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阿南——”王麻子压着声音,鬼鬼祟祟的靠近顾明南。

    顾二弟皱起眉头,下意识的看向亲大哥,果然瞧见顾明东直起腰,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顾明东没开口,王麻子被拒绝之后还死皮赖脸的过来,可见他们真的缺一个替死鬼,他想看看倔驴顾二弟会如何处理。

    见状,顾二弟连忙扭过头,假装没听见王麻子的声音。

    他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绝对不会当小狗!

    偏偏王麻子不识趣,又走近几步问:“阿南,叔喊你呢,你怎么不搭理我?”

    顾二弟闷不吭声继续拔草,嘴角抿得紧紧的。

    王麻子心底不痛快,但想到要做的事情,神秘兮兮的低声问:“哎哎,叔问你句实话,偷黄豆的是不是你家?”

    昨晚那事儿王麻子也知道,但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就吴老三那怂货能去偷黄豆种子,而且白天那会儿他们还说过话,吴老三要偷了能不露痕迹?

    左思右想,王麻子心底怀疑偷黄豆的事儿是顾明东干的,正因为偷到了,吃饱了,所以顾明南才拒绝了他。

    王麻子趁机过来试探,打算捉住老顾家一个大把柄。

    “你瞎说什么——”顾二弟猛地起身,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昨晚大队长都弄清楚了,吴老三偷黄豆贼喊捉贼,还想冤枉我大哥,你现在说这话什么意思?”

    他一嚷嚷,周围干活的社员都看过来。

    王麻子脸色一变,难道自己猜错了?心底有鬼的话顾家还敢大声嚷嚷?

    他忙道:“我就这么一说,你这么咋呼做什么?”

    顾二弟冷哼道:“这话是能乱说的吗,你是不是看我家没长辈故意驴我?”

    王麻子没想明白前几天还好好的,上赶着讨好他的顾明南怎么就变样了,就瞧见顾家老大朝着这边走过来。

    那冰冷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身上,让王麻子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离顾明南远了一些。

    顾明东冷着脸,眉眼尖锐:“王麻子,你老缠着我弟弟做什么?”

    王麻子嘿嘿一笑:“我这不是看阿南投缘,这才找他说说话。”

    顾明东却一点都不给面子:“省了,我老顾家根正苗红,学不了你那游手好闲的毛病,赶紧滚,离我弟弟远点。”

    “嘿,顾老大你怎么说话呢——”王麻子脸皮有些挂不住,拎着出头一副要干架的模样。

    谁知顾明东淡淡瞥了他一眼:“再不滚,我就要怀疑你跟吴老三是同伙,要不然大清早的过来套什么话?”

    “就是,那么多黄豆吴老三一个人能吃光了,肯定有同伙,剩下的是不是在你家?”顾三妹在一旁嘲笑道。

    王麻子被他们三个人一块儿挤兑,偏偏他身上也不干净,瞧见顾建国要过来,连忙道:“呸,吴老三干的那事儿跟我可没关系。”

    顾明东不听他辩解,眯了眯眼睛,似乎要喊顾建国过来。

    王麻子只得喊:“得得得,谁耐烦带孩子玩,以前都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

    走之前还在嘀咕:“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看着他的背影,顾明东眯了眯眼睛,按照原主记忆的时间线,再过不久,饥荒的情况会加重,到时候王麻子就会按捺不住。

    在此之前,他只要看好弟弟,免得这头倔驴子被人利用,自寻死路。

    正想着,倔驴期期艾艾的蹭过来:“哥,这事儿可不能怪我,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我也没搭理他。”

    顾明东笑了笑:“干得好,下次就这么干。”

    顾三妹凑过来,笑着说道:“老二,你听大哥的准没错,王麻子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顾二弟立刻回怼:“你一个姑娘家整天屁屁屁,以后肯定嫁不出去。”

    顾三妹冷哼一声:“我这是好心提醒你你还不领情,好心当作驴肝肺,哼,我以后是要嫁到城里头吃公家饭的。”

    “还嫁到城里头,有人娶你就不错了。”

    耳边是弟妹拌嘴的声音,顾明东瞥了他们俩一眼,恍然想起顾二弟十五岁,顾三妹十三岁,在这年头居然不小了。

    原主就是十七岁结了婚,如今孩子都三岁大了。

    “大……大哥,你干嘛这样看着我?”顾二弟猛地觉得后背发凉。

    顾明东和蔼可亲的拍了拍他的肩:“下工回家多吃点,吃饱了才能长个儿。”

    说完转身干活去了。

    顾二弟不明所以,问身边的妹妹:“大哥这话啥意思?”

