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阿堂三人找到顾烟杪时,她正蜷缩在大石头上昏昏欲睡,感觉寒意四起,手脚冰凉。

    远远地,水玉喊了一声郡主,眼泪就出来了。

    她赶紧上前抱住顾烟杪,一摸额头,已经烧得滚烫。

    顾烟杪历劫似的折腾一天,又是滚下山坡受伤,又是跋山涉水地赶路,衣衫也被山间水汽泅得半湿。

    这会儿还是春日,山离温度较低,她原本身体就不大好,先前精神高度紧张,提着一口气应付安歌,倒不觉得有多累,一旦松懈了,就很难再缓过来。

    阿堂背着顾烟杪,几人趁着夜色下山,紧赶慢赶地回了客栈后请了郎中来看。

    郎中说倒不是什么大事,喝完药后睡一觉,发发汗便能退烧。

    水玉没照顾好主子,自责得不行,强行让顾烟杪多歇了两日,才让她起了床。

    她心里记着事儿,在床上躺了两日,已经焦急得屁股着火似的,但身体不争气有什么办法?好容易熬了过去,便再次心急火燎地上了山。

    这次,顾烟杪准备得很充分,带了纸笔,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花了一天时间记录了去往铁矿的路线图。

    等差不多事毕,她才想起此番出行的“正事儿”。

    于是顺手摘了一片茶叶子丢进嘴里嚼吧嚼吧,却意外地品出点不一样的味道。

    微微苦涩,却有焦香。

    这并不是大魏民众习惯的清甜口味,却很独特,也让人想一吃再吃。

    不过,这事儿倒也不急,毕竟现在也不是这种茶叶最好风味的时期,还得再放一放。

    顾烟杪这回是真上了心,精挑细选地摘了一盒茶叶。

    次日一早,主仆四人便快马加鞭地启程回镇南王府,此时顾烟杪也顾不得晕不晕车了,反正吐完了还是一条好汉。

    父女俩归家的时间差不太久,顾烟杪急吼吼地冲到主院书房找镇南王。

    着急地屏退仆从后,她神秘兮兮地凑上去,悄声说:“父王,我有件事情要向你汇报。”

    镇南王因公务繁忙,累了一天,这会儿端着杯子喝茶解乏呢。

    才刚喝一口,就听见顾烟杪面色肃穆地平地一声雷:“我找到了个铁矿。”

    他给呛得咳了几声,将茶杯往桌上一放,皱着眉头瞪她,佯装生气:“就你?你认识铁矿吗你?”

    “依山傍水,红赭色的泥沙,错不了。”

    她把地图铺在书案上,又拖了一把椅子来,爬上去跪坐着,对地图指指点点。

    “父王若是不信,自可得闲去看一趟,阿堂他们都认路,从这里可以走捷径,你们男子脚程快,半日便可在山里一个来回。”

    镇南王这个老狐狸,立马觉出不对,挑着眉看她,语气沉沉:“你别告诉我,你此去静元,竟是寻铁矿?”

    顾烟杪的气势立马断了一截儿,磕磕绊绊地强撑着:“我不是,我没有……这……这不是巧合吗,我滚下山坡,想着寻水源能和阿堂他们汇合,这才发现的铁矿。”

    镇南王才不信,这事儿细想简直漏洞百出,于是继续问:“父王听说你还病了,躺了两日,脑子却这么清楚,这才几日啊,计划就如此详尽。”

    “那是我聪明,急中生智。”顾烟杪嘴硬道。

    镇南王并不理会,只默默看着她,却气势熏灼。

    这是上位者常年的威严,沉默而凛然。

    啊,这该死的压迫感!

    顾烟杪心虚了半刻,最后又把糊弄安歌的那套拿出来。

    第二回说书,顾烟杪熟能生巧,顺畅许多。

    况且对着镇南王,她也多了几分真诚,迟疑许久,还是半真半假地提到一点原剧情:“父王,我总是做噩梦,梦见自己落水没救回来,梦见哥哥在京城过得不好,也早早离开了,然后父王一怒之下起义,却兵败于太子……”

    寥寥数句,却勾勒出了他们一家三口极其惨烈的未来。

    她说不下去了,垂着眸子盯着脚尖。

    因为她知道,这几句残忍的话,精准地撞碎了镇南王的心。

    他原先可是坐在太子之位的人。

    如今将江山拱手他人,浑噩苟活于世,在成家后才逐渐恢复过来,开始兢兢业业经营藩国,谁知王妃又早早撒手人寰。

    王妃只留了这两个宝贝疙瘩给他,他今年不过三十八,却是甘愿为了儿女放弃争夺大位,但若是退到了这个地步,京城那边仍不放过他们,他又缘何要继续忍呢……

    眼底翻滚着隐忍的情绪,他一时难以自持,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

    顾烟杪见他一时失神,自是明白他心里有恨,便赶紧握住他的手,避免他着相:“父王,我们挖矿,只是为了养顾家军,他们是戍边战士啊,战场上刀剑无眼,血流成河,朝廷不发武器,拿着残次品去打仗,不是草菅人命么?”

