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桭一身奢雅别致的拓竹缁衣因为连番的折腾,底摆繁乱抽丝,衣襟也不似平常规整,连额前都荡出几缕发丝,黎桭随意将发丝拢到脑后,浑不在意。

    晨露在阳光下熠熠闪光,黎桭牵着走在密林中,一派寻花赏景的豁达洒脱。

    云雀可没有他那样轻松,她悻悻的跟在后面,心里琢磨着刚才突如其来的厮杀,眼神来回张望。

    西山广袤倒是易于藏身,可是太阳一落,四起的狼嚎声就能叫人心里发毛。

    而且黎桭的从容自如也叫她摸不清状况,忍了半天还是轻声试探:“影三呢?”

    “哦,去护送太子了吧。”黎桭在前面走的头也不回。

    云雀咬了咬唇,还是不死心:“那小十?”

    “也去了吧。”这次声音里竟还露着笑意。

    黎桭也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他在西山被人追杀,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说,身边还只有擅长逃跑的云雀,这样的情况应该算的上不容乐观,但是他心底却毫不慌乱,甚至听到云雀担忧的声音,还好心情的回头调笑:“还有管家,在京城看家。”

    太阳刚刚升起,深山因为腾起的露水有些朦胧,黎桭回头这一眼却直接看到了云雀右臂浸出的鲜红,眉头顿时蹙起:“你受伤了?”

    云雀本来听的无语,但是因为黎桭从容的态度自己也出奇的渐渐平静下来,听到黎桭的问话才突然想起,快步走到黎桭跟前。

    “影七要杀我。”眼睛认真望着黎桭,因为奔走整夜,云雀的声音也有些低哑,这句话听起来颇有几分委屈和告状的意味。

    黎桭眼底闪过凌厉,随即口中泛苦,仔细打量云雀全身,发现只有右臂有伤,稍稍放下心。

    说话间染上了些许的疲惫无奈:“是我考虑不周,”抬手将挂在腰身上的香囊取下翻出几包药粉递给了云雀,“先上些药吧。”

    云雀接过药却没着急用上,影七有本事伤了她,却也没本事重伤她,只是皮外擦伤而已,伤口并不深,她现在更好奇黎桭露出的无奈是从何而来。

    云雀眼中的好奇晃着黎桭,黎桭牵过坠珠边走变说:“我妹妹怀疑你。”

    想到云雀不知世事的样子,侧过头问:“你知道我妹妹吗?”

    “当然知道,是那日站在阁中头戴珐琅彩花金冠的漂亮娘娘。”

    声声低笑从黎桭胸口传出:“怕是你都没记住她的容貌,只记得金冠了。”

    云雀没说话,因为确实是这样,那个漂亮也夸的是金冠。

    不是说娘娘长得不漂亮,而是她看自己时的眼神,只让云雀觉得阴冷发寒。现在想来,当日那位娘娘就已经决意要杀她了。

    “信了?你怎么不怀疑是我要杀你呢?”眼瞥到云雀煞有其事的点头,黎桭不禁问。

    “我是相信自己的直觉。”云雀说的老实。

    这话绝不是玩笑,她能活到现在,完全是靠自己的直觉,若是靠她的脑子想这些弯弯绕绕,早就身首异处了。

    黎桭听闻怔了怔,忽然觉得云雀才是真正的性情中人,做事做人皆是凭心而为。

    云雀哪里知道自己脑子不好倒是让黎桭给了如此高的评价,现在心里正琢磨荒山野岭能吃些什么。

    “到了。”

    黎桭在一洞口处停下了,洞口不仅能容纳三四人,还能听到水流声,想来距离水源也不远。

    云雀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以为黎桭只是随意漫步,没成想竟然找到了这样好的过夜地点。

    她意料之外的表情过于显眼,让黎桭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虽然武功不行,但西山地势总是记得的。”

    云雀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样惊喜显然在说,黎桭在她心里是不学无术之辈。她冲黎桭讨好的笑笑,赶紧牵过坠珠去栓好,回避场面的尴尬。

    拴好坠珠,云雀想着路上蹿过的野兔,回身对黎桭说:“我去抓几只野兔烤来吃。”

    黎桭没有身为王爷的骄矜和等着人伺候的傲慢,快步跟在云雀身边:“那我就捡点树枝。”

    两人这样迎着晨光漫步在密林中,像极了相约踏春的游伴。

    或许现在正有人满山追杀他们,但是云雀眉眼弯弯,她极少有这样和同伴闲游的机会,所以心里偷偷高兴。

    但是仅仅过了片刻,云雀就笑不出来了。

    “抱歉,抱歉。”黎桭有些羞愧,手尴尬地拢了拢怀中的干树枝。

    云雀走路声轻,即使脚踩枯树叶也能不发出丝毫声响,所以她纵使不会捻弓引箭,却也能做到悄无声息靠近野兔再迅速出手。

    可是每每当快要得手时,黎桭就会在旁边把树枝踩得嘎巴嘎巴响,惊到野兔逃跑。

    接连脱手好几只,极有耐心的云雀都有些火气的瞪向黎桭,黎桭也知晓是自己添乱,只会讨好的笑笑。

    “要不你在这等我?”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是黎桭知道自己最好照做,于是一脸乖巧的点头站在原地不再乱动了。

    果然没了黎桭的捣乱,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云雀就手提两只野兔。

    看到黎桭老实巴交的站在树下,穿着华服怀里却紧搂着一堆脏兮兮的干树枝,堂堂黎王现在竟然生出几分可怜。

    云雀从未见过走到哪里都威风凛凛的黎王这幅落魄样,看人倒霉总是高兴,立马就忘记了刚才的心烦,笑得灿烂,扬手招呼黎桭:“走吧!回去呀!”

