮灰。
可恶！
说好的起源之星上秩序特别好，还有什么管理者团队吗？这都跑到哪里去了？
你们再不出来，我就要一个个把那些家伙戳爆。
米夫尔大陆，启封魔法学院。
奥黛尔西被多伦得回转学院时，察觉到了雷琼半岛四周散发出的强悍气息。
那属于高阶魔法师和大魔法师。
多伦得乃是神，能将整个雷琼半岛感应清楚。
奥黛尔西右手抱着神恩赐的书，碧绿眼眸不再似离开之前的夹杂彷徨不安，又忐忑又决绝。
多伦得才后知后觉发现，奥黛尔西好似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之前虽然沉稳安静，一路苦修。
可到底年纪比不得那些历经时间沧桑的老家伙们。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玄妙却又清晰无比地存在着。
但此刻，奥黛尔西好似沉淀了经历的所有，揉杂了世事经历和神恩赐的知识，便有了质变。
“看来，你在时空之门里得到了不少收获。”多伦得眼眸弯起，笑得无比灿烂。
“奥黛尔西，你想如何做？”
“好似是真【理】教会的人过来寻你了。”
“需要请你帮忙。”
奥黛尔西侧眸过去，双眸直视着多伦得，微微笑起来：“我不懂阴谋，对自己有自知之明。论算计，论人情练达，我比不得教会和帝国高层。”
多伦得纠结。
奥黛尔西帮了他一回忙，让他有了超脱进入虚空神系的机会。
米夫尔大陆劫难，将来注定要帮上一帮。
可是……“奥黛尔西，你想要让我做什么？”
“有些忙，我帮不了。”
“放心，你只需要伪装成起源之城的遗民，作证就行。”
他们离去时有神迹显现，真【理】教会的红衣主教来了1/3，其余三大大教会的主教和各大势力之人也纷至沓来。
雷琼半岛再次成为大陆的聚焦点。
她顺势而为，将部分真相告知天下。
奥黛尔西要搅乱局势，并非要四大教会信仰崩塌。
这个度必须把握好。
教会失去控制，对她，对大陆都没有丁点儿好处。
“你确定？”多伦得没想到奥黛尔西有如此大的胆魄：“你会成为整片大陆的敌人。”
“也不一定。”
奥黛尔西站在阴影里，若是可以，她宁愿去种地，释放神术，救治一个个即将逝去的生命。
“我不喜欢阴谋算计，也没有能力去一一试探四大教会和三大帝国，辨他们的好坏。”
“多伦得阁下，七大魔法文明消逝已久，难道帝国对此没有丁点儿猜测？四大教会教皇牧首是距离神最近的人，他们一代代传承下来，难道都愚蠢地没发现异样？”
“米夫尔大陆原初的神祇，与强行夺走本源规则的兽存在本质上的不同，历任教皇都如此愚蠢吗？”
奥黛尔西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
她只能用最笨最直接的办法去戳破隐藏在大陆上空的梦幻泡泡。
这或许会影响一部分人的计划，也或许会造成混乱，但奥黛尔西只能这样做。
“你会触怒他的。神罚降临，我可以出手。但那家伙会立刻降临此地，到时候他会把我当成竞争者，破罐子破摔，能吞多少吞多少，大陆会遭受灭顶之灾。”昧兽就是这样，在任何时刻都要利益最大化，尽量壮大自己。
“我护不住这里。”
“奥黛尔西，那位大人为你指引了前路。你应该能明白，我乃是外来者，大陆对我存在最根本的排斥。”
“在这里，我无法发挥十足十的力量。”
多伦得给奥黛尔西提建议：“你已得了登天之路，其实，可以再等等。”
何必如此着急呢？
“现在已经很晚了。”等下去，她可以壮大自我力量，但昧兽也在不停地吞噬信仰，与规则相容。
她强大的速度不一定能比得过昧兽。
最重要的是……奥黛尔西在重临大陆后，隐隐约约感知到了局势的危急。
若再等下去，下个文明就不再是魔法文明了。
她厌恶痛恨教会对底层民众的压榨，对他们苦痛的视若无睹。可她就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
家再漏风漏雨，总也是家。
重新换一个，那就不是家了。
“我会尽量克制的，您放心。”
“多伦得阁下，您来了很久，目睹过去魔法文明的风貌吧？”
多伦得微微摇头，甩手便有一本本迥异于当前文明的魔法书漂浮在身侧：“我有的是。”
“他们弄出来的一些小玩意儿还挺有趣的，可惜了。”
奥黛尔西与多伦得交谈计划，魔法学院气氛压抑凝重。
来来往往的师生都不敢大声讲话，实在是出现在学院内的大人物太多了。
佩戴大魔法师徽章的人落在校园里，身着长袍的真【理】主教团站在教学楼前。
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安宁沉静气场让附近走过的学生们呼吸都放缓了。