    镇南王低头,对上女儿平静又坚定的眼神。

    因为长久的恨意而沸腾的血液逐渐地缓和下来,他长叹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杪儿说的是。杪儿长大了。”

    实际上她要做的,也只是慢慢推动镇南王反抗的决心,铁矿一事不过是第一步罢了。

    要让父王慢慢看到看到她峥嵘的决心。

    顾烟杪自觉圆满完成任务——顺利地找到铁矿就已经超乎想象,具体如何挖矿也不在她的能力范围,所以开采熔炼的事宜,镇南王自会带着军师商量实行,不必她再费心管了。

    她虽然叛逆如斯,却也知道按照律法,挖私矿的下场便是砍头。

    可是细细想来,下场比砍头也好不了多少。

    她也不愿意见到镇南王的一生,最终落成单薄的一句“镇南王因谋逆罪,诛于南川”。

    镇南王反反复复咀嚼着顾烟杪的话,仍旧满腔不是滋味。

    这么多年来,他教导世子的主要思想也是守大于攻,实际上顾寒崧自幼聪慧,颇有帅才,但为了自保,他教儿子第一要务便是藏拙。

    爱子心切是真,但他却不知,这样是否会让他走上另一条道路。

    终归不是朝夕之事。

    镇南王勉强安慰住了自己,抿了一口方才拿开的茶水,却已经凉了。

    他正想喊人来换热茶,却又听到顾烟杪想起什么似的,没头没脑地说:“父王,之前我好像被长期下毒,你让军医找擅毒的大夫给我检查检查呗,看看这药方对不对症?”

    她话音未落,镇南王又被这二次投雷给气得眼前一黑。

    刚刚压下去的怒火腾的又升起来,他气得连斟茶的瓷杯子都捏碎了。

    “什么时候的事?谁给你下的毒?”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出离的愤怒根本抑制不住。

    原以为自己保持了多年的好涵养以及不怒而威的气势,在此刻终于崩溃。

    此刻他不过是个普通的父亲,哪怕早几年对女儿疏于管教,爱她的心却是从未减弱。

    顾烟杪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她从未见过镇南王发过这么大的火,哪怕除夕那日刺客来袭,生死攸关的危机时刻,他也能沉稳镇静地调兵部署,将所有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但根本无需顾烟杪回答,镇南王自是明白,这是他的疏忽。

    他将女儿用金银珠宝堆起来,仆从伺候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破绽实在太大。

    “杪儿别怕,父王只是太着急了。”镇南王忍了又忍,看着被吓着的小女儿,最终还是出声安抚,可心里的恨意藤蔓似的长,彼时让前任管家留有全尸,实在太便宜他了。

    当然,最可恨的,还是管家身后的势力。

    他的思绪转回来,问道:“你这药方又是从何而来?”

    顾烟杪顿了顿,还是将路遇安歌的事情告诉镇南王:“父王查查这人吧,他聪颖异常,保不齐会被哪方势力招去。我们的把柄太大了,若是他反悔,可就太被动了。”

    镇南王却在听了这名儿后,沉吟半晌,随即反问道:“你说的安歌,可是一位长得极为漂亮的少年郎?”

    顾烟杪奇道:“确实,父王可是认识?”

    她隐隐感到了一丝安歌很不好杀的气息。

    “有过几面之缘,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大魏京城的郊区有一座颇负盛名的道观,名为天圣宫。

    天圣宫香火旺盛,因为历代帝王年年在此祭祀,后将其定为大魏皇庙。

    而且据传,历代帝王都会找天圣宫的掌门道士给儿女们批命,看看到底谁有紫薇命。

    如今天圣宫的掌门道士便是竹语道长,他历经三朝,年纪已经很大了,但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同时嘴跟开了光似的,准得令人发慌。

    由此,他的鼎鼎大名是乡野小儿都略有耳闻。

    当年镇南王还在京城做太子时,先皇都曾去找竹语道长,问太子是否能当大位?

    彼时竹语道长慎重至极地挑了吉日,沐浴焚香,身着法衣,虔诚地在殿前三拜九叩,然后才祭出他用来卜卦的大龟甲。

    先食墨,就是在龟甲上画图案,然后再烧龟甲。

    等烧完了,竹语道长郑重其事地观察甲上的龟裂。

    经过这么一通漫长的操作,先皇也有些按捺不住了,连连问道:“道长,卦象如何?”

    竹语道长点点头,又摇摇头,高深莫测地说:“能当,又不能当。”

    先皇急了:“这是何意?”

    竹语道长解释道:“太子殿下矫矫不群,若顺利继位,必是一代明君,然而,殿下实无气运,极易过涉灭顶,是为,大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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