    云雀过过几天流浪的日子,收拾野兔架火堆对她来讲都算不得难事。

    可是她力气小,光是扒两只野兔的皮就费了好半天功夫,偏偏黎桭又是个都不会的,只会在旁边跟着打打下手。

    等烤上第一只兔子,都临近傍晚了,俩人饥肠辘辘味道都没尝出来,就把第一只烤兔分吃了,云雀接着翻烤第二只,和黎桭聊天:“你怎么没学武功呢?”

    “我小时候怕吃苦就偷懒了。”黎桭说的坦诚,火光映在黎桭的眼睛里格外明亮,好像能让人看到黎桭小时候偷懒的调皮。

    “你知道当时给你喂的蛊毒只是药丸吧?”这话就像普通闲聊一样轻飘的从黎桭的口中滑了出来,语气间没有半分停顿忐忑,自然无比,但是眼神却闪躲,并不看向云雀。

    话音刚落,云雀翻烤的动作就僵住了,她眼睛里燃起的火光比篝火还要炽烈,直直地瞪着黎桭,半天没有说出话。

    云雀因为眼看自己命运任他人拿捏的恐惧和绝望而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落下了偷东西手抖的阴影!

    直到最近和影三他们关系逐渐缓和,又有月如陪她,云雀才渐渐麻痹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

    结果现在黎桭说根本没有蛊毒,她的绝望悔恨都是大可不必!

    好脾气的云雀极少会被气得发懵,直接就将手中的烤兔往黎桭那边一扔:“你烤。”

    黎桭赶紧乖乖拿了起来,有模有样的学着云雀烤兔的动作,低垂的眼睛不时偷偷去撇云雀的神色,见她眼中冒火,却没有起身就走,知道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看烤得差不多了,就不怕烫的扯下了烤兔的后腿,还贴心的将手拿的地方裹上树叶,递给云雀。

    黎桭抿着下唇笑的可爱,亮亮的眼睛中也净是讨饶。

    云雀吃软不吃硬,被黎桭看的心软,不禁想这黎王怎么怪会撒娇啊,哼了一声,接了过来。

    云雀脾气来得快去快,想事也只想以后。

    吃着烤兔腿她就开始琢磨,自己既然没有性命受制于黎府,那就能随时离开了。

    见云雀接下了,黎桭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就放开了。

    眼看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四周开始稀疏的传来狼嚎,安静下来听的人心慌,黎桭就继续和云雀搭话:“你恨我妹妹吗?”

    “没什么恨不恨的,可能是我挡了路。”

    云雀这样的小人物,在乱世中生死不过听天由命,云雀年纪不大却流离转徙过多处,见惯了生死,倒是看开了。

    黎桭因为云雀有些自弃的话皱起眉头,难道云雀挡了贵妃的路就活该被杀吗?再开口时语气便有些冷诮:“难道有权的就能定人生死?”

    云雀听的不明白,暗暗腹诽,你是当朝重臣又是堂堂王爷,难道你自己还不清楚?

    黎桭看云雀眼中的鄙夷也沉默了下去,两个人都对着篝火不再说话。

    过了许久黎桭嘴角扯着笑,轻声问:“你想要权吗?”

    黎桭的笑看得多了,云雀也能体会出其中的不同,比如现在这个笑,虽然嘴角弯起但是眼中却只有虚空。

    云雀看得懂却还是不明白,思索片刻,索性直接坦诚自己所想:“我只想要珠宝。”

    意料之外的答案从云雀口中说出却极为合理,黎桭听后愣了一下,随即闷闷的笑声从黎桭胸口传出。

    云雀没心思去想黎桭又是在笑什么,她只是在衡量自己是否要为了师父的信而留下。

    她非常挂念师父却也明白师父是真的离开了,当初她耿耿于怀师父的死因没有遵从师父最后一封信的指示,只身去边塞探寻原因却什么都没找到,本来快要放下了又偶然在三皇子处发现师父曾经的痕迹。

    师父与朝堂之间有牵连是她从来没有准备的,也是她犹豫的主要原因。

    云雀还在纠结,耳朵却陡然抖动。

    伸手拉起黎桭就往坠珠处跑:“来人了,你快跑。”

    黎桭没有听到任何声响,被云雀突然的动作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云雀却能听出,来者迅猛异常,黎桭此次怕是在劫难逃。

    看向黎桭时却眼神坚定,脱口而出:“你坚持住,我定会救你。”

    黎桭此时冷静了下来,安抚道:“不必勉强。”话落便勒马疾骋,云雀穿梭在树丛中紧紧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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