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顾家的地势低,地基打得高,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座矗立在小土坡上的孤岛。

    屋内闪着昏黄的灯光,静等着家人归来。

    顾明东抬头看了一眼,拾阶而上,心情不知为何好了一些。

    大约是这份安宁和平和,是上个世界求而不得的珍贵。

    “大哥!”刚推开门,屋内伸出一只手,迅速的将顾明东拉了进去。

    向来爱热闹的顾明南没去看批、斗,正紧张兮兮的往外看了看。

    顾明东挑眉:“你这是在做贼吗?”

    贼字刺激了顾二弟,他再次确定没有人跟着回来,才转身问道:“大哥,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儿?”

    屋内唯一的煤油灯旁,顾三妹顾四妹也用疑惑好奇的眼神看着他,倒是双胞胎被她们俩一人一个抱在怀中,头一点一点的。

    “咱家的粮食怎么就消失了?吴老三真的偷黄豆了?他哪来的胆子,居然还把没吃完的黄豆藏在灶膛里……”

    顾明东挑眉看着他:“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想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如今顾二弟一瞧见大哥挑眉,即使他说话和气,他也下意识的收敛了脾气。

    顾二弟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迎着大哥的眼神收敛了急脾气:“我,我就想问问咱家的粮食呢,怎么不见了?”

    “是啊大哥,明明是我亲手放到柜子里的,怎么都不见了?”顾三妹也疑惑的看着他。

    那可是百来斤粮食,不是一斤两斤能塞进老鼠洞里。

    “傍晚做饭的时候我还拿过大米和红薯,为什么三叔和大队长打开的时候没了?”顾四妹心底也奇怪。

    方才顾明东还没回来,她们俩带着双胞胎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结果什么都没发现。

    如果不是晚饭吃饱的感觉还未消失,姐妹俩估计要以为家中压根没粮食,之前那几顿饱饭是他们在做梦了。

    顾明东也没卖关子,带着他们往屋后走。

    顾二弟伸长脖子到处看:“到底藏哪儿了,这儿我都找过了,根本没有。”

    结果顾明东往屋顶上指了指:“你往那儿看。”

    夜色黑,顾二弟眯着眼睛,蹦跶起来往屋顶看,才发现靠近竹林的这一面屋檐上,赫然挂着一个蛇皮袋。

    “居然在这儿!”

    土房子不高,是传统中间高,两边低的造型,如果是白天一眼就能看见屋顶有东西。

    可现在是晚上,黑蒙蒙的能见度低,瘪老刘和顾建国搜屋子的时候,自然也忽略了屋顶。

    毕竟他们忽然闯进来,谁能想到顾明东居然在片刻之间,将粮食藏到了屋檐上。

    “哥,你什么时候把粮食藏屋顶上的?”顾二弟好奇的问,扔上去还没有丝毫动静,这得多大的力气?他们家也没梯子。

    很快,三兄妹就亲眼看见了神奇的一幕。

    顾明东施施然走过去,轻松一个跳跃,动作灵活的像一只猴子摘桃子,直接将那一袋子粮食取了下来。

    这还是他们家光长个子,干啥啥不行的大哥吗?

    什么时候他们家大哥能跳得这么高了,一夜之间,顾二弟觉得自己快不认识大哥了。

    眼冒星星的三兄妹不知道,顾明东落地的时候晃了一下,好悬才稳住没踉跄,没在弟弟妹妹丢分子。

    说到底还是身体不行,跟不上灵魂。

    顾明东掩饰住那点小尴尬,理直气壮将蛇皮袋甩给弟弟:“走吧,放回柜子去。”

    顾二弟压根没看到,他下意识的抱住蛇皮袋,被转移了注意力:“直接放回去吗,万一再有人来搜怎么办?”

    顾三妹提议道:“哥,要不放我屋里头吧,我跟小北都是女孩,他们总不好意思进两个姑娘屋子。”

    顾二弟习惯性的怼了她一句:“我看你是想偷吃吧。”

    “顾老二!你以为我是你吗?整天就知道吃吃吃。”顾三妹气得脸都红了,她平时是有点小心眼,但刚才可真没这意思。

    “二哥,三姐,你们别吵了,到时候让别人听见……”

    见他们俩又要吵起来,顾明东一人瞪了一眼:“别这么说自家人。”

    “就放小西和小北屋里,平时是她们俩做饭,用起来也方便。”

    顾二弟红着脸,别别扭扭的提着蛇皮袋走:“我说笑而已,女人就是开不起玩笑。”

    转身却还是将蛇皮袋放进了两个妹妹那屋。

    老顾家就三间屋子,以前顾明东夫妻带孩子住一间,姐妹俩住一间,顾二弟自己有单间。

    现在大嫂去世,双胞胎便一直跟姐妹俩住,兄弟俩都住单间。

    顾三妹生气归生气,藏东西倒是有一手,将蛇皮袋藏在了衣柜最下头,除非有人翻箱倒柜,不然绝对发现不了。

    结果刚藏好粮食,外头忽然传来敲门声。

    顾四妹一下子慌了:“又有人来了,怎么办,要不要再藏到屋顶上去?”

