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村沸沸扬扬的。
皆因众人之前都知道了,陆宝儿为了救赵世文,自愿跟着土匪离开,以换未婚夫的平安。
这事儿本来就令人关注,多少大娘背地里替陆宝儿惋惜,觉得不值。
和男人一起出去,何时沦落到需要靠自己才能换来对方一条活路的地步?
说句实话,赵世文哪怕是秀才,这件事做得也不地道。说难听点,这男人没有血性,不够可靠。
你女人为了你愿意落入土匪窝,你就真的甘愿一走了之了?
若你有本事,岂会让自己的女人落难,自己却安然无恙回来?
可见赵秀才骨子里是贪生怕死的。
那些上了年纪的大娘们,背地里都在议论这些事,只是毕竟大家都住在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好太过撕破脸。
况且这事儿也和自家没什么关系,没得为了此事和赵世文那泼妇老娘闹事的道理。
众人也只是在背地里唏嘘感叹一下,明面上见到了赵世文,还是要客气喊一声赵秀才。
听说赵世文秋闱考得不错,而今就等放榜了。
只叹陆宝儿命薄啊,好日子就在眼前了,却没那个福气去享。
然而今日一早,却有人看见,陆宝儿回了王家村镇上!
“你看错了罢?那是陆宝儿吗?”
“怎会,我这双眼亮着呢,一丁点都不会认错。那小娘子就是陆宝儿,跟着谢屠夫的牛车,一起进了村子的。”
“十里八乡,你们见过比陆宝儿能标志水灵的姑娘?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有人的声音压低了,有些不敢置信:“可陆宝儿怎会跟着谢屠夫一起回来?他俩怎么会扯上关系?”
“陆宝儿为何不回赵秀才那里?”
“这我哪里知道,只是看那样子,这里头有文章呢。”
赵世文这边,脚步虚浮,内心惶惶的出来时,正听到村里人的谈话。
他嗓音艰涩:“她…在哪?”
他简直不敢相信,陆宝儿能安然无恙回来?
进了土匪窝的女人,怎会如此顺利的平安归来?
若是陆宝儿将他当日做的事都说出去,那他岂不是要被人嘲笑看低?
这么一想,赵世文的脸色愈发难看,他眼中蓦地闪过一抹狠色,故作踉跄了一下,引起村里众人注意。
“哎哟,赵秀才,你怎么了?”
“可是听到陆宝儿回来,太高兴了?”
有人去搀扶赵世文,他却作出一副悲痛模样。
“不瞒各位乡亲,我实是内心太过煎熬和愁苦。”
村里哪有不喜欢听八卦的,登时就聚拢过来,打听内情。
赵世文道:“你们都知道,那日我欲去参加青山镇的诗文大会,我想带上宝儿。然,命运弄人,路上竟遇到了土匪…我…”
他欲言又止,说一句摇三次头,真是急死人。
“赵世文,你倒是说啊,别吞吞吐吐。有什么事儿,说出来了,也好让乡亲们给你出个主意。”
“对啊对啊,快说罢秀才。”
赵世文终于开口道:“你们都知道,我家贫,又是寡母拉扯大。我本想看在青梅竹马的份上,给陆宝儿留一个好名声。可她如今回来了,我再不能叫大伙儿被她蒙骗…”
众人瞪大了眼睛,很是好奇。
赵世文猛然咬着牙齿道:“那些土匪日子过得好,看上了她。陆宝儿不愿再跟我过苦日子,嫌我是个穷书生。便主动抛弃我随了那些土匪走,还把我租来的马车也劫了…”
“原本我想为着她留点脸面,不叫乡亲们看低了她。可她如今回来了,我怎忍心再骗你们?”
他转向众人:“我定要揭穿这女人嫌贫爱富、寡廉鲜耻的真面目!好叫大伙儿心怀警惕,不至于日后中了她的圈套。她和那些土匪关系匪浅,若是里应外合,日后哪里还有我们的活路?”
他说话时咬牙切齿,很是激愤。
倒是说呢,文人口才就是有几分。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能掰扯出许多事儿来。
赵世文这一番话下来,在场众人无不震动。
有人全盘相信,大呼道:“看不出来啊!陆宝儿当真恶毒。这就叫最毒妇人心,知人知面不知心!”
也有人半信半疑:“陆宝儿不像是这样的人。”
村里难得有这样的稀罕事情,那些上了年纪的大娘们,听着这些男人们嚼舌根,纷纷撇了一下嘴,翻了个白眼走开了。
“宝儿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岂是秀才口中那等爱慕虚荣之人?她倘若真的嫌贫爱富,也就不会做牛做马在赵家前后忙活了。”
“我家也有个闺女,和宝儿一般大,可你瞧,宝儿那双手和我闺女的放一块儿,你们能瞧出来二人年纪相近吗?”
