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公子好容易出现一次,这是又往哪里走啊?”

    顾方池像是没有看到眼前人一般,拂袖径直走了过去,“沈小姐自重。”

    他撂下一句话,连看都不看,独留沈恪媛失神定在了原地。

    自从沈恪媛跟他挑明心意,一年来的时间他总能在大大小小的场合遇见她。

    顾方池自认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沈恪媛彻底死心,索性不给对方任何可趁之机。

    陆茗珈此刻还站在亭里,见到这副场景一时之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纠结着,沈恪媛开口说道:“是茗珈妹妹吧。”

    “沈恪媛,见过妹妹。”她说完盈盈一拜。

    妹妹?哪有一上来就占人辈分的说法?

    “妹妹可不要误会了,不怕妹妹你笑话,我现年已有十又八,实在是比所有姐妹年纪要大上许多的。”

    若论年纪,沈恪媛自称是姐确实没有问题,若论尊卑,多少还是有些不妥。

    “如此这般,妹妹我也没什么好误会的,不过觉得身体有些不适,就先不打扰姐姐清净了。”陆茗珈直觉这沈家女不是省油的灯,不欲与她论长短,打算走为上计。

    “妹妹哪里有些不适我稍通医术,可以帮妹妹你看看的。”沈恪媛关切地问道。

    “多谢姐姐好意,不过是想去更衣罢了。”陆茗珈说完,也不再等对方作出何许反应,自行一礼走了。

    沈恪媛接连受挫,只得扶着身边的丫鬟悻悻地坐到了石凳上,目光停留在了陆茗珈吃完点心留下的空盘。

    心想着,这陆茗珈运气也实在是好,中了头奖不说,连顾公子那种向来缄默不言的性格在她面前都能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她梦寐以求的事情怎么别人就能那么轻而易举得到呢?

    她自认对顾方池是满心的喜欢,不是贪图他背后的家世和权力,只单单是他这个人。那种常年浸润书香的谪仙气质,是用再多的金钱都没无法堆砌出来的。

    她追随他,爱慕他,舍了女儿脸面,想尽办法跟他偶遇,向他表达心意。而他呢,除了最开始拒绝她的时候给了她回应,后来就连正眼看她一下都不肯。

    她等了很久,终于今晚等到他再说了一句话,就是沈小姐自重。

    这句话几乎就是宣告了死刑——顾方池对她的行为已经厌烦了,她不该在继续缠下去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亭子里冷若冰霜,院子里却热火朝天,欢声笑语不断。

    华灯烬燃,夜渐渐深了,宴会的时刻表走到终点,众人纷纷请辞离开,原本熙熙攘攘,热火朝天的街道和庭院都安静了下来。

    仆役们在外头清扫,郑清婉则带着几个账房先生捧着账本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算账。

    要说为啥偏偏非得在夜半三更的时候,主要是皇命难违。

    谢珣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带着贤妃出宫的时候就已是宴会的后半段了,其他人走了,他兴致还正高涨着,便下令请谢毓夫妇两人过来。

    可怜谢毓和郑清婉都是今天一早就开始准备,就盼着结束能回府大睡一场,生生地给揪过来陪着皇上享乐。

    先前的账本郑清婉归拢得很清楚,算起来不用耽误太长时间。只要把今晚的流水都算清楚,让皇上把银子和账本都带走,她和皇上的交易就算完成了。

    为了早一点算完账,郑清婉选了一种效率比较高的做法,她先将今晚的具体收支分成几个部分,每个账房先生对应一部分先算,之后进行轮转。要是每部分每个先生算得都一样,就报到她那里,由她做最后的校对和誊写。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开展着。

    她在东边的书桌上领着一帮人算账,隔着一道珠帘,谢毓正在陪皇上下棋,而贤妃就在旁边观战,顺便给皇上沏茶。

    对,就是这么一个奇妙的组合。

    虽然郑清婉在别人面前称呼谢珣表哥长表哥短的好像跟他有多熟一样,实际上她是真揣摩不了这位略微带点神经质的皇帝表哥的内心。

    谢珣他明明介意并且还老怀疑谢毓和贤妃藕断丝连,此刻两人明明能避开,谢珣就不,他就非得要牵线让这两人在一桌上见面,还时不时让贤妃去给谢毓添茶。

    这是图啥?