弗兰克亲自赶了过来，这大半日功夫他东奔西跑，搞得焦头烂额，脾气明显更暴躁了。
对着主教团为首的大胡子主教劈头盖脸一顿骂：“你们想干什么？！”
“是不是当我死了？”
弗兰克身上散发出传奇级别的魔法师波动，撼天动地，笼罩了整个魔法学院。
雷州半岛头顶的白云被一扫而空，露出了晴空万里。
真【理】教会最年轻的枢机主教年过五旬，标志性的络腮胡子遮挡住了大半张脸：“弗兰克院长，我只是想见奥黛尔西。”
“您是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我等遵循魔法学院的规定，不会让你难做。”
“院长，让我来吧。”
弗兰克正纠结时，身着褪色长袍的苦修士从天而降。
声音清朗澄澈。
听到这话的弗兰克不由一愣。
他跟奥黛尔西未曾见过几面，可这年轻人面上总有哀愁，讲话时，也心事重从。
年纪轻轻，身上好似是压了千万重担子。
这会儿，落在他身边儿的奥黛尔西不曾露出笑，可眼神平和，表情从容淡然。
似是被压在土壤下，承受着千钧力的野草突然破土而出。
脱胎换骨了。
同样的人，明明才不见了大半日，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站着，跟对面的真理主教团颔首：“加西亚阁下，多年未见，您风采更胜从前。”
“比不得你。”
加西亚的大胡子遮挡住了表情，他后退，“奥黛尔西，你触怒神灵，引下天罚，天地不容，该受审判。”
“信徒被你花言巧语蛊惑，我等今日来，只为与你辩论一场。”
“你若能胜得过我等，我便立刻带着主教团离去，承认你的神学理论。”
“你若输了，随我等离开魔法学院，受主审判。”
风好似都在此刻安静下来，无声息的吹拂过。
学院里成百上千双眼盯着广场上相对而立的奥黛尔西跟加西亚。
身着主教长袍的红衣主们在各大教会中都是高层，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他们去千里迢迢赶来，只为与奥黛尔西辩论这一场。
这似乎格外奇怪。
毕，竟奥黛尔西虽然厉害，写出了新神学理论，可在很多人眼中只是个后辈。
此刻，望着那孤身一人从容强大的奥黛尔西，很多人后知后觉意识到。
他们以为的、与圣女圣子一般存在的奥黛尔西，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强大。
否则，真【理】教会怎会派出红衣主教，亲自来与奥黛尔西辩论。
也有些老教授心中疑惑，真【理】教会这是要做什么？
派1/3的红衣主教来与奥黛尔西这个晚辈打擂台，即便赢了，也不是什么面上有光的事情。
真【理】教皇到底在想什么？
“或许，是奥黛尔西的神学理论真的戳中了教会的痛点。”
有研究神学的老教授嘀咕：“加西亚当年是真【理】教会的天才，他对教义教典的理解非常人可比，甚至还通晓另外三大教会的教义。”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加西亚曾经在神学辩论上碾压灵光教会的红衣主教，令真【理】教会威望更胜从前。
“真【理】教皇此举或许以大欺小，但新神学理论我也研读过。我若是信徒，也对奥黛尔西更有好感。现在四大教会都被这书弄得焦头烂额，教会势力分裂。”
“真理教皇看似有些不顾颜面的举动，倒也能雷霆镇压奥黛尔西。”
毕竟，她在魔法学院闹出的幺蛾子太多了。
放这样的人在外面，谁知道接下来又会做什么事？
改革派的领军人物，损些颜面拿下也划算。
“老师，您是说奥黛尔西老师会败？”
那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点点头：“近1/3的红衣主教，不要小看了他们。”
“一个两个，奥黛尔西或许能辩得过。可主教团来了1/3，奥黛尔西要么不接，要么必败。”单单一个加西亚就不是好惹的。
“这样啊……”
老教授还在指点江山：“依我看，奥黛尔西定不会接受此次神学辩论会的挑战。”
“迂回些，更……”
“好！”
女子带着力量感的声音落下，老教授惊愕了下。
奥黛尔西踏前一步，她比加西亚矮了大半个头，却不显丁点弱势。
“在场诸位，不论来自何方，都可参加这场辩论会。”
奥黛尔西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辩论会？正好，就借着这个机会，将真相昭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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