    “嫌你矮呗。”顾三妹幸灾乐祸的说。

    “我哪儿矮了!”平心而论顾二弟是不矮,至少在同龄人中不算矮,不过他看了看前头大哥的身高,即使弯腰干活也比旁人挺拔不少。

    小伙子顿时有些羞愧,又有些自卑的垂下了小脑袋,他是不如大哥高,拖了老顾家后腿。

    “当当当当当——”

    下工的时候,村里忽然响起了锣鼓的声音——吴老三的批、斗会开始了。

    “哥,快走,我们去占个好位置。”顾二弟拉着顾明东就跑,将农具都丢给顾三妹带回去,气得后者直跳脚,她也想去看热闹。

    社员们扛着锄头,丢下箩筐,一窝蜂的往村口的晒谷场上走。

    晒谷场就是一大块平地,此刻人山人海,顾明东被二弟拽着一块儿过来,只看见乌压压的人头。

    顾二弟哪里肯待在后头,他拉着一脸拒绝的顾明东往里头挤,愣是杀出了一条血路来,占据了最佳观看位置。

    瘪老刘黑着脸站在前头,见人到的差不多了,清了清嗓门喊:“大家伙儿静一静,先听我说。”

    下头立刻便有人喊:“说什么说,我就知道吴家老三不是好人,现在好了吧,连大队的粮食都敢偷,就该把他枪毙了。”

    被抢了话,瘪老刘的脸更黑了。

    还是顾建国看场面要控制不住,站出来压了压手:“都停一停,先听大队长说完。”

    下头这才安静了一些。

    “各位父老乡亲,吴老三偷了大队里头刚播下去的黄豆种子,罪证确凿,这是偷盗集体财产,挖社会主义的墙角,我瘪老刘作为大队长,绝不会包庇一个坏分子,今天,我们要对他进行无产阶级批判。”

    被押上来的吴老三肿着脸,歪着嘴,显然昨晚批、斗会已经被收拾过一波。

    “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他哭着喊着求饶,可惜说话漏风,嘴里头还堵着一块烂布头,说话都含含糊糊。

    群情激奋,这时候社员舍不得臭鸡蛋烂菜叶,就抓起土块往他身上砸,砸的吴老三嗷嗷叫。

    这时候,忽然一个身影冲了进来,一把抱住吴老三,哭着喊道:“大家伙儿行行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老三还是个孩子,你们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原来是吴老娘到底舍不得小儿子,背着老大老二过来了。

    刘三婶撇了撇嘴:“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孩子。”

    “吴老娘,你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想抵过这么大的罪过,你这面子也忒大了。”

    吴老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我给你们跪下了,他表舅,你也是看着老三长大的,你就忍心看着他死吗?”

    瘪老刘沉着脸骂:“是我让他去偷东西的?他自己作死能怪得了谁。”

    “老三是有错,但他也是饿得没了法子啊……我还,我还还不行吗?只要我活着肯定帮他还给大队。”吴老娘哭着喊道,眼睛一扫,目光落到了顾明东身上。

    顾明东精神一凛,暗道不好。

    下一刻,吴老娘冲过去,猛地跪在了他面前:“阿东,你是好孩子,老婶儿求求你帮忙说句话,救救老三,原谅他这一回吧,我保证他从今往后再也不敢了。”

    “我给你磕头,老三真的知道错了,他从今往后改过自新,真的再也不敢了。”

    说着还使劲磕头,弄得额头鲜血渗渗,好不凄惨。

    村里头都是沾亲带故的,原本觉得吴老三实在可恨,如今见吴老娘可怜,一个个也有些不忍心起来。

    “凭什么啊,他冤枉我哥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顾二弟不忿的骂道。

    要是那天吴老三的计谋得逞,亦或者他们家藏着的粮食被发现,现在被押上台□□的,可就是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了,那时候又有谁会帮他们说话?

    顾明东挑眉,伸手一把扶起了老太太:“老婶,你可别这样。”

    吴老娘还不想起来,却发现顾明东力气极大,居然半提着将她拉了起来。

    “这事儿你求我也没用,吴老三偷的是大队的粮食,大队的事情都听大队长的,我一个社员说话没分量。”

    “要不你求求大队长?”

    “大队长,你看这……”

    顾明东飞起一脚,直接把皮球踢到了瘪老刘那儿。

    瘪老刘正怕别人说他看在亲戚的份上徇私,立刻厉喝:“嫂子,吴老三损害的是国家的利益,这事儿不是谁求情就可以放过的,今天不好好批、斗他,上面查下来他就得枪毙。”

    “你是想咱大队里自己批、斗游街,还是想报上去让上头来枪毙?”

    枪毙两个字,吓得吴老娘一个哆嗦,不敢再哭着喊着求饶了。

    瘪老刘不再管他,站在了高台上,扯着嗓门大喊:“坏分子就要接受无产阶级的批、斗,任何人求情都没用,我宣布批、斗大会现在开始!”

    晒谷场再一次闹哄哄起来,这一次,扔上台的土块更多,甚至还有石头。

    顾明东来自末世,见过无数血腥的画面,但这一刻也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扯了一把捡起石头往上扔的弟弟:“走吧。”

    顾二弟正兴致汹汹,一甩手道:“你先回去,我非得好好□□他,让他冤枉我们家。”

    顾明东挑眉,淡淡道:“真不回去?你那份饭我可不会帮你留。”

    说完挤开人群出去了。

    顾二弟一听,再瞧了瞧台上一身狼狈的吴老三,台下哭天抹泪的吴老娘,忽然也觉得十分无趣。

    “大哥,等等我。”看人倒霉,果然不如吃饭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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