    谢毓也说不清楚,他作为下臣不能乱瞟,只好眼观鼻鼻观心,视力范围牢牢地定格在面前一方棋盘。

    至于郑清婉,她现在也不太想深入了解谢珣的恶趣味,她只想赶快算完账,然后回到大床上裹住被子美美地入睡。

    棋盘旁的沙漏已经过半,然而棋局的形势还不太明朗,黑白互相制衡,不分上下。

    “景之的棋艺又精进了。”谢珣捏着白子看着棋局饶有兴趣地出声说道。

    谢珣和谢毓都是一个老师班子教出来的,棋路大差不差,谢珣这话就是套话。

    不过谢毓还是按礼说道“皇上谬赞。”

    接着他就要下桌叩谢圣恩,然后被皇上果断拦住了,“今日私宴,不必拘礼。”

    “谢皇上。”谢毓顺从地应道。

    谢珣下定一棋,嘴角满意地翘起,他还是很喜欢谢毓这个反应的,懂规矩又知趣,能力家室都不错,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一直让其任金吾卫统领的原因。

    但是嘛,金吾卫是皇帝亲卫,统领从来都是皇帝心腹,当初他顺从先皇旨意给谢毓,一是合适能服众,二是信任。

    如今看来,确也不是那么信任了,但是调职的名目还没有想好,他便起了心思,想试探一番。

    “你此番赈灾有功,朕觉得还是要在职位上嘉奖一番,不知六部你更喜欢何处啊?”谢珣说的时候表情一副淡然,孰不知此话犹如平地惊雷,在场其余三人都是一惊。

    谢毓率先反应过来,“多谢皇上厚爱,臣谨遵圣意。”

    “这样啊,朕是觉得景之你才干出众,任何一个部门都能胜任,有些犯难。不如,”他看向身侧一直垂首的贤妃,“瑾儿你说,去哪个部最为合适啊?”

    谢珣的声音不算小,郑清婉在旁边算着账也能听到,她警觉这个问题有陷阱,便竖着耳朵仔细盘算着。

    贤妃是个聪明人,为防惹火上身,便又把球踢给了皇上,娇着嗓子说道“后宫不得干政,臣妾认为,不管皇上怎么安排,都一定是最好的安排。”

    听着贤妃此刻略有些谄媚的腔调,谢毓没由来心底泛起异样之感。

    好做作

    谢毓有些怅然,他知崔若瑾不再是当初天真烂漫的崔家表妹,但没想到如今她却逐渐脱离了高雅端正的贤妃之仪。

    她变了,开始蓄意讨好君主,开始拿腔拿调,放原先,不管怎样,崔若瑾肯定只会说后宫不得干政,之后就没了。

    她本有她的骄傲和风骨。

    现下是要逐渐消散了吗?

    谢毓拿不准,眉头微蹙,略微有些烦躁。

    相比起来,谢珣是不在乎这些个细微的变化,崔若瑾小意温柔,他高兴得很。话头一转,便又问道还在算账的郑清婉“好,那表妹你说,让景之去哪个部合适啊?”他声音抬高了些,好让郑清婉在珠帘外也能听到。

    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聊明天是什么天气一样。

    “”

    郑清婉已经尽量在减少存在感,加快算账的步伐,就差报给皇上完美交差了,怎么还是逃不过被踢皮球的命运。

    她认命似的沉了口气,而后一把抓起账本,赶忙从椅子上起来,噔噔小跑到谢珣跟前,“咚——”地一声就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禀皇上,臣妇愚钝。”

    穿书这么些天了,能让她跪的这么实在的只有皇上和太后。

    毕竟要想在这种高阶人物前苟住性命,把礼数做扎实了,总挑不出错来。

    但是她真的好疼啊,她跪下的那一瞬间仿佛都能听到骨头深处开裂的声音。

    账房先生们见事不妙,也都抓紧跟着跪在地上,几乎快要匍匐在地。他们这等小人物,不小心听到什么,上头人说砍头可就砍头了。

    沉默——

    谢珣不言语,其他人更不敢主动开口,连带着呼吸声都微弱了,房间里只有谢珣拨弄佛珠的声音。

    一颗两颗,越拨越快。

    与此同时,郑清婉的小脑袋瓜飞速地转着,她记得原书里好像没有谢毓调去六部的情节,除去皇上不定期找茬的因素,谢毓官场方面还是比较顺利的。

    果然,谢珣一看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地听从他的安排,试探的目的达到了,便朗声笑道:“表妹你也忒实在了,不知这账本算的怎么样了啊?”

