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秋风凄凄,天未大晴,隐约树叶纷纷发黄凋落,偶有大雁从远处的碧天鸣叫略过,仿佛各处顷刻间都染上了秋的凉意。

    “还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了。”郑清婉兀自看向窗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玉书在她身旁应和道:“是啊,今年秋天来得比前些年都要冷些。夫人不如再多穿点?今日入宫侍疾,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就穿这些吧。慈宁宫地暖足,穿多了冒汗在姑母面前反倒失礼。”郑清婉收回了视线,出门踏上了去往宫中的马车。

    太后年岁大了,知道太子病逝的噩耗后一病不起。皇上下令后妃和宗室皆去侍疾,今日恰好轮到了郑清婉。

    宫里的菊花正逢花时,尤以兰池旁的万寿菊开得最艳。往年这个时候,许多嫔妃都会聚在这赏花喝茶,消遣排解。

    由岸边延伸出一条狭窄长廊,连着兰池上的观澜亭。于此亭上,可以尽享岸边菊花景致,密密匝匝,花香扑鼻。

    若是不去后宫,进了宫直奔慈宁宫,就要从这儿走,过了兰池,再往前走一会儿便是。

    郑清婉来的不算晚,姚嫔还没离开,简单交代了一下,郑清婉就替她入了寝殿侍候。

    太后刚醒不久,尚未梳洗,倚在床头怔怔地看着手里太子的玉佩。

    郑清婉行礼问安,太后也反应平平,让身边的侍女采兰给她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

    太后沉默良久,才抬眼看了郑清婉一眼,道:“肚子还没动静吗?”

    “回太后,没。”

    “唉,只有生下孩子,你才算在王府彻底站稳脚跟。最好一举得个男胎。”太后语重心长道:“要是再过几月怀不上,哀家就让太医日日去王府请脉。”

    太后含有深意地望了望郑清婉的肚子。只有郑清婉生下男胎,诚王府才会有彻底倒向保皇派的可能,否则,等到日后六皇子长大,诚王府焉知不会是逼皇退位的一员。

    她知,除了太子,剩下的皇子中,只有六皇子瞧着还能有储君之相。其他有孩子的妃妾,和嫔和姚嫔家室式微,她们的儿子在太后眼里是上不得台面的。

    “哀家知道自己个身体大不如前,你要是生个孩子,那是保障你的后半辈子。诚王世子仁义,万不会亏待你。”太后见郑清婉对孩子的事不上心,又讲道,“你总不能指望哀家能护你一辈子。”

    “姑母说得是。”郑清婉自穿书以来,就见过三次太后,这个跟她血脉相关的亲人。

    她眼睁睁看着那头乌发布满白丝,皱纹侵蚀脸颊。老,对太后来说好像就是一夜的事情。

    她不像原身,没有委屈也要制造委屈向太后告状,她在太后身上没有体会到血浓于水的亲近,大多时候她更习惯于自己解决问题,只有必要时候才会向太后打报告,比如那次后宫妆品分发之事。

    可方才,当太后像交代后事般替她打算时,她由心而发地感受到了太后对她的舐犊之情。是担心她会过不好,所以尽可能地在自己还能努力的时候把她的好日子给铺垫好的那种情谊。

    她由衷地叫了声姑母。

    太后又拉着郑清婉聊了许多相处之道,几乎是把她这数十年的宫斗经验倾囊相授。寝殿只有太后的心腹,太后说得透彻,郑清婉听得也认真。

    “后宫之道,所谓明哲保身最为要义。”太后对这句话深以为然,让郑清婉仔细牢记。

    聊了小半个时辰,郑清婉又陪着太后梳洗用膳,在慈宁宫散了一小会步后,太后实在撑不住,回到寝殿继续睡了。

    郑清婉也跟着再守了一会儿,就被采兰叫走。和嫔已在外面等候。

    两人见过礼,郑清婉穿上披风也便走了,打算顺着来时路直接出宫回府。

    午后天气晴朗,不算太冷,快到兰池的时候郑清婉就望见观澜亭上坐有两人,约摸是两位娘娘在对饮赏菊。

    郑清婉不欲牵扯入内,打算带着玉书换条远路绕开。

    回头迈了没两步远,只听后面噔噔脚步声传来,一遍小跑还一遍喊着:“世子夫人且慢。”

    郑清婉加快了步伐,假装没听见,谁知,脚步声越来越近,不要命似的拦在了她面前,气喘吁吁道:“世子夫人且慢,皇贵妃娘娘和玫嫔娘娘有请夫人去观澜亭赏菊饮茶。”

    玉书看出郑清婉的不情愿,手拦在郑清婉前,防止妙意靠得更近:“夫人有事在身,要早些回府,有负娘娘们盛情,实在抱歉。”

    妙意在崔若瑾身边多年,听惯各种拒绝话术,微微一笑欠身道:“娘娘说许久没见夫人了,就一小会,不耽误夫人的事。”

    语落,紧接着,后面又跟着来了几个宫女和太监,坠在郑清婉和玉书后面。

    郑清婉看这架势,退无可退,知道崔若瑾是非要拉她一起赏菊不可,便道:“有劳妙意姑姑引路了。”