    “别慌。”顾明东安抚的说了一声,才高声问,“是谁?”

    外头传来顾建国的声音:“阿东,没睡吧,我是你三叔。”

    一听是顾建国,兄妹几个更紧张了,顾二弟已经伸手想要把袋子再拿出来。

    顾明东却按住他的动作:“小西和小北就在屋里头待着,你跟我出去见三叔。”

    吴老三被抓了个证据确凿,顾明东不觉得顾建国会怀疑到自己头上,还大半夜的杀一个回马枪。

    顾二弟抿着嘴,嘀咕道:“万一三叔发现了怎么办?”

    顾明东不搭理他,迅速的走出屋子,打开门栓。

    顾建国就站在门口的石阶上,昏暗的煤油灯落下阴影,依稀能看见他一贯严肃的模样。

    他背着手,拧着眉。

    “三叔,这么晚你怎么来了?”顾明东让开门,请他进来坐。

    顾建国咳嗽了一声:“太晚了,我就不坐了。”

    “阿东,这个你拿着。”

    他从身后掏出一个袋子,看着不大,直接塞进了顾明东手中:“拿着吧。”

    一入手,顾明东就知道里头是粮食,心湖像是被人砸了一颗石头。

    顾明东连忙拒绝:“三叔,这我不能收。”

    这时节青黄不接的,顾建国家负担重,谁家的日子都难过,再说他们家又不是真的断粮了,怎么能收下。

    顾建国却以不容拒绝的姿态道:“收下吧。大人能吃野菜骗肚子,小孩怎么行。这不是给你吃,是给俩孩子的。”

    显然方才搜厨房,顾建国看到那一篓子野菜了,心底怕侄子一家早就断粮,大人小孩光吃野菜熬日子。

    顾建国是真怕侄子家过不下去,死了老婆之后,俩孩子也没养不住,那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堂哥。

    要不是这样,他也不能将家里头最后那点正经粮食送过来,送完之后他家也只能啃红薯过日子。

    说完不等顾明东再说话,他转身就走。

    “三叔……”顾明东连忙追上去。

    顾建国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脸色依旧严肃,眼底却带着欣慰:“行啦,你跟三叔客气什么。”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丽娟没了,你能打起精神好好干活,三叔也放心了。”

    顾明东提着那袋子粮食站在台阶上,粮食顶多十斤重,却让他觉得重愈千斤。

    这可是饥荒年代,十斤粮食,代表的是性命。

    “哥?”顾二弟心底也感动,为自己方才的小人之心羞愧,但他是原装亲侄子,倒是不如顾明东心底那般震撼。

    顾明东提着粮食回到家,打开一看,袋子里头有一些陈米,另外也都是红薯。

    顾二弟看了,忍不住说:“三叔家居然还有大米。”

    临了又说:“三叔把大米送咱家了,明天三婶知道了,肯定又得跟他干架。”

    顾建国跟他们家去世的老爹是堂兄弟,以前也常常接济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就为这个跟顾三婶没少吵架。

    “大哥,咱要还回去吗?”要是家里没粮食,顾二弟肯定赶紧吃了,顾三婶骂几句又不掉肉,可现在他们家有粮食。

    顾明东将袋子递给走出来的妹妹:“还了三叔也不会收,先放起来吧。”

    “记住这份恩情,以后加倍还回去就是了。”

    顾二弟闷闷道:“那不得越欠越多,到什么时候能还清?要不还是不要了,我追上去还给三叔,也省得听三婶阴阳怪气。”

    顾三妹接过去,幽幽说了一句:“老二,咱家有粮食可以还,但你要还回去的话,三叔肯定得问粮食哪儿来的,到时候你怎么回答?”

    一语惊醒梦中人。

    顾二弟猛地转头,看向大哥:“哥,你那粮食到底怎么来的?”

    顾明东咂摸了一下。

    顾二弟是倔不是笨,看他的表情就秒懂,苦着脸说:“看来不是能告诉三叔的。”

    顾明东确实没法直接说,山上的猎物都是公家的,不能随便打,他这种私下买卖的行为也就是吴老三偷粮种好一点。

    就顾建国死板的性子,要知道还不得大义灭亲。

    一时没想到解决的办法,顾明东只得说:“想那么多做什么,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好好干活,只要活着还愁报答不了三叔的恩情?”

    在末世他都能活,换了个世界,顾明东不信自己会弄不到光明正大的粮食吃。

    “小北,明天多煮点,省得吃不饱没力气干活。”

    有了这话垫底,顾四妹总算不再抠着,第二天的番薯粥里没有了大把大把的野菜。

    只有番薯和大米的番薯粥,吃起来比野菜粥香甜多了,包括顾明东在内都低头猛吃。

    双胞胎也终于吃上了纯纯的大米粥,那小模样看得顾明东有些心酸。

    早知道该换几个鸡蛋,给孩子补补。

    一顿饱饭下肚,上工的时候,顾明东三人干活也有劲头,周围的社员看了啧啧称奇,暗道老顾家这是怎么了,饭都吃不饱,干活居然这么积极。

    没一会儿,忽然有个人贼眉鼠眼的凑过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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