    郑清婉连忙接茬:“禀皇上,祝寿宴所得账本俱在此处,请皇上查验。”她跪在地上,双手举账本过头顶。

    谢珣给了身边的贴身太监小顺子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上前接过账本呈到他面前。

    谢珣大致一翻,发现各项收支列得一清二楚,心里有了计较,说道“表妹还真是一把好手,光是今晚,除去先前的杂七杂八的花销,还能有一万两雪花银给踏实地收进口袋。”

    “多谢皇上夸奖,臣妇愚钝,都是太后娘娘教导有方。”郑清婉笑着打了个官腔。

    “那快起来吧。”谢珣把账本顺手丢给小顺子,眼皮不再抬一下,飘飘然地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

    “是。”郑清婉跪的腿都有些麻了,加上跪的狠,关节作痛,起身时止不住地颤,险些没站稳又是一个踉跄。

    “小心。”谢毓关键时刻也顾不上什么请示了,眼疾手快一个起身就从软榻上下来扶住了她。

    其实,自打郑清婉挑帘走进来,谢毓一直关注着,还暗暗松了一口气,自家媳妇,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挪动眼神了,于是也就一直看着。

    听她跪下的那一声,他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怎么跪的这么实在?他怪道。

    肯定很疼吧,他想,要不是碍于礼数,她早开始龇牙咧嘴地叫唤起来了。

    真实难为她收敛自己的性格了。他腹诽。

    谢珣不明所以,只觉身边一道黑影闪过,一看才明白过来,大笑道,“好啊,世子夫妇伉俪情深,朕心甚慰。”

    “景之无须再行礼,扶着清婉就是。”他喟叹一声,“哎呀,你俩年岁都不小了,尤其是景之都二十多了膝下还没有子嗣,可得加吧劲啊!不过,瞧着这感情进度,估计这一天也不远了。”

    谢珣还特意看了看身边贤妃的脸色。

    贤妃眯眼笑着,像是极乐见其成似的。

    今晚她就在边上看着,看着谢毓的情绪一直被郑清婉牵动着,看着他那般在意的眼神。

    之前在宫里她也见过他们夫妇二人,那个时候谢毓的眼神里没有那么多的在意,所以她不在乎。

    但是现下,她发现,不一样了,她的少年郎满心满眼开始有了另一个人的存在了。

    她本来以为过了三年,自己已经忘记了之前的种种,适应了宫里的生活。

    谁知,她越在宫里待,她就越恨,恨太后一道懿旨就把她召进宫中,恨后妃之间的尔虞我诈,更恨皇帝的无情虚伪。

    看到谢毓夫妻这般好,她甚至还会想,如果是她嫁给谢毓,谢毓会不会会这么对自己,会不会比这还要好。

    嫁入王府,公婆和善,丈夫疼爱,原本都该是她的才对。

    不!

    她不该这么想,她要清醒,她不是什么都没有,她还有儿子!

    只要儿子继承了大位,她就不用每日如履薄冰,看皇上的脸面过活。

    她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矫正心态,一息间,她又是安分守己的贤妃,还贴心地出声附和道“皇上说得是。”

    “嗳,景之,这你可就得跟朕学习了,”谢珣看着贤妃,想起什么,转脸志得意满地说道,“争取跟朕一样三年抱俩,儿女双全。”

    “臣谨遵圣意,必定努力。”谢毓煞有其事地应了,还补充道“臣争取早日完成任务,不负皇上所愿。”

    “”

    不是,三年抱俩这种事咋就成了一个任务了?谢毓能不能不要曲解皇上的意思!

    郑清婉想要辩解些什么,但她除了苟住点头微笑,说皇上说的对,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谢毓这话在这个地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她没有理由反驳,说错话还会惹火上身,索性就不说了。

    真的,一天天这样,她迟早有一天分裂。

    “银子交给小顺子就行。”谢珣这半天笑得眼角都堆起了褶皱,说话也柔和了很多,“天色不早,朕和贤妃就先回宫了,不打扰你们小夫妻哈!”

    说罢,谢珣潇洒地一拍屁股带着一大帮子人浩浩荡荡地走了,留下小顺子跟着郑清婉和谢毓一起恭送完圣驾后一捆捆地装银票。

    来不及白天去柜坊凑整了,就这么装吧。

    郑清婉困得点头如捣蒜,临了彻底昏睡过去之前还指着谢毓说道“其实刚才不用扶我的,我能站住的!”

    “是是是。”谢毓揽着她无奈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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