    观澜亭小小一角,容不下太多人,太监侍女全在岸边听着亭里的指示。玉书不能跟着进去,也留在岸边。

    郑清婉甫一入亭,和皇贵妃,玫嫔互相见礼的时候,就敏锐地感受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玫嫔算着日子应该怀胎三月有余,该是脉象稳固,春风得意之时,偏眉中带着郁色,虽也笑着,但笑意不及眼底。

    崔若瑾亦是面色紧绷,皮笑肉不笑,隐隐有些怒火。

    郑清婉下意识地坐得离她俩远了些,生怕惹火上身。

    崔若瑾是生气,她气玫嫔不在宫里好好养胎,非出来溜达到兰池。她好容易被劝着出来看看风景,全被玫嫔败坏了兴致。

    玫嫔的胎是她在看顾,要是有个闪失,她拿什么给皇上交待,所以她眼尖远远瞧着从慈宁宫方向走出个人,有婢女跟在身后,就让妙意去叫了。

    甭管是谁,总不能让她和玫嫔独处这么一个地方。

    她也没想到来人会是郑清婉,只能象征性地聊一会儿,饱含歉意地说道:“本宫实在对不起夫人,那日夫人来昭福宫帮本宫算账,本宫宫里的下人不仔细,竟怠慢了夫人。本宫知道后,已经狠狠责罚了。夫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因此气坏了身子。”

    “幸好,夫人准备的册账都派上了用场,也算是没有辱没夫人的功劳了。”

    “娘娘事忙,疏忽也是可以理解的。只不过,还是再不要有下次了。”郑清婉知她说得都是场面话,虚与委蛇地应和着,心里却一直在想机会遁走。

    这观澜亭的凳子仿佛是针扎一般,让她一刻都无法停留。她总觉得这两人俱没安好心。

    崔若瑾又说了半天终是停了,郑清婉也适时赶忙推说家里有事,起身告辞。崔若瑾见她要走,也顺势提出回宫。

    她等这么久不敢走的原因就是生怕她动一下玫嫔就跟着动,有郑清婉在前她也好放心些。

    玫嫔见二人都走,也站了起来,说自己出来透透气,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一行三人,都要通过长廊才能到岸上。可长廊狭窄,只容一人通行。

    按照品级,崔若瑾在前,郑清婉在后,再次是玫嫔。

    郑清婉顾念玫嫔有孕,便欲让玫嫔先走,可玫嫔坚持,还上手小小地推了郑清婉一把。郑清婉只得跟在了崔若瑾之后。

    天突地暗了下来,有风吹来,菊花摇曳,妖冶异常,郑清婉走在长廊小道上有些后悔没有再多添一件衣裳。

    前线传来捷报,谢珣一扫前些天的愁苦,与诸位重臣议过事后,想着兰池万寿菊风光正好,便招呼群臣来此地赏玩。

    变故就在一瞬——

    玫嫔像是踩到什么东西,脚下一滑,借着惯性扯着郑清婉的袖子直直地就往水里倒。

    郑清婉惊呼一声,迅速反应过来,眼疾手快一只手反拉住玫嫔的胳膊,用脚艰难地勾住长廊边上的矮墩。

    千钧一发,仅靠这一点支撑。

    崔若瑾离她俩很近,被身后动静吓到,转身好似要去拉郑清婉,实则手借着宽大的里袖推了一下,轻轻一下,便让这一点支撑消失殆尽。

    好你个毒妇!

    郑清婉忍了崔若瑾许久,如今彻底忍不下去了。

    崔若瑾这是想让她死!

    郑清婉拼着最后一点劲,抓住了崔若瑾的大袖。

    若我要死,你也必得给我陪葬!

    岸边炸开了锅,一片混乱。惊呼声,求救声,入水声,不绝于耳。

    原身不会凫水,但郑清婉是会的,危难关头,郑清婉也顾不得什么了,挣扎着地浮在水面上。河水刺骨,她冷到牙齿不住打颤。

    玫嫔四周有血扩散开来,她和崔若瑾不通水性,皆死命扒着郑清婉,像两块狗皮膏药。

    郑清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力竭,水倒灌进鼻孔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好像看到那抹熟悉的靛蓝色官服跳进了兰池。

    再醒来时,郑清婉发现自己已回了荣安院,屋里昏昏沉沉,唯有谢毓。

    谢毓眼里无波,收敛了欺人的温柔气息后的他更像是一尊悲喜难辨的古佛,说起要紧事也淡淡:“玫嫔大出血,孩子没了,太医说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皇贵妃落水到现在还没醒。”

    “皇上带领众臣亲眼所见是你推玫嫔落水后,又拉皇贵妃入水。”

    “所以呢?谢毓,你是在兴师问罪吗?”郑清婉觉得很荒谬,明明最无辜的她到头来反倒成了加害者。

    “皇上的意思是,要你亲自入宫一趟阐明罪状。”

    郑清婉怒极反笑,却因为身体尚未恢复完全,笑得胸痛到咳嗽起来:“明明是玫嫔拉我,她崔若瑾推我入水,怎么到头来全是我的错了?”

    谢毓帮她见状递了水,轻柔地上前拍了拍她的背,让她缓和下来,道:“我亦在众臣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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