“可怜宝儿那么好一个丫头,任劳任怨的,从不叫苦,人也老实本分。这是被人抽血吸髓了还被人踩进粪坑抹黑。她有这么好的相貌,就是送给县太爷家的公子,怕是也能成,又怎会看上土匪?秀才说谎也不眨眼,找个好借口。”
“呵,赵家那小子,虽是秀才,我看那心黑得狠,倒是跟他老娘一样,白瞎了一张清秀脸。”
村里的大娘们多半都不信赵世文的说辞。
且不说这里如何,只说王家村镇上罢。
肉铺里。
谢柏原拉回来了几只小猪,安置在了铺子后面的院子里头。
他会挑猪苗,掌柜的也放心,过来稍微看了看就走了。
谢柏原喂猪崽吃了点东西,便走了出来,抬眸一看,眉梢挑了挑。
平时最爱围着他当跟屁虫的张二娃,这会儿却眼睛都直了,正傻傻看着方才被谢柏原领进来的陆宝儿。
“宝儿姐、宝儿姐你怎在这儿…你咋回来的?你不是被…”
张二娃话还没说完,便见谢柏原走过来,淡淡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足够有威慑力,成功让张二娃闭了嘴。
只是他脸上的神色,依然惊愕,眨也不眨的看着陆宝儿,似是要在人身上看出个洞来。
他前头也听到过从赵世文那里,传出来的话,说是陆宝儿已经被土匪抓走了…
陆宝儿看到熟悉的村里人,身子一震,有些惶然无依的往谢柏原身旁站着,垂着脸,手里抱着一个包裹,抿着唇不敢看人。
她本就是羞涩内敛的性子,中间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旁人。
谢柏原看到她浅粉指甲,捏紧了包裹,而按得发白的动作。
“她如今,是我的人。”谢柏原站在了陆宝儿跟前,对着张二娃语气平淡。
然这话,却仿佛一滴水,落到了滚滚沸腾的油锅里,整个锅那是直接炸了啊。堪称石破天惊的效果。
张二娃目瞪口呆,原地变成了个傻鸭子,瞪着眼睛冲两人看。
“这、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谢大哥,你快告诉我,你出去一趟不是去买猪苗吗?到底发生了啥啊?”
他可从来没想过,宝儿姐会和谢大哥变成一对。
往日宝儿姐来这里买肉的时候,瞧着很怕谢大哥,就连给钱都不敢直接给他。如今怎会…
陆宝儿抿了抿唇。
她声音细细怯怯,在谢柏原身后小声道。
“是谢…谢大哥,在土匪手中救了我。”
她原本想喊谢屠夫的,可是话到了嘴边,愣是改了个听起来亲近一些的。
陆宝儿从未遇到过,像刚才那样被一个男人维护着挡在身后的境况。
爹娘去的早,她早已习惯浮萍似的勉力支撑。
方才张二娃问她为何会和谢屠夫在一起,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很是窘迫无措。
然而却是谢屠夫挡在她身前,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张二娃挠了挠脸,像只猴子:“那为何,宝儿姐变成了你的人啊?”
他还是不懂。
宝儿姐不是赵世文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吗。这是整个王家村都知道的事儿啊。
陆宝儿低下了头,面容顿了顿,手指紧了紧。
“他…赵世文把我卖了。”
满心酸涩和委屈,到了这时再也忍不住,陆宝儿红了眼眶,眼泪跟珠子似的流。
美人一哭,梨花带雨,细碎啜泣声,仿佛落在人心上,叫人无法无动于衷。
张二娃怒从心起:“好个赵世文!真是无耻!伪君子!”
人都分亲疏远近,他和谢柏原走得近,平日里本就看不顺眼那赵世文了。此时听了陆宝儿说这话,又看人家姑娘哭得如此伤心,简直肝肠寸断。
张二娃登时就信了陆宝儿的话。
他愤怒之下,手里的刀用力砍了两下砧板上的肉骨头,头一次力气那么大。
谢柏原沉默,见陆宝儿又哭成了个泪人模样,满脸泪痕,杏眼也都是水光。
抽哒哒的样子,好不可怜。
他面容绷紧,那双深沉黑眸在胡子的衬托下,显得更加严肃冷厉。
“别哭了。”他从来不会哄人,声音本就冷。
这么一出声,陆宝儿打了个哭噎,抬眸看看谢屠夫的样子,当即被吓到,像个委屈巴巴的小兔子,抿紧了唇,不敢再哭。
谢柏原见她被吓到,窒了窒,眼中闪过一丝懊悔。
“还回去么?”他问,转移话题。
陆宝儿抽抽噎噎,哽咽道:“…不敢回。”
她不知道村里这会儿,别人是怎么说自己的。
明明她没做错事…
陆宝儿又委屈又怕,说不清的难过。
谢柏原:“那搬来和我住,有什么要拿的,我替你回去拿。”
他头一次说这么长的话。
——搬来和他住?
陆宝儿湿漉漉的杏眼猛地睁圆。
身后张二娃手里的刀,也哐当掉地上。
好个谢大哥啊,一出手就这么猛。看来这是真瞧上宝儿姐了,迫不及待娶媳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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